“象由心生,象隨心滅。 當風來,竹子就知風因緣遇合,風過去之後,緣盡又一切皆空;“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也是一個道理。 世上的一切諸法全都是空象,都會飄然而過毫不留痕跡。萬事萬物不論是長是短,是苦是樂,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所以人生在世啊,就應當抱有隨遇而安的態度,事情來了就應該盡心去做,事情過去後,心象要立刻恢復到原來的虛空平靜,才能保持自己的本然真性於不失。” …… 這是一位修行多年的居士講給俞小滿聽的,她經人介紹找他問前程。 那一年,褚涵清華畢業,馬上要去美國麻省理工讀碩士了。 他認真地跟她說,想在走之前把他們的關係定下來。 定關係啊,從此她俞小滿就是他褚涵名正言順的女朋友了呀! 這可是她朝思暮想的事啊,又是她想了就害怕的事。 因為兩年前,為了給不要臉的吸血鬼老爹還賭債,為了讓成績優異的雙胞胎弟弟妹妹能繼續上學,俞小滿在花盛業(夜)中(總)會乾了大半年的紅酒銷售員。 從數九寒冬做到三伏酷暑,俞小滿每晚穿著最短的裙子,賣著最貴的酒,滿臉堆笑地穿行在一張張猥瑣的臉中。 乾了八個月,俞小滿當了五個月的銷冠。 在那些日子裡,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留下過骯臟的指印,臟的讓俞小滿想拿起刀把它們一片片的割掉。 隻是縱使割掉了,就乾凈了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就算居士說的很有道理,那也不過是一種安慰,一個讓她繼續堅持下去的理由。 褚涵什麼都知道,他說不在乎,真的。 俞小滿當然知道他說得是真的,但她在乎。 …… 一晃又是八年過去了,如今的俞小滿30歲了。 15歲從大山裡走出來的女孩,在這個充滿了煙火氣的都市裡有了房,有了身份證,有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飯店。 15年真的不算短了,它是俞小滿的整個青春。她的生活起居習慣,甚至口音都變了。但那份與生俱來的怯懦和自卑,卻留在了骨子裡,永遠也放不下。 前些日子老家的遠房叔伯兄弟俞小明帶兒子來看病,一家子四口人,住在她家裡一個多月,連吃代拿,臨走還一肚子的不高興。 俞小明的媽媽,俞小滿叫她二大娘,是個潑辣貨,倚老賣老有事沒事就翻著白眼,翻騰她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吃著占著,還數落俞小滿不念親情,忘本: “要不是我們這些親戚幫襯,就你爹娘那樣的貨色,養得活你們姐兒幾個?現在你是有錢了,當上城裡人了,了不起是不是?哼,三十大幾了,連個男人都沒有,更別提一兒半女了!老了咋辦?抱著錢過?還不是得靠你這些個侄男外女養!聽我一句勸,別那麼摳唆,現在多給小輩兒們付出點兒,省得老了淒惶!” 看著她理直氣壯的缺德樣兒,俞小滿回嘴的力氣都懶得費,頭一天就預約了了輛網約車,準備一大早直接把他們送到火車站。 不到六點,俞小滿就起來了,在廚房一通忙活兒做了早飯,一家子足吃足喝還都掉著大臉子。 七點整,預約的車到了,一家子人拿著大包小包別別扭扭地走了。俞小滿心裡明白,他們除了嫌她沒把他家孩子看病的所有費用給包了,主要還是恨她咬死口,沒讓她那位又懶又饞還醜的兄弟媳婦王莉到她的店裡打工。 在他們看來,這本是件順理成章的事,到了俞小滿這怎麼還就行不通了呢?你小時候喝了我們家那麼多碗麵湯,咋還就不知道報恩呢? 花錢買冤家,自打手裡有了點錢,俞小滿總是重復著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戲碼,慢慢也就習慣了。 沒錢的時候招人嫌,有錢了還是不討喜,既然如此,還有啥說的?認命就得了。 望著被他們一家子謔謔得一團亂的房間,俞小滿忍不住嘆氣,有了天津的身份證又如何,她還是那個來自安徽大山裡的窮孩子。 簡單收拾了一下房間,俞小滿換了衣服匆匆出了家門趕去了店裡。 飯店坐落在一個在天津小有名氣的shoppingmall裡。Shoppingmall的地段很好,周邊有大學,有CBD商圈,還有一條能比肩濱江道、小白樓的商業街。 俞小滿當初選在這裡開店,也是出於偶然。當時這座頗具規模的shoppingmall剛剛建成,有幾個位置很好的商鋪以“以租代買”的形式出售。 俞小滿的老朋友王詠得知消息後便找了她。李詠覺得這是個絕佳的好機會,自己跟開發商關係不錯,能拿到很優厚的條件,便一個勁兒的攛掇她俞小滿賣了手頭乾得還不錯的小門麵,搬過來擴大再生產。 小門麵開在大學城,開業以來生意一直都很好。可店麵地處市郊,客源單一,再加上滿打滿算不過200平米的營業麵積,實在難有發展。 俞小滿知道李詠的建議對,可以自己當時的實力,想拿下這樣一間門麵,也是困難重重。 但李詠還是鼓勵她要邁出這一步,俞小滿也狠狠努力的一,可結果並不順利,資金的缺口一時不那麼好解決。 就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褚涵知道了消息,二話不說就拿剛買的房子做了抵押,貸了200萬的款,又把手頭所有的資金都湊到一塊兒,通過盛一鳴轉了300萬給她,才讓她有了今天的“艾利餐廳”。 從開業到現在,快4年了,生意始終還不錯。雖然這段時間受大環境的影響,生意不比從前,但得益於位置優越,隻要能營業,就能保證客流。 加上日漸火爆的線上生意,店鋪的生意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起碼處在個中等偏上的水平。 九點剛過,俞小滿就到了店裡。 今天進貨量比較大,送貨商一個接一個的過來。俞小滿一進門就開始忙活。 幫著大廚大潘挑挑揀揀了好一陣子,又和采購大卞碰了碰近期的原料價格,等都弄利索了,距離午市開張還有半個多小時。 從早晨6點開始忙活的俞小滿環顧了一下四周,終於可以坐在一邊喝口水了。 早先的“艾利餐廳”針對的客戶是學生黨,主營的是經濟炒菜,兼各種小吃,主打就是一個量大實惠還好吃。 搬到這邊後,客流的範圍擴大了,對菜品品質的要求提高了,所以現在的“艾利餐廳”主營的是“融合菜”,不但融合了幾大菜係的精華,更是做到了中西兼顧。 菜品一下子豐富了,但物美價廉傳統沒丟。在這個年輕消費者集中的地段,“艾利餐廳”的口碑一直很不錯。 生意好不代表可以懈怠。俞小滿不到16歲就輟學進城打工,苦熬了快8年開了“艾利餐廳”。從不到100平的小鋪麵,乾到今天有3個雅間,快600平的規模,俞小滿的成就感和壓力一樣的大。 每次看著偌大的店麵顧客盈門的場景,俞小滿的心情既欣喜又矛盾: 一邊想著這買賣還能再擴大,一邊不斷地跟自己說,有多大的腦袋戴多大的帽子,自己的能力就到這兒了,再加碼就算逞能了。 從小商販到小買賣人,再到小老板,俞小滿是知足的。小滿足矣,真的不能再多了。 一杯泡了枸杞和菊花的廉價養生茶喝了小半杯,俞小滿起身準備去廚房看看。還沒走兩步,電話響了。 看著手機上閃著“鳴少”二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俞小滿的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真是不禁念叨。昨天還跟小涵提你呢。回國了也不跟我說一聲,真行!還在上海嗎?什麼時候回來?” “昨天小涵跟你在一起?你倆又鬧別扭了是吧?靠,一對兒神經病!老大歲數了還那麼不讓人省心!我還在上海呢!剛剛我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有氣無力的,逼問了半天,說胃疼,還有點兒發燒。然後還藥不吃,醫院也不去,這不是找死嗎?怎麼著,你要不要去看看?” 雖然不是視頻,俞小滿也能在腦子裡復刻出盛一鳴翻白眼的樣子。 盛大少爺還跟小時候一樣,說話刻薄得理不饒人,心卻永遠是最好的。 俞小滿深深嘆了口氣,主動認錯。 “怨我,都怨我。是我惹褚少爺生氣了。行了,別操心了,我忙完手裡這點活兒就過去伺候。” 電話另一端的盛一鳴輕輕笑了笑。 “知道自己錯哪了?行吧,態度不錯,比那個死硬派強。快點去吧,給他弄點好吃的,要是覺得不行,別在家就乎,該去醫院去醫院啊!還有,這些日子他都快累劈了,你懂點事兒,讓著點兒他!” 說話的那位一點兒沒把自己當外人,一副俞小滿的娘家哥的架勢。 這架勢不但不讓俞小滿覺得不舒服,心裡還熱乎乎的。 都忙,倆人也沒多聊,訂了過些日子回了天津再聚,便撂了電話。 開餐的時間到了,陸陸續續的開始上人了。 “歡迎光臨”一聲聲響起,外賣的訂單也開始陸續到了,所有的人都忙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