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著眼眶的俞小滿笑了笑,話說得很實在: “我也想他啊。多虧了有你們大家這麼幫我,不然我可真是有的受了。韓律師您說的是,小涵有福,我也有福。” 俞小滿話中帶著傷感,讓盛一鳴心裡酸溜溜的。 “我和涵涵從幼兒園小小班就在一塊兒,名副其實的光屁股一塊兒長大的弟兄。我倆不是發小,是異性親兄弟。所以韓律,不管到什麼時候,他的事,我都管,他媳婦的事,我都管。過兩天我得回美國一趟,但呆不長,很快就回來。小涵的事就拜托您了,您多費心。我呀,現在就一個念想,就是咱們再聚一塊兒喝一杯的時候,他也在。” 盛一鳴動了感情,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韓如敬被他的義氣打動了,陪盛一鳴喝了一杯。 “我跟小褚說過,要把對自己有信心。他說好!他是個很堅強的人,我們也要對他有信心。” …… 案子在韓如敬的積極推動下,終於有了進展,讓人看到了希望,讓俞小滿的心裡踏實了很多。 這天晚上回到家,俞小滿難得躺到床上很快就睡著了。隻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是被噩夢驚醒了。 夢裡的褚涵,就是白天視頻裡看到的樣子。光頭,兩頰凹陷,麵色蒼白地坐在俞小滿的對麵。 曾經明亮的眼睛帶了層霧氣,哀傷又痛苦,漂亮潤澤的雙唇乾涸到有了細碎的裂紋。 怔怔地凝視著她好一陣子,褚涵開口了。 說著和那天他疲憊地坐在換鞋凳上一樣的話: “出去這麼多天,都不管我了……” 俞小滿的心針紮般猛得一疼,可還沒來及說話,褚涵突然低下了頭,整個身子軟軟地倒向一邊。 俞小滿嚇壞了,伸手就要去抓他,同時焦急地喊著: “怎麼了涵涵,是不是難受了?哪難受呀,你說,哪難受?” 俞小滿伸過去的雙手還沒抓住他的身體,對麵的人突然絕望地唉了一聲,倏地便不見了。 俞小滿瘋了,眼裡都要冒火了,大張雙臂四處劃拉,大喊著: 小涵!涵涵!褚涵!老公!你說句話啊!你在哪了?!你怎麼了?! 俞小滿把自己給喊醒了。 徹底睡不著了。俞小滿默默地坐在床上,臉上的淚還未乾,心仿佛被掏空了,說不出是個什麼感覺。 房間裡漆黑一片,看不到一點亮光。 那一刻,俞小滿最想的就是抓住那個夢,抓住那個疲憊又悲傷的男人,她想抱抱他,給他些溫暖,給他些力量。 褚涵,你還好吧? …… 同一個的時刻,千裡之外。 褚涵躺在睡了二十幾個人的大通鋪上,凝視著明晃晃的日光燈,毫無睡意。 進到這裡後的點點滴滴,過電影般地在腦子裡一遍一遍的閃現。 這是褚涵做夢都想不到的地方,以至於呆了好幾天,他還是會覺得恍惚。 一上來就打了褚涵兩個耳光的老大姓彭,是這間號子的室長,大家都叫他彭老大。 彭老大不僅麵相兇惡,還總是罵罵咧咧的,野蠻粗俗這樣的詞給他都算褒義詞了。 可要真細說起來,褚涵覺得,他還真算不上是個惡人,不但從無霸@淩他人的惡行,對有困難的獄友還盡可能的給予幫助。 大西南的冬天不好過,房間裡總是陰冷潮濕的。一場寒流過來,最低氣溫低到個位數是經常的事,就算道零度以下的天氣,也不是沒有。 褚涵不是沒有受過苦的人,更是一點都不嬌氣。 野外作業的時候,褚涵什麼樣的艱苦條件都遇到過,酷暑嚴寒的極端天氣,激流險峰的惡劣環境,從沒讓他退縮過。 但那樣的日子總歸還是有數的,如今這樣的生活條件,沒有任何準備的褚涵實在是難以承受。 被抓進看@守#所的那天,警@察給褚涵上手#靠(故意白字)後,才發現他隻穿了件單衣,於是又回屋拿了他的羽絨服讓他穿上。 現如今在這號子裡,單衣單褲還打著赤腳的褚涵,隻靠一件羽絨服抵抗寒冷,不是困難,而是根本熬不住。 不過小半天,褚涵就被凍得直流鼻涕,受傷的腰受了寒,自是叫囂得緊,疼得他直冒白毛汗。 彭老大看了他一陣,不動聲色地讓小弟把一個臟兮兮的大塑料口袋拿到了褚涵的麵前,然後揚揚頭,示意他打開。 褚涵不明就裡,伸手就把袋子打開了。打開的一瞬間,一股令人惡心的味道撲麵而來。 褚涵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然後才伸頭看了看。 袋子裡麵盛著的是一些放得亂七八糟的衣服,都是那些離開這個號子的人留下的。 看@守#所地處貧困山區,關押的嫌疑人中絕大多數都是因為鬥毆傷人,偷盜,還有X讀F讀(自行理解)進來的。 這些人大都生活在社會底層,窮得叮當響。他們留下的衣服就算偶有像樣的,也早就被人分了。剩下的有多差,實在是可想而知了。 還有一個更關鍵的問題,褚涵182的身高,在北方也算是高個子了,在西南地區更屬鳳毛麟角,穿那些比他低了快二十公分的人的衣服,委實有些困難。 “趕緊挑兩件厚實的穿上。等你家裡人給你送來新的,再把它們放回去。看什麼,嫌臟?臟也比凍死強!” 彭老大惡聲惡氣,卻應了什麼是話糙理不糙。 就算再臟再破,就算非常的不合身,它還是能保暖的,總比凍被死強啊! 在生存麵前,講究就是個笑話。這裡就是人間的煉獄,它足以燒盡你身體中曾經最寶貴的自尊和驕傲。 這個時候,任何挑剔都不是窮講究的問題,而是在自尋死路呢! 褚涵快速地從裡麵拿出一條絨褲,一件絨衣,還有一雙襪子。 “謝謝彭老大,你算是救了我的命了。我真的快凍死了。” 褚涵把衣服一件件套上,內心無比平靜。 就算進到這裡,自己也還有證明清白的機會。褚涵一直跟自己說,多難都要活著,健康的活著,要有打破一切重塑自我的勇氣。 一晃好幾天過去了,褚涵覺得自己已經完全適應了號子裡的生活。 坐板兒,背條例,參加手工勞動; 放風,吃飯,睡覺; 休息的時候,愣神想家,想爺爺奶奶,想小滿,想朋友們,想工作的事; 想得開心就一直想,想得難受就不想了,就聽周圍的人吹牛打屁,也還挺解悶的。 但日子就是不想讓褚涵好好過,因為總是一個姿勢呆著,因為寒冷,腰傷在加重,越來越疼,疼得連行動也越來越受限了。 褚涵起床要靠人拽,坐下、起來要靠人拽,拉個屎也蹲不下,好不容易蹲下了,又起不來了。 那麼冷的房間裡,又穿得那麼少,褚涵卻經常疼的一身一身的出冷汗,厲害的時候,汗能把衣服都打濕了。 彭老大看不過去了,在權力範圍內給了褚涵最大的照顧: 每次坐板不到半小時就讓他下床溜達溜達,專門派了小弟照顧他起坐,還幫他找管教要了止疼藥和膏藥。 褚涵本就是個特別不願意麻煩人的人,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更是希望能少找些事情。 可這也不是你願或不願事,身體就是這麼不給力,就算吃了藥,貼了膏藥,病情也絲毫沒有改善的跡象。 這個時候,褚涵除了把對彭老大的感謝放在心裡,其它什麼都做不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又耗了好幾天,趕上管@教進號子檢查,彭老大匯報了工作,特意跟管@教講了褚涵的情況,替他申請去外麵的醫院檢查檢查。 “這小子的病絕不是裝的,這大冷天的,疼起來汗出的都趕上夏天了。您給安排安排吧,再這麼下去,我估摸很快他就得癱炕上了。” 看了一眼站在隊伍裡搖搖欲墜,雙腿止不住地打顫,青白的臉上布滿了大顆大顆汗珠的褚涵,管@教點了點頭。 本以為還要等上些日子,不想管@教很重視也很負責,從號子裡出去就跟所裡打了報告,很快就把帶他去醫院就診檢查的時間給定了下來。 然而就是這個難得的機會,卻成了褚涵終身難忘的噩夢。 那天吃完早飯沒多久,管@教過來提他。褚涵不明所以,卻還是趕緊下炕穿了拖鞋往門口走。 一出門,管@教跟褚涵說,要帶他去縣醫院檢查身體。 褚涵自然高興,一句謝謝剛出口,就有獄警過來了,沒等他反應過來,利索地先把手@銬給他銬上,接著又拿出了一條腳@鐐,綁在了他雙腿的腳踝處。 褚涵心裡一咯噔。那一點兒還沒來及消化的喜悅,頓時當然無存。 這麼全副@武#裝被押@解著去醫院,跟平日裡看的,影視劇裡那些被拉到大街上遊@街的罪@犯有什麼區別? 腰很疼,很想看醫生的褚涵打了退堂鼓,他實在沒有勇氣讓這樣的自己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 “能……能不去嗎?” 褚涵聲音微弱且無助,眼神中滿是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