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潰不成軍(1 / 1)

小滿足矣 者也 5132 字 2024-03-17

管@教愣了片刻,明白了褚涵的心思。一絲憐憫湧上了心頭。   “不行。定好的事改不了了。”   管@教的話音剛落,給他帶戒@具的獄@警有些不耐煩地踢了他一腳:   “還磨蹭個什麼勁兒!快走!”   這一腳並不重,但讓褚涵醒過了味。   這麼久了,總還是不懂規則,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沒有選擇的權利,隻有服從。   沖著管@教苦笑了一下,褚涵默默地跟著獄@警走了出去。   褚涵被帶去離看@守#所最近的一個縣級市的醫院就診。   從看守所到市區,開車大概要走大半個小時。   年底時分,街上熙熙攘攘的,來來往往都是忙年的人。縱使警車拉著警笛,一樣開不快,照舊趕不走人們的好心情。   褚涵扭臉看向窗外,濃濃的人間煙火氣,讓自以為一直很平靜的心,突然就翻滾起來。   那一刻他特別的想家。   想媳婦,想爺爺奶奶,想親朋好友,想天津乾燥的空氣凜冽的北風,想春節團圓的餃子,震耳欲聾的鞭炮……   可這些都隻能想了呀!   常常會跑出來的無力感和焦慮感交織在一起,在褚涵的腦子裡轉來轉去。   在這片溝壑縱橫的紅土地上,留下的或許都是難過與遺憾吧。   胡思亂想著,時間也變得快了。好似沒有一會兒的功夫,醫院就到了。   前兩年,國家撥了扶貧款,又有從慈善機構拿來的幫扶資金,縣裡為改善當地百姓看病難的狀況,特意翻蓋了醫院。單從外觀看,這醫院也還蠻像樣的。   一樣是因為年底的關係,醫院裡來看病的人很多。大夥都是想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迎接新年,把不好的留在過去。   醫院的大門口,便有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人們出來進去的,亂哄哄的沒個秩序。   醫院院子的停車場滿員了,周邊停車也很費勁兒。   警@車拉著警笛直接開進了院子,還開到了門診大廳的門口,讓不少人心聲怨懟。   門診大廳門口的走道本來就不寬敞,還停了輛車,讓狹窄的走道變得越發地難以通行。   突然的擁堵,讓嘈雜又煩亂的環境雪上加霜,進進出出的人們怨氣沖天。   每個要繞過警車進入大廳的人,都忍不住要發牢騷。   他們覺得肯定是警務人員搞特權,好事的還拿出了手機錄了像,準備找個機會發到社交平臺上,給他們爆個光。   結果卻出乎了大家的意料,警車門一打開,下來的是一個帶著手@銬&腳#鐐的罪犯。   這下子大夥就更來氣了:   什麼玩意啊!難道我們守法公民,還比不上一個罪@犯的待遇?還要給他讓路,讓他優先?!   多事且膽大的人開始罵街,詛咒,一個上歲數的大媽,因為躲車時差點崴了腳,氣沒處撒,竟恨恨地往褚涵的臉上吐了一口!   本就恐慌異常的褚涵,莫名其妙地成了民怨發泄的目標。   當吐沫吐到他臉上的時候,褚涵徹底傻了,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要大聲回擊,說自己是無辜的嗎?   可以嗎?你有這個權利嗎?   就算可以,說了,又有什麼用!   沒人信,沒人理!   大家隻相信眼前看到的,手銬、腳鐐戴在你身上,你就魔鬼!   叫罵聲讓現場環境一團亂。   混亂讓押@解褚涵獄@警很緊張,他們一邊大聲警示著勸退圍觀的群眾,一邊死命拽著褚涵快步往大廳裡走。   褚涵的腰傷本就導致他行動不便,如今又帶著腳鐐,兩條腿完全不跟使喚,腳底下也是連連拌蒜,沒走幾步不跟腳的拖鞋就掉了一隻,很快又掉了第二隻。   慌亂中褚涵想停下撿起鞋穿上,卻被人死命拉扯著,根本停不下來。   光著腳走在冰涼又骯臟的地麵上,麵對著各種譏笑和汙言穢語,褚涵自以為堅強的意誌開始崩潰,崩潰到懷疑自己活著的意義了。   醫院看起來規模不小,其實也隻是看起來而已,檢查的設備還不如大城市的一級醫院。   給褚涵做的檢查,也就是照個普通的X光。   影像室隻有一個大夫,這些日子從早忙到晚,上了班就連上個廁所的時間都沒有,心裡也是煩的要命。   大忙忙的還來個犯@人跟著湊熱鬧,大夫自然也是沒好氣。   從褚涵進去到出去,不過幾分鐘的時間,被他不解氣地吼了好幾回。   眾星捧月般長大的人,瞬間成了萬人嫌,褚涵精神始終處在恍惚狀態。身體不受控製的總是抖,步伐越發地蹣跚,腦子裡隻有一個聲音在響著,那就是離開,趕緊離開!   但離開還是留下,他說了不算。   片子很快就出來了,褚涵被帶到了外科診室。   跟在放射室的情景差不多,忙碌且疲憊的中年女大夫嫌惡地看著褚涵,話都懶得說,伸手指指旁邊的診床,示意他抓緊爬上去。   診床又高有窄,褚涵本就行動困難,又戴著著手@銬和腳@鐐,爬上去簡直好比登珠峰。女大夫選擇了視而不見,走到一邊,趁著這個空檔悠閑地喝起了水。   在獄@警的幫助下,褚涵無比困難地剛爬上了床,可還沒來及躺下時,一直沒說話的女醫生突然厲聲大叫:   “這麼臟!鞋也不穿!惡心死了!這床讓你禍害完了,別人還怎麼躺!趕緊把他往下拽拽!再拽拽!讓他那臟腳丫子離床遠點!”   診室門口擠滿了看病的人,醫生的喊叫招來了不少人圍觀。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褚涵的赤腳上。沒有同情和憐憫,隻有嘲笑和指責。   作為眾矢之的,褚涵趴在診床上,羞愧難當,無處盾形。   他不敢看自己的腳到底有多惡心,他害怕;   褚涵,你很惡心,你為什麼這麼惡心?!   女大夫走過來了,帶上橡皮手套後,又回身帶上口罩。   極其敷衍地在褚涵不停顫抖的身上來回按了幾下,然後又從獄警的手裡拿過剛剛拍的片子,幾乎是掃了一下便說:   “這情況照個片子,根本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不是肌肉拉傷就小關節錯位,也可能是腰椎間盤突出。我這邊也沒好辦法,按摩和紮針灸應該管事,那也不是一次兩次能見效的,你們也不能天天帶著他過來治療吧?這個病就是疼,疼也沒轍,穿暖和點兒,少活動,忍著吧!監@獄裡麵不是有膏藥嗎?狗皮膏藥,傷濕止痛都行,給他貼貼。要是不管事,就再吃點止疼藥,吃點活血化瘀的藥也都行。”   女大夫把片子遞給獄@警,說了一堆等於沒說的廢話,扭臉看到還在檢查床上爬著無法起身的褚涵,立刻急了,大聲喊道:   “你怎麼還在上麵!這床是給人看病的,不是讓你躺在上麵歇著的!快點下來!快點!小趙,趕緊換個一次性的單子,這床讓他給揉咕的得沒法要了!民警同誌,這病我已經給看完了,你們趕緊押著他出去吧!快出去!別耽誤其他人就診!”   在女大夫的嗬斥下,在獄@警的拖拽下,在換單子的小護士的厭煩的推搡下,在其他病人的嘲諷下,褚涵張皇地走出診室。   大忙忙的,沒人願意為一個“罪犯”負責任,更不會對一個“罪犯”的痛苦心生憐惜。   卑微到塵土裡的褚涵低著頭,光著腳跟著獄警往外走,一段不足百米的路,好像這輩子都走不完了。   已經折騰了一個多小時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褚涵身心俱疲,渾身乏力,每走一步都變得異常艱難。但他實在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待上片刻,幾乎是拚了命地跟上獄@警的步伐。   可褚涵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能力,在即將走出門診大門的那一刻,行動不便的褚涵他被擁擠的人群有意或無意地用力一撞,頓時失去了控製,整個人直接拍在了地上,摔了個狗吃屎。   現場響起一陣哄堂大笑,所有的人象看耍猴一樣的盯著摔破了鼻子,滿臉是血,趴在地上咕呦著的年輕人。   那一刻,所有的人的心裡,竟有了一陣解恨的快感。盡管他們並不知道為什麼恨。   眾目睽睽之下,褚涵由兩個獄@警半拖半架地出了醫院的大門,塞進了警車。   坐在車上,褚涵沒了魂。   獄警看出了他的悲傷與絕望,拿出幾張紙巾給他,讓他擦擦臉上的血。   “別想太多,身體沒事就行。回去我會跟你們管教說,給你些照顧。醫生不是也說了嗎,你隻要盡量臥床,少活動多休息,肯定能好。來,我把椅背給你搬一下,你躺一躺。”   麵色慘白的褚涵跟善良的獄@警說謝謝,然後順著勁兒慢慢倒下。   警@車拉起了警笛,周圍的人不情願的散去了。   車子開出了醫院了。褚涵把臉扭過去,怔怔地凝視著窗外。   天無三日晴的黔地,一眼望去,如此的陰沉灰暗,那些常綠常紅的樹木花草,奮力生長,讓原本黯淡無光的世界充滿了生機。可這些樹木和花草又有那一棵、那一朵是屬於褚涵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