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審訊說明不了什麼，定不了一個人的罪，還會有兩次、三次，除了審訊，還會有各種偵查、調查，作為犯罪嫌疑人，褚涵會努力自證，律師也會找證據證明他的清白。 　　這是一場持久戰，他要在這裡呆很久，大半年、一年、甚至還要久些。 　　病愈後的褚涵清晰地厘清了他的未來，不但沒有覺得輕鬆，還由此產生了很大的焦慮。 　　從自己離家至今，已經好幾個月了。那個時候爺爺還沒出院，在工地跟家裡聯係的時候，知道他回家療養了，就是每周都需要去醫院做康復。 　　一想到這，褚涵的腦子裡就會一遍遍放著著爺爺被胡姨她們攙扶著，為了讓自己放心，艱難又勇敢挪動著的樣子，想到想哭。 　　老人家如此高齡能死裡逃生，是多大的幸運啊！但自己的事一定會讓他焦慮吧？他現在可還好啊？ 　　奶奶怎麼樣了？接二連三的打擊，老太太經受得住嗎？奶奶好強，不願意麻煩別人，這要是有個不舒服，會不會就熬成了大病啊！ 　　多少個夜裡，褚涵被噩夢驚醒，夢裡就是爺爺生病時，他坐在ICU門口場景—— 　　大門開了，有大夫拿著病危通知書讓他簽字，剛剛簽好，突然發現上麵的名字，由爺爺的變成了奶奶的。 　　醫生滿臉嚴肅，跟他說，要做好準備，方教授的情況很糟。 　　褚涵手軟腳軟，不是爺爺病了嗎？怎麼奶奶也在裡麵？ 　　還沒等他問，ICU的大門又開了，武政跑了出來，拉著他的手： 　　“快，快！快跟我去看看爺爺！” 　　還沒等他反應，周靈也跑過來了，滿臉的眼淚： 　　“小涵，小涵！奶奶……奶奶她……她……” 　　倏地就嚇醒了，褚涵滿身滿臉的冷汗。 　　如果有一天，他們等不了他，就這麼走了的話，他可怎麼辦呀！他又能怎麼辦啊！ 　　褚涵不敢想。 　　可不敢想的豈止是這些啊！俞小滿啊！這些年好不容易才擺脫了貧困帶給她的壓力，這算是又來了吧！ 　　上次韓律師就跟褚涵說了，目前他名下的財產都被凍結了。也就是現在打官司需要的所有費用都要由俞小滿承擔。 　　雖然褚涵知道在經濟上盛一鳴、爺爺奶奶都會伸手相助的，但以俞小滿的脾氣，不把自己耗乾了，她不會伸手動別人一分錢的。 　　兩個人好了這麼多年，經濟上卻從沒有過交集，說得更明白些，就是俞小滿從沒花過他褚涵一分錢。 　　當初褚涵幫助她開店的錢，俞小滿早就一分不差地還給了自己。 　　俞小滿的這份堅持，褚涵也有過異議，但又怕過分要求傷了她的自尊心，現在想來，這些小心翼翼狗屁意義都沒有！ 　　當初為了能供妹妹和弟弟上學，能撐起那個破敗的家，俞小滿所有的付出褚涵至今想起來都心疼不已。 　　現如今這個為了愛不顧一切的傻女孩，為了自己，在惡劣的大環境下，一定會又一次把自己逼到墻角的啊！ 　　他現在覺得唯一萬幸的是還沒和俞小滿領證，不然作為夫妻，她大概也會受到牽連了。真要是因此讓她受了連累，毀了她努力奮鬥得來的一切，褚涵真是沒法活了！ 　　唉，沒招啊！等過了年吧，到時候請韓律師給出出主意，有些特別不好的結果也要提前想到，能在最壞的結果到來時，給親人們減輕些物質上的壓力也好啊！ 　　就這想著，盼著，本就已經很瘦的褚涵更瘦了，瘦得連天天跟他在一起的彭老大都看不下去了： 　　“你現在瘦的差不多隻剩骨頭架子了。讀書人愛琢磨是好事，可也得看琢磨個啥。這個時候，你就算是琢磨出個五六來，有啥用呢？說句你不愛聽的話，現在就算媳婦跟人跑了，你也沒轍。放寬心吧，該吃吃，該喝喝，男人大丈夫，就得能伸能屈，就得拿得起放得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懂不懂？又沒犯了判無期，判死刑的罪，你還年輕著呢，等出去了，再重頭來過唄！” 　　彭老大的話說得極是。 　　這個時候，認清現實最重要，琢磨來琢磨去的，又他媽的有個鳥用！ 　　就像身上脫不掉囚服，手上摘不掉的手銬，腿上逃不開的腳鐐，任你怎麼掙紮，它依然還在。 　　管不了的就不管了，能吉人自有天相當然最好；要你是個倒黴蛋，喝口涼水都塞牙，你也沒轍，也得認頭！ 　　褚涵笑了，跟正在統計買生活用品的彭老大說： 　　“有奶粉是吧？我來一袋。現在這身體，出去以後竟給媳婦添麻煩，多招人煩啊！” 　　彭老大看了褚涵一眼，給他加了奶粉，又自作主張添了黑芝麻糊。 　　“多吃點，長點肉，讓家裡的人少操點心。健健康康地出去了，讓你媳婦看見了，也能舒坦點。” 　　褚涵笑了，認真地點了點頭。 　　媳婦什麼時候都不會嫌自己麻煩，但會因為心疼自己而難過。 　　總是跟自己說，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盡量減少對親人的傷害。那就從調整好身體和精神做起吧！ 　　哪怕要很長時間出不去了，被判刑了，褚涵也要有個好的精神麵貌。 　　韓律師不知道什麼時候再來探望，檢察院的提審也不知何時再做，在整個24小時都明亮如晝的號子裡，褚涵能做的除了熬著，就是熬著。 　　…… 　　年來得快，過得也快。 　　許是一直太過操勞，還有不到一個月臨產的周靈初五一過就不舒服，到了醫院一查，好多指標都不正常。 　　身體再好也是30大幾的高齡產婦了，醫生當即就讓她住了院。 　　趕巧了武政這邊臨時接到任務，前一天剛剛出發去參加一個緊急的醫療救援。 　　所有的重擔一下子壓在胡姨兩口子身上，要看孩子，要照顧住院的周靈，再顧著爺爺奶奶這邊，真就心有餘力不足了。 　　小靳做個護工挺合格，可操持家務的能力就差多了。俞小滿怕奶奶累著，每天抽空去店裡看一眼，其它時間就都呆在了爺爺奶奶家。 　　這麼一乾也就成了習慣，就算小童回來了，家裡的大事小情也都是俞小滿管著，老兩口的生活質量眼見著提高了一大塊。 　　檢察院提審褚涵的情況，韓如敬已經了解了，和他預想的大差不差。 　　褚涵的問題無非就是那些，問來問去也找不出什麼花樣。 　　年前韓如敬通過各種手段，盡量全的查了褚涵的帳，也查了他經手的各類合同。查到最後，韓如敬除了踏實還是踏實。 　　隻是踏實了不代表能解決眼前的問題。案子的體量實在是太大了，所有的事兒都混在一起了，不管你怎麼冤枉，也得給檢方時間，去偽存真的過程需要時間啊！ 　　先不說九局的那幫人的事，隻說趙慶之在這個合同中的貪汙行為，就又扯出來一大堆的爛事。 　　春節後上班的第一天，集團就讓檢察院又提了走兩個人，據說都是趙慶之供出的同案犯。 　　這種情況下，褚涵要證明清白，真的是任重道遠啊！ 　　聽韓如敬說了這些情況，俞小滿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怎麼辦？沒辦法！褚涵的罪還得受啊！ 　　馮巖按計劃初八又去了趟貴陽，這次過去的主要目的是跟專案組的人落實褚涵看病的事。 　　專案組這邊倒也沒有提出異議，但年後組裡人員要有一個大的變動，相關事宜要等新的領導上任才能確定。 　　除了等，律師這邊也沒其它辦法。好在韓如敬跟專案組BJ這邊的人溝通了，找書苑 wｗw.zhaoshuyuａn.com 新一撥工作人員正月十五後就陸續到崗，先前答應的事也不會不認賬。 　　這段日子，看守所那邊韓如敬一直沒斷了聯係，知道褚涵的身體狀況並不是太好。 　　辦完了貴陽的事，馮巖專程去了看守所一趟，和褚涵見了一麵。 　　兩個人年齡相當，聊起來也甚是投契。雖然時間有限，但關於案子的進展，家裡的情況，馮巖都摘著重點跟褚涵說了。 　　來之前，韓如敬跟所裡走了個後門，讓爺爺奶奶、小滿和盛一鳴都錄了小視頻帶過來給褚涵看。 　　看著一張張親切又熟悉的臉，聽著他們的一聲聲鼓勵，褚涵忍了好半天，還是掉了眼淚： 　　“給他們添堵了！” 　　“咳，別這麼說。該著你倒黴，沒轍啊。老板弄這些就是要給你些鼓勵。” 　　褚涵的一臉病容，讓馮巖有些擔心。 　　“涵哥，別悲觀，也別焦慮。嫂子就不用說了，盛哥、卓總、金博士、小黃、小沈他們，個個都對你特別有信心，相信你一定能過了這個坎兒。雖然我們做律師的不能跟當事人打包票，但我一直堅信法律是公平的，也堅信事在人為。” 　　“好久沒見家裡人，太激動了。有些失態了。” 　　當著馮巖的麵落淚，褚涵很不好意思。 　　“您說得對，我這段時間身體不太好，影響了情緒。我會好好調整的。看到家裡人都好好的，我其實特別開心。” 　　褚涵的眼淚還未乾，笑容已經掛在了臉上。 　　“特別感謝你們，為了你們的辛勤付出，我也得堅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