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落了雨。 秋雨不似春雨迷離,亦不似夏雨張揚;它有自己的節奏,如絲如絹、如煙如霧,朦朧連綿—— 霏霏而下,打在窗臺上,拉出一條細長的水簾,淅瀝作響。 江諳伸手去接。 落在手心涼絲絲;但握不住,攢得愈緊,滑走得愈快。 “別發呆了。”杭郡亭拍拍他的肩膀,“帶沒帶傘?去教室了。” 一路上,各色、各式的雨傘一把接著一把,撐開在這縹縹緲緲的秋雨裡;也多得是不曾備傘的同學——或幾個人一窩,擠在朋友的傘沿下;或半扯開外套拉鏈,連頭帶臉兜上;有連帽的,又是拉過帽兒,衣領係得緊,縮進去半張臉…… 地上已經積下坑坑窪窪的小水窩。 許是觸景傷情,江諳心情沉悶;他禁不住去想去年的那場秋雨—— 那一天,他和水漫漫第一次分手;也是這樣的雨天,他一個男孩子哭得很兇,麵上潮紅,上氣不接下氣地哽咽著,精致的臉蛋被水痕糊得一塌糊塗,入口鹹澀,分不清楚是雨水還是淚水。 分手是他提的,但他舍不得,緊緊環抱著水漫漫。水漫漫隻默默流淚,咬一下紅潤的下唇,用手背拭了一把眼淚;繼而輕柔地上下撫摸、拍打著江諳的後背,安撫他:“江諳,別哭,我們低調一點……” 早戀是不對的;紙包不住火—— “江諳,一等獎!”邱裊裊興沖沖地朝剛進教室門的江諳揮揮手,“我待會午休去取獎狀。我就說吧,江諳,如果是你的話,說不準可以一等獎的。” 她也是高興,眼底亮亮地迸著光彩;一扭身,從位洞裡掏出個小蘋果,遞給江諳:“賞給你的。” “我的呢?”杭郡亭噙笑看她。 邱裊裊再一扭身,拿出來兩個。 “區別對待啊,邱裊裊。”江諳挑挑眉,啃了一口蘋果。 秋雨沖刷下的葉片,油綠得發亮。 “月考成績已經出來了,估計快要換位了。”上午第四堂課後,邱裊裊轉了身,語氣發堵,“我舍不得你倆。” “沒關係,等放假還是可以一起出來玩的。”杭郡亭安慰她。 “我不是講這個;萬一咱倆座位隔很遠,你還怎麼教我題目啊?還有江諳,還怎麼陪我畫畫啊?”邱裊裊悶悶地按著自動鉛筆,“萬一到時候我周圍的人都不好相處,我怎麼辦?” 杭郡亭哭笑不得—— 還是女孩子想得多。 不對,某些男孩子,譬如江諳,想得也挺多的。 午飯時段,雨已經停了好一陣子,空氣中彌漫著雨後泥土的潮濕氣味。 江諳和杭郡亭在二樓食堂買餐,撞上南岡;南岡不由分說要拚一桌,夥了同行的三個男生一起。 完全是麵生,那三個男生瞧著也不外向;所以這次吃飯很沉默。江諳盛了糙米飯,買了烤雞胸肉和清蒸豆腐羹;杭郡亭端了碗牛肉麵,加了烤腸和茶葉蛋。 南岡和那三個男生都是煲仔飯,兩份豆豉排骨的、兩份香菇燉雞的,鍋巴噴香,臘腸片兒均勻,蔬菜丁提色,端得是色澤誘人。 南岡吃飯快;一瓦煲見了底,才擦擦嘴角的紅油,開了口:“哎,老大,你有沒有柳如眉的聯係方式啊?” 江諳搖搖頭。 “幫我去要唄,老大。我怕被拒絕。”南岡搗兩下筷子。 江諳沉默小許。 “等月底,我試試看吧。”他舀一勺豆腐羹,壓上三色米飯。 “謝謝老大,你最好啦。”南岡嘟起嘴,眨眨眼。 “嘔——”江諳作出一副反胃的模樣。 就完餐,又起了密密的雨。 童秋雨單薄的身影縮在食堂門口的走廊下,抬著寡淡的小臉凝望著淒淒秋雨,心思飄散;她沒帶傘,這陣子雨又急,想來她不願弄潮衣服,以免受凍。 江諳想了想,把自己的傘遞給她:“用我的吧。” 童秋雨從發呆中回過神來;先是一驚,然後小心翼翼地接過,低著頭不好意思地問:“那你、那你怎麼辦……” “我和郡亭一起走。到了教室,把傘放教室外麵就行。” “啊,好……” 雨下得緊,傘也算不得大;杭郡亭個子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傘舉得高,難免滴到江諳身上幾滴。江諳今天心情也是一般,有些不爽,便奪了傘來自己打,讓杭郡亭弓了身子,迎合他的高度。 “這麼喜歡助人為樂?”走出一段路,杭郡亭打趣。 江諳不理他。 在宿舍睡完午覺,雨已經下得小;杭郡亭要自己撐傘,但江諳不給。 上了教學樓,江諳半彎下腰,把杭郡亭的傘挨著邱裊裊的傘放。 “你——”杭郡亭莫名覺得好笑,心底有一絲甜味——這種感覺蠻奇怪的。 教室側墻已經貼上那張黑板報一等獎的獎狀。 “成績貼在前麵了。”邱裊裊看起來心情不錯,下巴對著教室前麵擠了一群的同學們一努,提醒他們,“我這次除了數學和物理,考的都還可以哦,在班裡排28名。就是數學拉了太多分,不然可以進前十了——不過數學比我想象中分數高,我本來還以為要考五十多分呢。” 邱裊裊其他科成績確實相當不錯;可惜偏科有點嚴重。 “我把你倆的名次看過了,杭郡亭12,江諳35;按成績排位的話,咱們仨估計要分開了。”邱裊裊的語氣又沉下來。 “沒事,還是一個班嘛。你有不會的題,課間也是可以來問我的。”杭郡亭也不想換開,稍微有點失落感;但還是掛上他標誌性的暖男微笑。 江諳聽到名次,心下一噔;但垂垂眸子,也還是笑笑。 一個班四十人;他考這排名,倒數第六—— 窗外的雨聲又急促起來,啪嗒啪嗒拍著玻璃。 好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