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翠茹今年五十有餘,陳南總覺得她身上的氣息很熟悉,但又形容不出那種感覺。直到彭小欣說,“她的書卷氣帶著一股淩厲,就像書生背著一把劍,有點違和”,他才恍然,對,就是這種感覺。 審訊室內,黃翠茹正襟危坐,帶著點倨傲,“我不明白我為什麼坐在這。你們不去抓殺害我兒子的兇手,反而把受害者家屬抓來審問,人民的公仆就是這樣辦事的?” 孟時笑了,“黃老師,你也先別急著給我們扣帽子。我們找你來了解一下情況,你隻需要如實回答就行了。”說到最後,孟時的語氣已經變得帶有壓迫性。 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這種語氣同自己說話了,黃翠茹不自覺就要反駁回去,想了想,又變了語調,“這位同誌,我勸你最好不要這樣同我講話,你可知道我背後有誰?” “黃老師是指經開區區長趙明啟嗎?”孟時打斷道。 黃翠茹驚詫地抬眼看向孟時,這是她進來第一次正麵的打量孟時他們。 “奇怪我怎麼知道的?”孟時勾起嘴角,將剛才被扣下的黃翠茹的手機亮起,那上麵顯示有一個未接電話,名字顯示正是趙明啟。 “黃翠茹,我們是不怕的,如果你想拉誰下水的話。”說著,孟時看了看她的臉色,繼續道:“現在,可以認真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黃翠茹沒有說話,孟時便開口詢問。 “12號晚上八點到十點,你在哪,在做什麼?”孟時例行公事道。 黃翠茹歪著頭,“在睡覺,沒人作證。” “哦?是嗎?你的丈夫呢,對了,我忘了,你沒有丈夫,你是未婚先育……”孟時像變了一個人,說話開始變得難聽。 “未婚先育怎麼了?沒想到你們還搞歧視!”黃翠茹像被激怒的公雞,昂著脖子辯駁著。 孟時放鬆了神色,故意語調輕佻,“普通的未婚先育我們才不會歧視,可是如果未婚先育還要對自己的孩子產生不該有的感情,那就……” “你胡說!”黃翠茹繃直了身體,“我要投訴你,你這是人身攻擊!” 孟時點點頭,“投訴?隨便吧。陳南,給她看。” 陳南把筆記本電腦打開,找到一段錄像進行點擊,然後端起來直接放到黃翠茹的麵前。 黃翠茹看到錄像裡的自己開著一輛大眾開向了於田村。不過她隻是略微慌亂了一下,馬上穩住神色解釋,“我睡不著開車出去了一會兒,剛剛忘記說了。” “死鴨子嘴硬。”孟時說了個唇語。 “黃翠茹,你為什麼要用不記名卡聯係你兒子?你倆之間有什麼秘密?”孟時又問道。 黃翠茹沒有想到這個都被查到了,但她想到自己每次交費都是全副武裝,沒有留下證據。所以臉上並無太大神色變化,而是反擊道,“同誌,有些話可不能亂說,你們有什麼證據嗎?” 孟時並不接這個話,而是將一樣東西拿了出來,那是他從周震豪宿舍順走的汽車模型。 “這是你送給周震豪的吧?”孟時把玩著模型的車門,語調卻很是肯定。 黃翠茹的眼神明顯變了,眨眼頻率加快。陳南坐在一邊觀察黃翠茹的神色,暗道還是孟時眼光毒辣,在一堆東西裡麵挑出了這個模型。當孟時把輪轂部分指給他看時,他都愣了一下,那裡似乎有一個微型攝像頭。 “我們查了這款汽車模型的銷售記錄,你是在六年前購入的,當時距離周震豪的生日還有七天。我想,它最初隻是單純的作為生日禮物吧。”看黃翠茹不開口,孟時繼續說道。 “我猜,是不是因為上了大學,你怕再也掌握不了周震豪的行蹤,你就把這個改裝成了可以隨時查看的移動監控?我問過宿管了,宿管說周震豪的母親每個學期都會來幾趟宿舍,你說她是不是給攝像頭充電呢?你不愧是物理老師,把展示櫃的底部整個做成了充電板,所以可以維持幾個月一換。要不是我的同事笨手笨腳打破了展示櫃,我可能一直都不會發現。不過我好奇的是,一個母親為什麼要時刻監視自己的兒子呢?” 此時被稱作笨手笨腳的陳南不著痕跡地白了一眼孟時,然後繼續記錄。 黃翠茹的臉色變得灰敗,她哆嗦著唇張了幾次都沒發出聲音。 孟時知道,是時候加點火候了,“黃翠茹,你大概是老了。你知不知道你穿去交話費的那件衛衣,是日本一個時尚品牌十周年的限定款,營業廳的小姑娘一眼就認了出來。” 陳南想到他們走出營業廳時,那個小職員一臉害羞地追出來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線索”時,孟時的臉上一定寫著兩個字——“得意”。 回到現在,黃翠茹已經徹底沒有了剛進來時的傲氣,眼看孟時還要繼續,她連忙阻止了他,“別說了,我不想再聽了。” 是了,通過衛衣查到購買者是趙明啟,而從周震豪的昔日同學那確認他是所有者時,警隊的人都很震驚。畢竟趙明啟可是擁有一個在外人看來很美滿的家庭,家庭裡妻子的角色,可不是黃翠茹。那周震豪,又是怎麼來的? 孟時沒有了剛才譏諷的態度,轉而溫和道:“說說吧,如果你不想說,我們也可以去你的家裡查。我想,總會發現點什麼吧?” 當然會有發現,不,不能讓他們去家裡。那裡有她和震豪曾經歡好遺留下的束縛繩,情趣鞭;也有她敲擊他的頭骨時留下的錘子和刺向他身體的剪刀。 “我想喝水。”黃翠茹說道。 孟時沖攝像頭點點頭,立刻有警員將水送進來。 潤過嗓子後,黃翠茹緩緩開了口,“你們猜的沒錯,震豪是趙明啟的孩子。那時的他還在教育局,一次學校活動後,我被安排和他一桌。當時我們都喝多了,然後自然而然就發生了關係。我是在那之後才知道他是有妻子的,我斬釘截鐵地和他斷絕了聯係,可是後來,震豪來了。” “那你和周震豪是怎麼回事?”孟時擰著眉開口。 黃翠茹壓下了眼皮,“他上了高中後,有一次躲在被窩裡看那種小說,我剛好穿著睡衣進去,以為他偷藏了情書就過去搶。” 後麵的話沒有再繼續了,黃翠茹有自己的驕傲,有些事她絕對說不出口。 “那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孟時話語冷靜,並不受到沖擊。 但審訊室的另一邊,彭小欣他們已經瘋魔了。 “我還說孟隊猜兇手是受害人的母親是腦子壞掉了,現在才知道是黃翠茹的心壞掉了。”小朱這樣說。 “天哪,原來真的有這麼離譜的事情,真是震驚我一整年!”彭小欣這樣感慨。 “不,我想明年還是會繼續震撼的。”馬濤呆愣愣地開口。 教導員付宇哲端了個保溫杯進來,訓道:“別吵吵,聽她怎麼說。” 審訊室內黃翠茹一臉苦笑,“……如果不是看到那些照片,也許我可以忍,可是那些耳鬢廝磨的照片,無一不昭示著我辛苦養大的人,睡在了他人的床榻!聽到他們每晚打電話說的那些話,我日日經受烈火焚身之痛。可是他會懂嗎,他會安慰我一句嗎?他竟然說,我不如她。我哪裡不如她!我可是省大的研究生,市中的年級主任,明年就能提副校,她呢?一身的銅臭味!” “可是他是你兒子!”持續記錄的陳南終於忍不住說道。 “那又怎麼樣?愛可以跨越一切!”黃翠茹此時麵露猙獰,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她。 孟時並不去和一個沒有倫理道德的人爭論這個問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隻問:“你剛才說的照片是什麼?” “不就是和那個女人在床上胡來的照片。”黃翠茹咬牙切齒道。 孟時的眉頭皺的更緊了,“照片哪來的?” 黃翠茹恢復了一點理智,“不知道,我在信箱裡發現的它們。左不過是那個女人寄來耀武揚威的。” 羅靜怡?她為什麼要寄照片給黃翠茹,她又是怎麼知道周震豪和自己母親的關係的?孟時覺得謎團似乎更大了,但此刻黃翠茹肯定不能給他解惑,他隻能問道:“照片呢?” “都燒了。”黃翠茹露出解脫的笑意。 孟時看沒有什麼可問的,出了審訊室,剩下的就交給隊裡的人,他現在想要去找羅靜怡。 羅靜怡看到他似乎不驚訝,主動問他:“孟警官找到兇手了?” 孟時一雙銳利的目光直逼她,可對方卻隻是調轉了視線,漫不經心地說道:“警官,別那樣看我,不然我會以為你愛上了我。” 孟時嗤道:“少和我來那套。那些照片是你拍的?” 羅靜怡嫵媚一笑,“什麼照片?警官你在說什麼?” 一看就是認定了他沒有證據,真是囂張。孟時收起情緒,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羅靜怡在後麵笑笑,這個警官氣性挺大,想了想,補了一句,“警官,我可沒撒謊啊。” 她確實沒撒謊,那些照片還真不是她拍的。她可沒有張桐那麼好的技術,全方位展示了自己和周震豪在床上的精彩時刻,把那個殺人犯氣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