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音和急促的腳步聲，很快門就打開了。一個穿著中山裝的老人走了出來。 　　李理頓時有種熟悉的感覺，自己的爺爺退休前，每天也是如此打扮，退休很久之後，才逐漸脫去中山裝，一般隻穿著襯衣和羊毛馬甲。 　　眼前的老人，身材比爺爺高大不少，但二人雖然聲音不同，說話的語氣卻如出一轍，眼前的老人聲音洪亮道，“小理是吧？”李理有些頭疼，明明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遮掩不住的，但老人的表情依舊嚴肅，連問話的語氣都像是審問。 　　但他不敢有絲毫不敬，雖然沒法用親熱的語氣回應，但也保持著平和，“是我。”之後便尬住了，這位劉爺爺，每年過年的時候都會給爺爺打電話，聽爺爺的回話，兩人是在聊家常和過往，但如果隻聽語氣，還以為是在開會。 　　爺爺說君子之交淡如水，這位劉爺爺過去曾經是他的親密戰友，他們那一茬人，還活著的隻有二十幾個了。 　　眼前的劉爺爺看李理似乎有些木訥，眉頭微蹙，隻一瞬間，一股殺氣便撲麵而來。但也隻有一瞬，老人僵硬的努力了兩次，才勉強和善的笑了出來。 　　熟，太熟了。這種想笑但不會笑的表情。李理表情也更柔和了幾分，不自覺的帶了點懂禮貌的晚輩對老人的諂媚。 　　老爺子笑著說，“你小子，”雙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當年這麼大點的時候，還在老子脖子上撒過尿呢。不記得了？” 　　李理啞然失笑，心中終於有些親近，略帶恭敬的吐槽道，“您比劃的這一下，怕不是我還不會站呢？我要是那會就能記事，爺爺不得嚇得把我摁尿盆裡浸死？” 　　老人下意識的雙目怒睜，厲聲吐出倆字，“他敢！” 　　好家夥，又一個護短的。而且護的還是自己。更熟悉了，當年自己不懂事的時候，爺爺一個月工資70塊錢，李理偷了一張50的出去打遊戲機，被李建國拎回家，手按在板凳上，拿著菜刀作勢欲砍。林秀芝嚇的夠嗆，一邊趴在李理身上，一邊怒斥。但李建國被氣的近乎瘋狂，依舊高舉菜刀。 　　關鍵時刻，還是李理的爺爺騎著摩托車來敲門，李建國恭敬的把老爺子請進屋，宣判了李理的偷盜罪行，老爺子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隻是手上忙著什麼。 　　李建國剛回頭拿起菜刀，李理爺爺就輕聲喊了他一聲，李建國聞聲回頭，一把黑洞洞的手槍就頂在腦門上，老爺子和顏悅色的說道，“你敢剁你兒子的手，老子就敢崩了老子自己的兒子，咱一家都別活了。” 　　現如今眼前的老人一聲怒喝，說的自然是自己的爺爺，想到兩人多年的交情，這位說老實話已經沒什麼印象的劉爺爺，還是給了李理異常熟悉的親近感覺。 　　李理這才微微歪頭，看了看老人剛出來的房間，老人還沒說話，一旁的西裝青年就咳嗽了一聲，老人這才和顏悅色但嚴肅的問道，“看什麼呢?” 　　李理這才討喜的一笑，隨口道，“怕您站的時間長了累著，想看看哪有凳子，咱們坐著說？” 　　老人一聽，哈哈大笑，轉身向屋裡走去，嘴上嘟囔道，“對對對，孩子大老遠來了，站著不像回事，來來來，進屋坐。” 　　西裝青年表情有些著急，老人頭都沒回，隻是背在身後的雙手輕輕擺了擺，李理跟進屋，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房間，進門大概有四五米深，左右卻有七八米寬，僅這一間房，就趕上自己爺爺的半個家了。 　　挨著裡邊的墻的，是一排書櫃，裡麵放著的卻不是書，而是碼的整整齊齊的文件夾，離著書櫃一個櫃門的距離，墻邊還堆著一米多高的各種文件，四麵墻密密麻麻掛著各種地圖，地圖上寫著的名字，都是些敏感信息。 　　房子中間還有一個大概一米多寬，足有四五米長的沙盤，占去了房間裡最大的空間。老人不以為意的領著李理走到房間最裡邊，臨窗的地方擺著對坐的四個單人沙發，和房間裡的其他陳設一般，看著陳舊卻高級。 　　老人率先走到一個沙發前，略有些吃力的轉身坐下，二郎腿卻翹得極為利索。接著身子隨意向後一靠，右手手心向上微微輕抬，示意李理坐在對麵。這套熟練的動作，配合上老人的表情和說話的語氣，饒是李理自幼見慣了爺爺和父親在辦公室的作態，也依舊覺得氣勢令人窒息。 　　李理進屋時隻是隨意一掃，馬上知道這屋裡的東西，不是自己該看的，便一直把眼神放在老人背後，不敢東張西望。 　　此時依老人的意思，坐在他對麵，一抬頭，卻見老人表情有些別扭，見李理表情有些不解，老人這才擺擺頭，輕敲了一下身旁沙發的扶手，有些歉然道，“老糊塗了，來，坐爺爺身邊。” 　　李理起身坐在老人身邊，老人這才開口，“剛才齊秘書咳嗽，你知道啥意思吧？” 　　李理小心的看了一眼老人，恭聲道，“知道，這屋子不是我該進的。” 　　老人哈哈一笑，轉向年輕人說道，“小齊，別緊張，那個李老爺子，不但救過我的命，我這位置，都該是他的。他雖然沒坐在這，但也在一線乾了一輩子，他的孫子，不會壞規矩，大可以放心。” 　　穿著一身精致西裝的乾練青年對著李理微微點頭，臉上帶著和善的微笑，輕聲說道，“對不起，是我的職業病犯了。” 　　李理有些慌亂的起身，說道，“應該的，是我不懂事。” 　　剛一起身，老人就拉住他胳膊往下拽，嚷嚷道，“坐著說話。這些東西反正你也看不懂，就算看懂了，你還能往外亂說？” 　　李理剛欠身坐下，又抬起了屁股，恭敬道，“不敢不敢。我爺爺這輩子就打過我一回，就因為我在他辦公室拿了一支自動鉛筆。罪名是盜竊國家財產。” 　　小心的看了看老人，才輕聲笑道，“那會我才剛上小學，手賤把自己上學的禮物拆壞了，看他辦公室也有個文具盒，打開一看好幾支，根本不懂事，結果就挨了我爺爺這輩子唯一一頓打。” 　　老人看著齊秘書哈哈一笑，“看看，我那個老哥們的覺悟。教出來的孩子，不會壞。這下你放心了吧？” 　　齊秘書恭敬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老人這才看著李理，關切的問道，“怎麼樣？坐火車累不累？要不要吃點東西或者先睡一會？” 　　李理恭敬回道，“買的硬臥。一路上睡著過來的，不累，帶的有吃的，也不餓。” 　　老人微笑著點點頭，看了一眼齊秘書，齊秘書微微鞠躬，就退了出去。 　　老人這才開口道，“我姓劉，和你爺爺的關係嘛，剛才說了，他救過我的命，之前我擔任的職務，也算是他讓給我的。”說著，盯著李理的眼睛，“也就是說，我現在住的地方，其實應該是你家的。” 　　李理眨了眨眼，似乎在等待下文，老人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我和你爺爺年紀都大了，你爺爺脾氣還比我臭，剛有你的時候，我就說過，把你們一大家子都調回來，正好那時候公司改組，給你們安排個住處，戶口也解決一下，現在的社會不同了。但是他不同意啊！說是還沒退休，要在一線繼續工作，不方便來上京。” 　　說著，語氣有些緬懷，咬牙切齒道，“我家的孩子，就沒你爺爺的孩子有出息，早早的就他媽跑到國外去了，叛徒！” 　　接著笑瞇瞇的看著李理，“如今你也大了，我想再問問你，願不願意到上京來？” 　　李理搖搖頭，“劉爺爺，謝謝您的好意。但我爺爺算準了你會這麼問，不允許讓您安排我來上京，不允許您安排我進上京的大學，其他的都聽您的安排。” 　　老人微微一怔，找書苑 www.zhaｏsｈuｙuan.coｍ 表情有些復雜，嘆了口氣，轉而問道，“過來的路上，大概也粗略看了看上京的風光，感覺怎麼樣？” 　　李理老實的答道，“高樓大廈不少，街道寬闊整潔，小汽車也多。”說著一撇嘴，“但‘地方上’也就那麼回事吧。” 　　老人苦笑著搖搖頭，“跟你爺爺一個臭脾氣，狂的沒邊了。首善之都，可不是普通的‘地方上’。” 　　李理不以為然，見老人語氣越來越和善，便問道，“爺爺說您可能有些什麼事需要我，劉爺爺，是什麼事啊？” 　　老人微微搖頭道，“不著急。你爺爺既然交代過你，那也沒什麼要緊事了。也不知是我終究不如他，還是被這花花世界迷了眼。本來啊，我是對你們一家心有愧疚，你父親他們那時候跟著他從春風關轉到河陽，我就沒有個好的借口，後來公司改組，他又不同意。眼看著我們都老了，我呀，是想給你鋪鋪路。但既然他不肯，那這個事就不跟你說了，省的你打小報告。 　　“這段時間我讓你瑞雪姐陪著你，好好在這上京城玩玩。其他的事情，隨後我跟你父親聊吧。” 　　李理有些莫名其妙，心下對這安排有些不滿。地方上除了些高樓大廈，有什麼好看的？ 　　剛想開口推辭，忽然聽到門外隱約傳來一陣說話聲，老人耳力尚好，笑道，“說曹操，曹操到。” 　　話剛出口，門就被推開，一個女孩推門進來，好奇的看著李理。門口還探進來一個腦袋，看見李理，頓時顧不得忌諱，也踏進房門，指著李理，和李理異口同聲開口道，“你怎麼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