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很是不巧,一路上竟沒遇到熟人,李理背著書包,一邊有氣無力的跑著步,一邊時不時回首張望有沒有驚喜上門。 驚喜沒有,驚嚇卻很快就來了。隻見一輛黑白兩色的吉普車,從自己身旁掠過,吱的一聲急剎,便是一個標準的斜插逼停停在路邊。 車上下來一個中年男子,李理警惕的停下腳步,看著對方。 對方卻笑瞇瞇的上前打了個招呼,見李理又退半步,開口笑道,“不認識我了?” 李理搖了搖頭,對方也不再逼近,隻是遙遙的招了招手,示意李理上車。 此處是國道,但這個路段,由油田出資修葺,過往車輛不多,多半也是本單位的車。所以李理但也不怕,悶頭上車。 兩人在車上坐著,對方一邊開車,一邊指指帽簷,隨意問道,“小子,看到這個徽章這麼怕?不會是平時常乾壞事吧?” 李理已是半大小子,說話行事謹慎了不少,隻是搖頭,卻不說話。 對方目不轉睛看著路麵,卻似乎將李理反應看在眼中,玩笑道,“沒有乾壞事就好,”語氣停頓,看李理防備心極強,又緩和笑道,“你要是乾了壞事,我可要告訴你父親了。” 李理聞言心中方定,隨著父親職位升高,這種陌生的善意在日常生活中越來越多。 車到學校門前一個路口外停下,開車的人探過身子,幫李理打開車門,在他後腦勺輕輕一拍,聲音親昵,說道,“回家跟你父親帶個話,就說閑了給趙安打個電話,一起喝酒。” 李理下車,轉身鞠了一躬,溫和道,“好的,趙叔叔。” 待車走遠,這才呸了一聲,心中暗罵,喝酒?喝個屁的酒。整天喝酒,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喝的。 進了班級,李理走到座位丟下書包,此時天光尚早,同學所到寥寥,但正在魚貫而入。 李理剛運動完,身上汗液還未散去,秋日天寒,此時身上正微微冒著白煙,李理右手撐著臉頰,百無聊賴的望著門外,偶爾有人打招呼,便懶散回應。 忽然門口有兩個女孩走過,兩人在教室門口揮手告別,其中一個女孩便走進教室。 李理麵露欣喜,躡手躡腳起身,哪怕一舉一動被女孩看到,也繼續渾不在意。女孩在座位旁,一邊打開書包整理桌麵,一邊略帶提防的看著李理搞怪的靠近。 李理走到麵前,雙手高舉,十指箕張,清秀的臉蛋做出一個鬼臉,腦袋左右晃動。女孩掩嘴發出一聲輕笑,在李理耳中如仙樂響起,又如一陣輕紗掃過心弦,見女孩笑的微微低下頭,一頭短發,腦後卻紮了兩個小辮,禁不止伸出右手,迅疾的向女孩一邊發辮拍去。 女孩躲閃不及,一邊發辮被拍中蕩起,這才反應過來,臉色更紅,伸出一隻柔嫩小手,輕輕抵住李理,柔柔的開口說道,“別鬧,昨晚給你的數學習題寫好了嗎?拿來我替你檢查。” 李理一邊欣賞著女孩的嬌俏模樣,一邊雙腳一跺,行了個不著四六的歪禮,嘴裡大喊一聲得令。 屁顛顛向座位跑去,翻出一本習題冊子,打開,一頁頁題目盡是娟秀的小字。李理粗魯的翻到昨天那一頁,欣賞了片刻,又獻寶一般拿給女孩。口花花道,“含露愛妃,快來批批我的。” 女孩正是楊含露,她接過冊子,聽到李理開口調戲,一臉嬌羞,口中輕呼一聲討厭,李理見狀更加按耐不住,剛欲伸手,女孩未卜先知般身子向後一仰,口中警告道,“不許鬧,這麼多人看著呢。” 李理抬眼看看四周,班中同學已經到的七七八八,有些正在嬉鬧,也有幾人百無聊賴正看著二人,李理盯著幾人看了一眼,眾人紛紛扭頭避開眼神。李理輕哼一聲,這才一臉色瞇瞇的又看向楊含露,輕輕道,“哪有人看?” 楊含露一臉無奈,看著眾人雖然轉開了頭,卻依舊用餘光看著二人,柔嫩臉蛋的一絲微紅,已經泛到了耳邊。 李理看美人真的害羞,也不再作怪,忽地又如紳士般一手背後,一手並指成掌,伸向女孩書桌上的作業冊子,背部挺直,上身忽地微微伏下,說道,“檢查,請。” 女孩這才抬起手腕,輕輕將剛才被李理拍打時打散的一縷發絲攏至耳後,一邊從文具盒中拿出一支雙色圓珠筆,仔細的為李理批改作業。 片刻後,女孩一臉開心,抬頭望著李理,說道,“不錯,全都是對的。”接著神色略顯復雜的囁啜道,“再這樣下去,以後說不好都要輪到你幫我輔導功課了。” 李理聞言得意的一笑,俯下身子湊到女孩耳邊耳語道,“無妨,我為愛妃輔導也是應該的。”說著直起身子,一手拿過冊子,整個人同時往後一跳,正好躲過女孩嬌羞揮出的一記粉拳,退後兩步,開口略略略的怪叫幾聲,又扭過身子,左右扭了幾下屁股,作怪的開口,“哎哎哎,打不著。” 楊含露看著李理作怪,略有些氣惱的模樣,但隻是掩嘴笑了笑,便不再理他,繼續收拾著書包。 李理看女孩在忙,也不再打擾,揚了揚手中冊子,懶散道,“下午再給你出題。”身後女孩輕輕嗯了一聲。 李理回到座位,看見同桌已經到了,此刻書包放在身後,整個人趴伏在桌麵,雙臂垂在課桌下,後腦勺沖著他,好像正在睡覺。聽見李理拉開桌椅的聲音,忽地腦袋一抬,在空中轉了個麵,麵向李理,繼續伏在桌麵,眼神散亂的盯著李理。 李理此刻心情大好,見同桌一副要死的樣子,隨口問道,“昨晚又晚睡了?” 同桌腦袋在桌上蹭了蹭算是回應。李理一邊收拾書桌,一邊平淡的說道,“第一節數學,高老師的課,不想真的死的話,趕緊收拾好吧。” 同桌這才坐直身子,在座位上扭動著試圖脫下外套,李理右手整理書冊,左手伸到對方背後捏住衣領,幫對方脫下外套,同桌從外套中掙出,從李理手中拿過外套打算掛在椅背,轉頭之間,露出的馬尾從李理手上掃過。李理嫌棄的一甩手,口中提醒道,“肖楠,你頭發打到我了。” 女孩掛好衣服,抬手在腦後理了理馬尾,李理偷偷瞄了一眼同桌端坐時挺起的胸膛,臉色如常,繼續收拾桌麵。 肖楠一邊理著頭發,一邊開口挑釁地說道,“那你打回來唄。” 李理聞言有些氣惱,盯著女孩秀氣的脖頸,半晌才氣哼哼道,“哼,好男不和女鬥。罰你兩節課不許和我說話。” 女孩整理好發辮,一邊收拾書桌,一邊歪著腦袋,側視李理,臉上帶著促狹的笑,開口露出一對俏皮的虎牙,問道,“你確定?” 李理有些氣惱,又無計可施。這肖楠,初中時從另一所小學和他一起到了同一個學校,三年時間裡,兩人已經當了兩年同桌,對方家中與自己長輩是同鄉,又有個大兩人三歲的哥哥,就在本校高中部,兩人平常時常鬥嘴,肖楠極為聰慧,李理很少能贏。有時候氣惱動手,肖楠的哥哥肖磊得知消息便會來為妹妹出頭,雖然肖磊年紀大些,已經懂事,下手從來不重,但這少年人,最好麵子,打又打不過,被人摁頭教育,很是不爽。 又加上李理生性跳脫,但平日看書極多,私下閑聊時,和大部分同學都有些格格不入。但這肖楠同樣也是涉獵極廣,兩人課上說些悄悄話,在本子上下五子棋,大部分時間感情都很好。 第一節課,數學,任課老師姓高,是一名極為嚴厲的女性,兩人不敢有絲毫小動作,好不容易熬到下課。肖楠仿佛被抽空了體力,又無精打采的趴在桌麵,隻是眼珠稍動,看著李理,有氣無力的問道,“這算不算一節課?” 李理關切的看了她一眼,口中卻是冷哼一聲,不置一詞。 就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含露妹妹,我給你帶早餐來了!” 李理警醒的坐直身子看去,見門口是一個麵生的男孩,對方體型微胖,顯得個子不太高,此刻手中拎著兩個塑料袋,正討好的盯著楊含露。身邊有同學路過,他身子一搖,故意撞去,撞的同學身子一歪,踉蹌幾步。他死死的盯著對方,似乎在等對方開口。那同學大概是敢怒不敢言,隻看他一臉陰沉看向一旁,卻隻冷哼一聲。又轉過頭來,眼神熱切的看著楊含露,向教室內走來。 楊含露性子嬌羞,此刻有些驚慌,一邊搖著雙手,一邊小聲開口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早上在家吃過飯了。” 那男孩還在接近,李理猛的站起身,旁邊肖楠輕輕拉著他衣角,李理偏過頭看了一眼,輕輕將衣角從她手中扯脫,向楊含露桌旁走去,嘴裡喊了一聲,“她說她吃過了,你誰?離遠點!” 那男孩麵色本來有些尷尬,此時看到李理出頭,不由的冷笑一聲,“我高二的,水電大院的,人狠話不多,社會你李哥。” 李理一時尬住,訕訕的看向對方,對方看他一副呆樣,有些得意,滿臉囂張,開口指揮道,“你現在轉身,回去,坐下。我當無事發生。” 李理臉上一片訕訕,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道,“可我看你話好像挺多的?” 那李哥麵色一僵,怒氣沖沖,正欲開口,又被李理冷聲打斷,“你現在出去,我不打你。” 又一臉認真的說道,“我打起人來可狠了。” 對方一時氣結,劈手將手中包子豆漿砸來,李理雖然躲開,但仍有一片豆漿沾上上衣。他低頭看了一眼,便向對方沖去,班中幾個刺頭男生大概識得此人,眼見沖突在即,紛紛沖上前去攔住二人,勸道,“下課就十分鐘,一會老師該過來了。別打別打。” 那李哥見李理被攔住,隻是低頭淡淡的掃了一眼抱住自己的二人,先是輕輕喝了一聲,“放手。” 見二人悻悻放手,稍微理理衣物,盯著李理說道,“我叫李峰,放學別走,後院花壇等你。” 李理被人攔著,梗著脖子,罵道,“有種別走,不用放學,老子現在就教你做人!” 李峰回身就走,隻是回頭冷笑幾聲,應道,“希望你身子和你嘴一樣硬。”腳下不停,匆匆離 李理冷哼一聲,一震衣物,見衣服已經濕了一片,憤然將外套脫下,砸向自己椅子。幾人見他麵色不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不敢多說,紛紛散去。 李理憤憤向座位走去,忽然有一條胳膊勾住他脖子,他微微偏頭,轉頭怒視,見果然是同院的劉強,他壓下心頭火氣,開口問道,“剛才那死胖子,你認識?” 劉強麵色凝重點點頭,開口說道,“認識。李峰嘛,經常跟高二李斌,高三張賓在一起。” 李理這才有些頭皮發麻,默然回到座位,心中有些驚慌。劉強跟在後麵,忽然一笑,說道,“別怕,我經常跟李斌張賓踢球,那個李峰, 李理硬著頭皮怒聲道,“誰怕了?誰怕誰孫子!”劉強笑笑,身為同院人,自然知道當初李理父子鬧出的大事。平日裡李理極為乖巧,幾乎從來不和學校裡的小痞子們廝混,這家中學是指揮部唯一一家,幾所小學的學生畢業之後都來這裡, 畢竟上了中學,孩子們也都懂了些事,知道家長介入對於孩子們在小社會中的臉麵,不是什麼好事。於是也都仿佛有默契,閉口不言。 李理此時心亂如麻,自從當初那事之後,身邊同學對他多有忌憚,幾乎從來無人招惹。自己那時第一次見到有人因為自己重傷,當時沒什麼感覺。之後卻總在夢中聽到那淒厲呼喊。 尤其事後,那張揚親手將張森手打斷,帶著兒子親自上門,父子雙方都跪在客廳。李建國當時臉色淡漠,隻是輕聲勸慰,將此事揭過。 但那場麵,帶給李理的沖擊是極大的。從小他被教育過,男兒膝下有黃金。下跪之事,除了跪天跪地,中間跪長輩。其他任何時候,寧可站著死,也絕不可跪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