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十九年。 　　歲在癸亥。 　　八月初七，宜居家，修造，不宜出行。 　　卯時一到，宮中有大磬敲響，雄雞鳴啼。 　　趙笙準時起來，穿戴好衣著，洗漱完畢，推開大門。 　　他是總事府的送食太監，需準時將早膳送給海總事和小桂子。 　　今日的風似乎冷峭了些，秋風迫不及待從門裡沖進，將屋內暖氣吹散，冷得他直打顫，將所剩無幾的困意都吹散了。 　　他意外看到海總事站在庭院外，轉身看向大門，雙手負後，好似十分嚴肅。 　　海總事年紀大了，若是往常，這個點他還未起來。 　　今日這是…… 　　趙笙心中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趕忙小跑出去，來到海總事身旁。 　　“公公，今日怎麼這麼早起？” 　　趙笙彎腰低頭，輕聲問道。 　　“昨夜，宮裡出事了。” 　　海總事沒有轉身，低聲說道。 　　他抬手指了指門外：“你看。” 　　趙笙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心裡頓時一顫。 　　他看到許多身穿黑甲的禁軍在一間一間搜查。 　　黑甲……是何太歲麾下的翼林軍，其中都是同道中人……都沒有那活兒。 　　趙笙心思急轉，忽然想起昨夜追蹤小李子時，看到的那一幕。 　　那人分明不是宮中人，卻拿著木棒。 　　難道與此事有關？ 　　他自然是不會跟海總事說這些的，隻是驚呼一聲，問：“這……翼林軍怎麼搜查到宗人府來了？” 　　海總事轉過身來，直直盯著他。 　　“你昨夜出去，可有看到什麼？” 　　趙笙搖頭否認：“未曾，昨夜肉菜賣得遲了，較晚些回來，但與尋常無異。” 　　海總事點頭，還不等趙笙繼續發問，就開口說道：“昨夜有人私闖乾清宮！” 　　趙笙頓時倒吸一口冷氣，感到頭皮發麻。 　　乾清宮，乃皇帝居所，就算是內閣大臣要進去，都得在殿外請示。 　　禁軍五衛將那裡守衛得水泄不通，傳言就算一隻蚊子都飛不進去。 　　怎麼會有人能私闖乾清宮？ 　　趙笙當即覺得宮裡可能要出大事。 　　“還隻是一個平民，竟就自己一個人走入乾清宮內，拿著木棍，見人就打。” 　　海總事又說出一個驚天秘聞，這次，就連他都不再淡定。 　　更遑論趙笙。 　　趙笙聽後，心中掀起滔天駭浪。 　　“就是他，就是昨夜看到的那個人！” 　　其用心險惡，昭然若揭。 　　他要弒君！ 　　趙笙隻覺得莫大荒謬。 　　那人是怎麼進來的？又是如何躲過禁軍五衛？ 　　海總事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可禁軍五衛，沒一個人察覺，所幸當時皇帝恰巧去了坤寧宮，這才躲過一劫。” 　　趙笙眼睛瞪大，心裡隻有一句話。 　　完了，宮裡要出天大的事！ 　　此事之荒謬、可笑、可怖，足以載入史冊。 　　那人的平民身份簡直在打當今陛下的臉。 　　而他繞過禁軍五衛，又讓陛下通體生寒。 　　原來他也不是萬無一失的，若是他運道差些，一個平頭老百姓都能殺了他。 　　怪不得趙笙剛起來，就看到翼林軍在嚴加搜查。 　　翼林軍不屬五衛，但也隸屬親軍，有護駕之責。 　　昨夜出了此事，所有禁軍都脫不了責任，皇帝定然大怒。 　　過沒多久，翼林軍就搜到總事府。 　　帶頭的校尉與海總事是老熟人，恭敬打聲招呼後，也沒客氣，直接讓人搜查總事府。 　　幸虧趙笙平日處事小心謹慎，倒也不怕他們查出什麼來。 　　武功秘籍和藥方都可以說是海總事賞賜給他的，至於藏在房間的幾百兩銀子……趙笙隻希望這些武監手下留情。 　　鬧騰好一陣兒，就連小桂子都被吵醒，驚恐跑了出來。 　　翼林軍們從各個房間魚貫而出，匯聚到一處，向校尉匯報。 　　校尉找到海總事，抱拳說了聲抱歉，就又趕往下一個地點。 　　“這段時日，你先別跑坊市了。” 　　海總事轉過頭來，交代趙笙。 　　趙笙自然知曉其中厲害，不用海總事說，他都不敢去了。 　　角樓那邊是羽林軍的地盤，原本的戍衛之地，變成交易之所。 　　若是被查到，定是要掀起血雨腥風的。 　　隻是可惜了，自己的賣藥事業才剛剛開始，還想著找個機會狙擊小李子的……趙笙心中惋惜。 　　海總事揮了揮手，讓兩人退下。 　　趙笙趕忙跑回房間，把藏銀子的地方都搜了一遍。 　　“總共是六百三十八兩五錢，不多不少。” 　　趙笙鬆了口氣。 　　俗話說，匪過如梳，兵過如蓖。 　　要是這群武監心黑一點，肯定將這些銀子搜刮殆盡。 　　至於趙笙找來要？ 　　什麼銀子？你一個小小太監哪裡來的幾百兩銀子？ 　　沒得說的。 　　他們這些人的手段淩厲，找書苑 www.ｚhａoshｕyuan.com 趙笙藏銀子的地方不深，肯定是能找到的。 　　隻能說是那位校尉跟他們打過招呼了，讓他們在總事府手腳乾凈點。 　　“看來海總事以前不簡單啊。翼林軍是何千歲手下，但也給他幾分薄麵。” 　　趙笙心中想道。 　　他走到窗邊，聽著外麵轟轟鬧鬧。 　　有雜役太監找來總事府，說銀子財物都不見了，想讓海總事主持公道。 　　“風雨將起，海總事哪裡還能給你們主持公道啊？隻能獨善其身了。” 　　趙笙嘆了口氣，將窗戶關上，不願聽這人間疾苦之語。 　　第二日，趙笙走出房間，聽到了許多風聲。 　　皇帝大怒，將禁軍五衛的都指揮使全部撤職查辦，押入天牢候審。 　　翼林軍的都督何千歲被撤職，麾下兩個都督同知、下屬幾位都督僉事，全部打入天牢。 　　宮裡，果真掀起了血雨腥風。 　　刑部審訊那位平民，卻發現那人說話顛三倒四，沒有章法，是個瘋子。 　　是誰將瘋子帶到宮中，還讓他走到乾清宮，交代他見人就打？ 　　皇帝更是大怒，下旨嚴查此事。 　　忽有傳聞言，此事為二皇子謀劃，是他見自己奪嫡無望，便欲弒君弒父，好趁朝廷大亂之時，趁機篡位。 　　傳聞瞬間傳遍整座皇宮，二皇子府中，人人自危。其生母端妃更是在乾清宮外跪了一夜，試圖為二皇子說清辯解。 　　趙笙對此不做評價，但在第三日時，險些罵娘。 　　二皇子，被翼林軍帶入宗人府，要拘禁在左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