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這世道(1 / 1)

雖然不是官方邸報,但裡麵的消息應該可信。   趙笙麵色沉重,將邸報放回書架。   最近幾年,天下一直不太平。   他待在宮中雖衣食不愁,但也深有體會。   譬如宮中縮緊用度就已經好幾回了。   他是宗人府的一等太監,一年俸祿有十兩多銀子。   但這兩年來,一直削減不算,甚至還開始發放大離寶鈔了。   要知道,大離的寶鈔,拿來擦屁股都嫌硬。   這上百年來,寶鈔已快沒人用了,民間多用銅錢,也有用白銀結算。   可大離王朝白銀礦脈枯竭,用白銀的地方又越來越多,都快引起錢荒了。   眼下的世道就是這樣,哪怕沒白銀可用,百姓們也不願相信寶鈔。   可朝廷雖知道自家寶鈔不頂用,但也不可能就這樣丟棄。   畢竟祖宗之法不可變。   既然百姓不用,那就用來發給朝廷的官員屬吏了。   趙笙當初隻在錦衣衛詔獄待了一個月不到,沒有領過俸祿,但他也聽別人說起過。   每月五錢銀子,但有兩錢換作寶鈔。   這兩錢銀子的寶鈔,足有四十貫。   可見其貶值到什麼樣子。   也難怪錦衣衛的獄卒們個個罵罵咧咧。   當時趙笙還慶幸自己在宮中任職,宮裡再摳搜,也不會這樣對自家奴仆。   可他還沒高興多久了,宮裡就傳下話來。   以後每月太監宮女的月俸,兩成發寶鈔。   這可是為你皇家乾活的人啊,就這樣跟人家耍小心思?   如今二十貫寶鈔頂一錢銀子,難保以後會不會繼續貶值。   到時候變成三十貫、五十貫?   這是暗地裡剝削啊!   也難怪去年過年宮裡會這麼缺人手。   一葉落而知秋啊。   宮裡的內侍尚且如此,更遑論天下的窮苦百姓了。   他們沒有俸祿,隻能靠天吃飯。   每年要交糧,逢著天災人禍,賦稅又不減。   這幾年朝廷又不太平,四處都在打仗,個個地方都要用錢。   錢從哪裡來?   取之於民,用之於士。   “揚州乃天下富庶地,素有魚米之鄉的美稱。   如今都被朝廷糟蹋成這樣子,也不知道其餘各地的百姓如何?   若是壓迫太過,隻怕又得起叛亂。希望此行別出事才好。”   趙笙手指敲桌,嘆了口氣。   後天,他就要帶兩家人經過江鎮,那裡就是揚州地界。   若遭遇叛軍,他能否自保還不一定,更遑論保護兩家手無縛雞之力之人了。   現在的他隻能獨善其身,管不了許多。   “走一步看一步吧。”   趙笙又嘆了口氣,盤腿坐在床上。   他要繼續逆煉血氣為真氣純元,為接下來可能遇到的戰鬥做準備。   後天,卯時,眾人起床繼續搭船。   經過兩日休整,大家都精神抖擻,船夫也比往常大了氣力。   不過兩個時辰,就劃到了江鎮碼頭。   趁著天色尚早,趙笙他們加緊腳步趕路。   先從碼頭租了兩輛驢車和一匹馬,眾人浩浩蕩蕩向著江鎮城門走去。   趙笙騎著馬,一身氣宇軒昂,守門士卒看了就不敢刁難。   拿出路引,確定眾人身份無誤,守門士卒就讓他們過去了。   江鎮不大不小,是個水鄉。   鎮內多水路,畫橋。   此時剛剛入冬,沿河水氣朦朧,楊柳如煙,比起炎京來,是別樣的風景。   趙笙等人走在街上,新奇地打量周遭事物。   無論是附近屋舍構造,抑或是路邊擺攤叫賣之物,都與炎京大為不同。   趙笙騎馬在前,見著幾樣特別的點心,還買了一大包,用荷葉盛著,分給後麵眾人。   看著手上晶瑩剔透的水晶包,無論是麵皮還是內餡都與宮裡吃的不同。   趙笙一口咬下,水晶般的麵皮酥糯綿軟,內裡汁水溢出,鮮甜飽滿。   內餡用的是冬筍和臘肉,還混有蝦米瑤柱,更是鮮美多汁。   後麵驢車上的人也沒吃過這些,吃將下去,雙眼放光。   溫蘭手裡托著趙笙給他的點心,低頭垂眉,俏目中蘊含別樣光芒。   唯有趙鈴,這個小孩貪吃,又被汁水燙的哇哇叫,害得趙氏趕忙伸手放到她嘴邊上,讓她吐出來。   這個小孩也真倔強,死活不吐,就是要吃進去。   她從未吃過如此好吃的東西,怎麼能吐!   趙笙瞥到這一幕,不由微微一笑,又遞給趙鈴幾個包子。   “慢慢吃,還有呢。”   趙鈴雙眼放光,又不敢去接,看趙笙點頭後,才接了過來。   她這次隻吃了一個,剩下幾個留起來。   “以後給大家吃……”   趙鈴雙手捧住包子,低頭慢慢啃。   趙笙又是一笑,回過頭來,眼神多了些疑惑。   邸報上不是說江鎮百姓民不聊生嗎?   可看眼前景象,尚有才子佳人遊玩,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難道邸報不可信?”   趙笙帶著疑惑,來到一家腳店。   腳店不是洗腳屋,而是供行人歇息打尖的地方,也做飯館。   趙笙點了幾份揚州特色菜,就跟店小二聊了起來,這才知道原來江鎮也有一個大人物。   當朝文華殿大學士,戶部尚書徐昭嗣就是江鎮出身。   這位徐大學士可是家學淵源,家中三代為官,且一代比一代高。   老太爺已致使十幾年,如今就住在江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諾,就是那裡。”   店小二努了努嘴,趙笙向外看去。   果真在對麵斜方遠處看到了一座高大宅院。   那就是徐府。   從趙笙這邊看去,尚能看到朱門與石獅子。   更別說要是正麵觀看,該如何宏偉。   他看了一會兒,眼睛微瞇。   有幾個快要餓死的流民跑到徐府門前,卻被家仆拿棍棒趕走。   不僅如此,他們還找來捕快,要將他們趕出江鎮。   “這是?”   趙笙眉頭皺起。   “嘿,前些日子,官兵來江鎮繳稅,江鎮的地是誰的?那都是徐家的!   繳稅到了徐家,立馬滿城風雨,好像天都要塌下來了。   後來官兵們就不敢了,隻能去收其他鎮窮苦百姓家的糧……”   他話沒有說完,就被掌櫃的提起耳朵。   “把你個沒嘴的,胡亂說些什麼呢?徐家的事也是你能說的?”   掌櫃兇狠狠,又轉頭笑瞇瞇跟趙笙說道:“店裡人不懂事,隨便說的,客官莫怪。”   真是胡亂說嗎?   趙笙倒不覺得。   當今朝廷,舉仕不納糧,故而官員世家往往就是大地主。   朝廷打仗要錢,要到了世家身上,自然就是要“民怨滔天”。   可當朝廷將手伸到其他百姓手裡,就無人為他們說話了。   嘿,這世道!   趙家和溫家的大人們都見過苦難,自不覺奇怪,自顧自吃了起來。   唯有溫蘭低沉,趙鈴握拳憤怒。   嘿,這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