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象中的汁液四濺,沒有模擬出的盔甲破碎的場景,更沒有孤巖再次睜開眼睛覺得會看到的利刃破開肉體的血腥。孤巖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了一隻纖細但相當有力的蟲爪正握著自己的武器的蟲魔,對方看起來並沒有進攻的意思,當然,自己也看不出它的表情,隻是能從它不斷歪動的復眼和上下微微顫動的體節看出他很好奇,正嘗試著觀察自己。 蟲魔擺動另外空閑的三隻手,上下起舞的說著一些孤巖完全聽不懂的語言,語氣相當著急,聲調聽起來就像是孤巖曾經家鄉飼養的小貓被踩到了尾巴一樣尖銳且含糊。 孤巖慢慢站起身,緊緊盯著蟲魔的動作,爾後才遲疑的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後者依然是一副好奇且熱情的樣子,他似乎真的很想通過不斷的指著自己前肢上收縮進盔甲夾縫中的一排尖刺和後腿上伏在皮膚表層、毫無直立欲望的一長排刺來告訴孤巖自己沒有攻擊的意思。 孤巖看了看四周,這裡在他的印象中應該是一片平地啊,不應該有建築才對。 “啊,啊,我的朋友,他沒有惡意,他不過是想告訴你,他隻是覺得你們有一種很獨特的魅力。” 聽到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孤巖像是想起了什麼,仔細在腦海中尋覓了很久,他也沒有找到聲音所對應的主人的形象。 一個身形微胖、穿著正式而華麗的紅色晚禮服的男性人類正慢慢悠悠、不緊不慢的邁著略微有些誇張的八字步走了過來。 借助著頭頂不知何時亮起的火盆中微弱的火光,孤巖看著男人臉上有些虛偽的笑容,包括他在黑夜中相當顯眼的血紅色的雙眸和有些誇張且反光的油頭,孤巖的表情有些厭惡。他回頭注意到了不知何時被蟲魔拿到手中再和和氣氣的遞過來的獸頭錘,一臉不自然的接過後,他上下打量著眼前的這個胖男人,對於他,自己有一股說不上來的熟悉感,又不確定什麼時候見過他。隻是自己一看到他,就有一種莫名的鼻子發癢的感覺,而且渾身發熱,總感覺在被火焰烘烤一樣不自然。 隨著男人慢慢走出雜貨鋪的屋簷的陰影,月光慢慢失去了顏色。圍墻之外撲打翅膀的克爾洛、荒地之上分食白天鈍斧和格羅烏爾掛在恥辱柱上的女獸人刺客屍體的背鐵和趴在重木葉片上吃飽喝足、整理捕食的前肢的明光蟲的動作紛紛慢了下來。就連幾百米外的大小山洞之中,埋低身姿慢慢靠近一隻離群索居的雷科獸幼崽的母托牙慢慢滴下的口水和魔王樹樹葉上甜蜜蟲的液體排泄物下滑的動作都被強行打斷。世間的一切都仿佛完全停止,時間也被減緩了百分之八十。 孤巖將獸頭錘慢慢掛在腰間,然後整理了一下獸皮甲,尤其是裙甲上的土,之後,才正眼看向了眼前的男人。 找錢翁瞥了一眼蟲魔,後者隨即動作靈敏的再次跳上了屋頂。環顧四周後,他改變自身的顏色和屋子的顏色一致後,重新充當起了類似於放哨衛兵一樣的角色。 “放心,尊敬的孤巖,他不過是我忠心耿耿的朋友,一個上古蟲魔,雖然是血族,不過他早已歸順我,已經歸順光明。” 孤巖麵帶疑惑的看著眼前這種隻有在葉地羅們的奇書中和獸人們口中流傳的低俗笑話中才能看到的生物,麵帶奇色的重新看向了眼前的男人。 “我,認識你嗎?” “哈哈,大家都認識我們。” 孤巖的記憶中閃過了幾個片段,那是一個手上戴滿戒指、頭上戴著鉚釘帽子、嘴中叼著煙的肥胖紋身非主流青少年。孤巖捂了捂腦門,他感受著突如其來的頭痛,也許是曾經世界中的一些記憶和自己現在的大腦發生了一些駁斥。 孤巖再次睜眼看向了眼前的男人,也許自己確實沒見過他,怎麼看也沒有印象。 “要不要進來看看,這麼晚了您還不休息,想必,一定有心事吧?” 孤巖沒好氣的看了看他,自己一看到他正好就頭疼,如果自己疑神疑鬼的老毛病又犯了的話,恐怕就是他嘗試著用魔力修改自己的記憶吧? “怎麼,你要修改我的記憶嗎?” 店內,躲在高高的木櫃子後的瓦拉雷和通格古互相一捂嘴,表情驚訝。 “嗨咻咻,瞅瞅您說的,沒什麼不好的企圖,”男人撩開掛滿讓孤巖目瞪口呆的純色魔法石圓球的門簾,讓開一個身位貼心的邀請孤巖進去。“夜色微涼,不如您進來坐坐,我叫找錢翁,寒舍剛剛修繕完成。” 孤巖的眼中,找錢翁的眼中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幽紅色,就如同他的禮服的顏色一樣滲“人”,孤巖想起了剛才的蟲魔護衛,他的眼睛雖然呈現一種淡綠色,但最底層依然有一種暗紅色,並且自己總感覺他的周身有一種燥熱的感覺。 孤巖的疑心病一直都很嚴重,這一直都反應在猶猶豫豫、優柔寡斷和碎言亂語上。海藝感受著孤巖心中無數種想法交錯爭鬥,甚至它們一一化成各種各樣的角色互相砍殺,直到最後那一條叫做“婉拒”的想法變成一個直立、手握一根金頭紅棍的管猴戰士的形象,一棍將其他的想法敲得粉碎。 孤巖麵帶虛偽的微笑,沒有任何回應和動作。 找錢翁慢慢將圍簾放下,依然是麵帶盈盈笑意。 “我喜歡你的謹慎,在如今這個世道,你是少有幾個我見過的謹小慎微的獸人。” 孤巖看著對方微微指向自己的肥胖手指,心中雖然因為他的誇贊有了一絲波動,但還是沒有完全放鬆對他的警惕。當然,更貼切來說是敵意,一種無所來源的敵意。 然而,此時海藝和今天負責觀察孤巖的飛馬都觀察著眼前一切正常的“情景”:月光之下,孤巖正腳步輕盈的走在小鎮的石子路上,一切都是那麼的正常和美好。 “獸人這個種族非常的純粹,情感簡單而真實,生活在這裡我總能感受到你們如火一般的熱情和無限的活力。雖然因為這些,獸人們對於人類的詭計缺少抵抗力,對比於矮人的堅韌也略處下風,但……” 孤巖看著找錢翁微微張開的雙手。 “你是不一樣的,朋友。” 孤巖下意識的呼叫腦海之中的海藝,卻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朋友,你顯然更加理性,並不想他們滿腦子都是殺戮和戰鬥。” 孤巖微微一笑。 “獸人可是不戰鬥就沒法活下去的種族,你注意到沿途的屍體了嗎?” “不,我的朋友,你的戰略完全可以形成一種獨特的處世之道,一種不同於原始獸人那般的理性認識,你難道認為“單純”是個褒義詞嗎?” 孤巖雖然同樣麵帶笑意,但右手不免慢慢摸向腰後的獸頭錘。 此時,屋中的通格古和瓦拉雷護衛看著不遠處的獸人小子,心中滿是疑惑。 “你確定,老板沒看走眼?” 瓦拉雷和通格古眼中都有一種淡淡的紅色翻滾著。 “那當然了,這小子肯定不像外表上看著那麼簡單。” 瓦拉雷聽著通格古的解釋,看了看姿勢就如同備戰一般的孤巖。 “他看上去也不像純血的原始獸人啊?而且,他總是摸著武器,難道覺得老板看不見嗎?”瓦拉雷擼了擼袖子,“要不?” 通格古用長長的鼻子錘了一下瓦拉雷護衛的頭頂。 “你覺得老板不能拿捏一個普通的獸人?就算他有神格也沒用,老板……” 說話的通格古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而瓦拉雷也看著找錢翁瘦高的背影。在他們的眼中,暗紅色棘皮皮膚的找錢翁頭頂長著三對歪斜扭曲的尖角,身上燃燒著暗藍色的火焰。他背後的三對翅膀兩紅兩黑兩灰,長長的六根尾巴將孤巖纏繞的死死的,毫無生存機會。看向孤巖的找錢翁的眼中,充滿了無盡的貪婪和永無止境的算計。 久而久之,孤巖聽著找錢翁誇贊的言語,還真暫時放下了心中的戒備。 “我又怎麼會沒聽說過拯救了幾百名獸人的‘莽頭小子孤巖’呢?付出最低的傷亡,換來了無數敵人的死亡和同胞的生機。” 孤巖聽著他的話,終於嘆了口氣,從他的表情來看,顯然孤巖已經沉浸在了找錢翁的甜言蜜語之中。然而,小鎮和周圍地區的大部分獸人都更加理解“嚎哭峽穀狼王”的名號的真實。雖然在啟的大量資金運作之下,大家耳根旁更熱乎的是“莽頭小子”,但是大家還是更相信一個曾經參加過獸人內戰且站在大汗一邊的“刃級戰士長”是戰爭之星來的更加真實。 找錢翁慢慢伸出胖胖的手,孤巖雖然沒有摸住,畢竟他的腦海中下意識的覺得這種行為太“gay”了,但在兩個護衛的眼中,找錢翁的袖口之中湧出的是大量黏膩惡心的黑色觸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它們正一點一點的爬上孤巖的身體,一點一點的吸收著一種淡銀色的能量。 剎那之間,天空突然布滿烏雲,剛才還是皓月當空,轉眼之間天氣就如同人類小姑娘的臉,轉為了陰雲密布。 找錢翁一改之前的態度,周圍的空間和時間也恢復了正常。孤巖看著天空中的轟雷,猛的向後退了兩步。找錢翁見狀,趕忙順坡下驢賠了個笑臉,同時右手在背後微微做了兩個小動作。 “真是天神不作美,下次我們有機會繼續!” 兩個護衛猛的從屋裡一步踏出,孤巖被嚇得又往後退了一步,明明看起來僅僅比自己高幾十厘米的屋內突然跳出來一個兩米四和兩米五的瓦拉雷和通格古戰士。伴隨著門被“哐當”一聲關上,孤巖站在冷風之中,一臉的懵比。 “不是……” 依然沒有關閉通透視覺的孤巖此刻重新恢復了超強視力看了看四周。除了還在熬夜工作的晨、拉爾法、戈文、聖武和一眾拉合魯等獸人們…… 再一次看向倉庫後方,孤巖終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雖然啟的魔力正環繞在孤巖四周,後者也確實感受到了空氣中魔力的含量,但他還是下意識的走到了倉庫的附近。在他的視野之中,星陽那小子正心跳加速的看著一個方向,一臉臭屁。 孤巖打開了鈍斧送給他裝著“偉大的拉爾幫”的小瓶子,一股熟悉的味道再次開始“強奸”他的鼻子。雖然重山他們再三叮囑他不是適合喝酒的體質,孤巖為了逃避一些東西還是保持著這個從未體驗過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