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總是毫不留念任何人,無情且決絕的快速溜走,並在累積間形成一段段刻痕,留下永恒的印記。 “小淵,過來給我拔白頭發,一根一分錢。” 端坐在門口的女人拿著鏡子摸索著自己的頭發,看了看自己的眼角皺了皺眉頭。 “媽,我上次拔了一百根你都沒給我錢。” 中伏天,太陽發出無情的噴射著火焰,空氣仿佛都被蒸乾了,讓人莫名的感覺煩躁,知了都開始發出啼哭聲,以此宣泄不滿。 “那你來看看白頭發是不是比上次多了?” 答案明明早已在心中,可總是心留期盼,想要在旁人那裡得到虛假的答案,有些不自信,也想要自欺欺人。 “是的,以前拔的都長出一節,也是白的。” 眼前的頭發有的發黃,有的發灰,還有的一節白一節黑,夾雜在黑發中是那麼的顯眼,仿佛似正在枯敗的花朵,努力散放著最後的光芒。 端坐在廚房門口的女人猛然站起,看向一旁正在打草包的男人怒罵道:“跟著你真的是一點好日子也沒過過。” 可能是夏天的炎熱遮了眼,也可能是吃得太飽,打草包的男人看了一眼門口,隨後丟下手中的稻草,轉身向臥室走去。 “你乾嘛去?沒用的東西就隻剩脾氣了。” “趙慧珍,你不要沒事找事。” “程乃健,你說這個話什麼意思?這個家你是不想過嗎?你爸你媽……” 兩隻在太陽下張牙舞爪的怪物,仿佛要隨時撕成一片,熱浪席卷而來,讓人感到窒息。 正在程淵不知所措的時候,大門外突然漏出一張小腦袋,紮著兩隻馬尾辮,漏出一張黝黑的小臉向他擺了擺手。程淵仿佛突然找到救星一般跑了過去。 “你家又吵架了啊。” 劉雯雯看著眼前低頭的程淵,不知道為什麼,心情也跟著低落了起來。 “別難受了,他們一會就好了,咱們去找周陽他們釣蝦吧。” 程淵抬起頭看著劉雯雯的雙眸,眼中漏出感動之色,這段時間,隻有她來找自己玩。 而劉雯雯被這突如其來的對視嚇了一跳,對方的眼睛清澈明亮,仿佛似波光粼粼的湖麵,倒印出自己的身影,讓她有種心虛的感覺。 她找他是因為這段時間對方的變化太大了,也不知道吃了什麼土方子,以前營養不良的身軀現在壯實了不少,而且身高也竄了一節,黢黑的皮膚現在竟開始粉嫩起來,此刻才顯出對方該有的年紀樣子。 “程淵,你昨天一天都吃了什麼啊?” 樹蔭下,太陽的部分光線雖受到阻礙,但還是有些許從樹縫中,以不可阻擋之勢照射而下。仿佛似人心,但凡擁有一點良知,光芒都會照亮你的心田。 “早上喝稀飯鹹菜,中午吃米飯豆芽,晚上吃的麵條。” 程淵看著自己的腳尖,破舊的涼拖鞋因走路發出“噠噠”的聲響,最近對方每次找自己都會問一下吃了什麼。 “沒吃別的了嗎?” 路邊的小道上,成蔭的草兒蔫兒吧唧的,微風吹過,仿佛像滾燙的刀子一樣割向它們。 劉雯雯看向程淵,對方雙手插進兜裡,低著頭,兩隻腳摩擦著地麵。雖然穿的臟兮兮的,但長得卻像富人家遺落在鄉村的孩子,一副貴氣樣。 “嗯……” 周陽家離程淵家很近,七八分鐘就走到了,劉陽父親是辛勤的煤礦工人,礦工異常辛苦,雖然工資高,但是都是靠搏命掙來的,那昏暗潮濕的的地層深處,是致死率最高的地方。 劉陽母親為了減輕其父親的負擔,也為了陪伴其左右,兩口子就把孩子丟給了奶奶,其母親便在礦口找了一份簡易的工作,順便洗衣做飯。 一道自挖的水溝以U字形圍繞半圈,為裡麵的瓦房保駕護航,水溝旁種滿了果樹,梨樹似老爺爺般垂在水溝旁,上麵碩果累累。 最為特別的是,果樹旁一顆巨大的玉蘭樹正在刺目的陽光下搖曳生姿,樹高十多米,綠葉碩大晶瑩剔透,其間幾朵粉嫩欲滴的小花綻放,在這熾熱的陽光下獨自美麗。 “陽陽,小淵他們來找你玩了。” 水井旁,一位看似六十的老婦人佝僂著身子,手裡拿著一根木棍在水盆裡敲打著衣服,發出有節奏的“啪啪”聲。 “小淵,雯雯,你們吃飯了嗎?” 老婦人停止手中的木棍,抬起頭與程淵對視,隔著一條水溝也能看清略微吃驚的神色,隨後歸於平靜。 “雯雯,他不會是程淵吧?” 周陽從院子跑出來,略顯疑惑的看向程淵,隨後張大嘴巴雙眼漏出不可思議之色。 “你……你這是吃屎吃的?” “陽陽,怎麼說話的?” 剛說完,周陽奶奶便舉著木棍仿佛要打過來。 “我錯了奶奶,程淵,雯雯,咱們快走。”說話間便拉著兩人快速離開。 “高鴻這兩天找我一直說你壞話,讓我不跟你玩。” 草叢邊的李雯雯猶豫了一會,還是如實的告訴程淵前兩天發生的事。 抓著蛤蟆的周陽轉身應道:“對對對,劉宏揚現在跟他是一頭的,我前兩天跟他們玩他們還一直說你壞話。” 而此刻的程淵沒注意他們說什麼,隻看著地麵上的青蛙無助的逃跑,隨後被一隻手捏住,它張開無助的嘴巴,發出無聲的吶喊。四肢因掙紮而扭曲,刺目的嫣紅沾染在嘴巴上,這一刻的它在想一些什麼呢? 程淵仿佛變成了青蛙,腦子裡沒有思緒,隻知道饑餓和覓食,春天來了它需要四處尋找食物和本能的躲避天敵,冬天來了它需要找個地方冬眠。 它不知道時間為何物,隻知道要活著。突然有一天原本善良的兩腳巨人突然對它發難,無法抵抗的惡魔任它如何努力都無法掙脫,無法想象的疼痛使它恐懼,可哪怕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辦法掙脫,最後隨著體力耗盡陷入一片黑暗。 劉雯雯和周陽互相看了看,看著程淵愣在原地一動不動,其手心的青蛙對著程淵發出“呱呱”的叫聲,隨後從手心跳出,以為程淵正在難受,便不再說話。 “給你。” 十幾根木桿整齊劃一的放在泥土上,在太陽的暴曬下發出難聞的腥臭味。劉雯雯拿著一根遞在程淵麵前,一根繩子垂掛其上,上麵綁著一隻蛤蟆的屍體。 “我跟你們講,我知道一個地方蝦又大又肥,而且吃起來特別香。”周陽信誓旦旦一臉得意,說完便在前麵帶路。 拿著木桿的程淵如木雕版跟隨在兩人後麵,還沉浸在剛才的感受裡,等回過神,他們已經走到了抽水站。 機房破舊不堪,其內發出“嗡嗡”聲,靠東建在岸邊,水壩和機房中間隔著一條土路,入口仿佛似幾條巨蟒深入水底,水泵雖然渾身銹跡斑斑,卻映照出歲月的悠長,從土路下橫穿而過通往水壩。 抽水站的東邊百米的方向有一個湖泊,這裡的人稱之為“東湖”。而上次程淵遇到怪魚的地方是“北湖”。顧名思義,是朝北百米的方向有一個湖泊,所以稱之為北湖。 程淵他們沿著水壩向東南方向行走百來米的地方,有一條人工挖的水道鏈接支渠,寬三米左右。探出水麵的蘆葦早已被曬成枯黃色,和水下綠油油的一片形成鮮明的對比。 “前麵就是鬼妖橋了,咱們就在這裡釣吧。” 幾隻碩大的小龍蝦趴在水花生草上,擺動著兩條龍須,慵懶的曬著太陽,渾然不知死神已然降臨。 “就是這裡,我先找地方釣了。”周陽說完便找到一個地方,扒開旁邊的雜草,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不知驚動了什麼東西,水麵蕩起一片漣漪。 程淵看向周陽劉雯雯,突然想起以前爺爺和爸爸還沒分家的時候,過年時酒後爺爺說過的傳言,看向不遠處的一座橋有些懼意,明明炎熱的夏天,居然還讓他打了一個冷顫。 鬼妖橋是一座土橋,底下有一個兩米高及兩米寬左右的涵洞,涵洞前後水寬六米左右,比程淵他們這裡寬一些,水底渾濁,水岸旁不時可以看到一些碎布片。 為什麼稱之為鬼妖橋,據爺爺說,往年的一些激烈戰爭和大革命,加上饑荒與黑暗時刻,使得很多人死於非命。 並且很多小孩養不活,農村也不能有效避孕。更有一段時間抓得緊,所以生下的大部分女娃及往年的大部分屍體都丟在了這座橋底。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這裡都是屍骸遍地,更有傳言清明時有人跑到這座橋底,在這個水深不足一米的地方,自己把自己淹死了。 不過突然在某一天夜裡,一場幾天幾夜的傾盆大雨淹沒了所有莊稼,屋內的積水都能到大腿根,半米長的魚兒在房內遊來遊去,伸手便能抓住,人們隻能在炕上吃飯睡覺。 待雨水褪去,多數骸骨都消失不見了,隻有零星半點的殘碎骨片還能在泥土裡的被褥裡發現。老一輩每個人都不敢來這裡,這種事也不敢到處傳,深怕會引來什麼天災人禍。 不知為何,別的水邊都會種些楊樹和柳樹,而這裡卻沒有,不過行人走出的小道兩邊雜草卻異常茂盛。 站在水邊,即使沒有遮陰的地方,好像也沒有那麼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