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無論是竊舊還是教主,都沒曾想過主動聯係,其原因多半還是自己更願意去麵對一些燈紅酒綠,一些零零碎碎的不真實,或者收獲那最後包裹著自己自尊心的那不合時宜的感動。 我掏出鑰匙,準備開家裡的門,發現門上插著一封信,這種風格絕對是騙子的手筆,用著古老的方法辦著古老的事。上次發生這種事,還是兩年前,他說他算了一卦,明天要出現你生命中最重要的異性,我以為我命犯桃花之時,一大清早被門被打開,雪仙跳了進來,大聲說著,“老爸!我可想死你了!” “兄弟,你咋連孩子都搞出來了呀。”當年把雪仙拿給他的時候,騙子一臉驚訝。十年前的他,入道不久。他本是我高中同學,高考考地一般,離他的理想比較遠,他就乾脆找了一個什麼華夏道士學院,畢業之後進了道觀也算是個職業道士。 “單身這麼多年,你不知道啊,我一個朋友的,跳樓了,這孩子不想放在孤兒院,就登在我名下了。” “你要我咋辦?”騙子撓著頭問道。 “先幫我帶到老家,等我讀研了,再想辦法。”我知道騙子應該會接受,畢竟他在道教,在現在的教派來說,那可是一等一的清流。 騙子皺了皺眉頭,掐指算了很久,“沒有辦法呀,孽緣呀,帶給我師傅吧。”送去他的清觀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虐待這個孩子,但是據騙子的師傅說,這個孩子有慧根,是有緣之人。一晃我博士都要畢業了,雪仙也在道館裡待得挺不錯的,各方麵都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小道童。 “咋了,不跟你師傅念經了?”我知道雪仙叫騙子叫師傅,便問她怎麼來了。 “師傅說過會時間要來找你。”雪仙說。 “他呀,啥事,他一般無事不登三寶殿。” “他留了一句詩,中江督朦滿嬋娟,萬戶擁住留青煙。我也不知道啥意思。”雪仙從小的記憶力異常地好,再難的詩句,總能過目不忘。 “正常,知道啥意思反而就奇怪了。”我解釋道。 “雪仙啊,最近我比較忙,找你小媽去唄。”我得找個借口,我知道騙子來找我肯定是大事。 “好,小媽在哪呢?”她問。 “在律所呢,我送你去,這你拿著,聖誕節禮物。” 今天的夜裡,天空升起一輪巨大的圓月,整個臨江城,都在在這輪明月下,顯得熠熠生輝。 “來,喝酒呀!”教主很自覺地從我的冰箱裡,拿出了還剩下大半瓶的AMRUT,下層掏出了冰桶。 “還真就不把自己當外人?”我一臉吃驚地說道。教主把我們聚集起來的,肯定是。 “這種便宜的酒,沒那麼多講究吧。”教主說著。 “今晚是要有什麼活動嗎?”我問問教主,但是他顯然是一臉就不告訴你的模樣。而且打開了門,拿了四個杯子帶走。 “怎麼還出去喝,這大冷天的,凍死個鬼!”我抱怨道。 “我那麼怕冷,我都不嫌冷,你還BB個啥?”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嘴上已經叼了一根煙。 “還有誰?”我問他。 “到那就知道了。” 到了公園裡,出現的幾個人並沒有出乎我的意料,無一例外,竊舊,騙子,我應該猜出來的。 我看著遠處的針葉林,上層仿佛托著月光,下層又是黑的平靜,交界處黑的發紫,仿佛一個討水的士兵。腳下是人工木,無論哪裡人工木板總是需要搭配各式各樣的鵝卵石,這種鵝卵石被水泥固定著,圓角也成為了樸實的棱角,瀝乾生活平淡的水分,呆呆地指望著自己的圓滑能扛得住領長類的大腳。 我發著呆,心裡想著騙子的詩是這個意思啊,我正琢磨著,被一口撲騰的大銅鍋打斷。 “這是啥?” 騙子拿著銅勺搖晃著,“四福壽!”三個字脫口而出,“春日的桃花,夏日的碧根,秋天的細橙,冬天的雪梅。”他在銅鍋邊敲了敲勺子,若有所思地說,“你還差這個。”說完拿起一顆泛著橙光的小球,在我麵前晃來晃,然後放進鍋裡。 “一眼萬年,鬆脂淚。”騙子說。 最後又拿出了個布包,取了一個想硬幣一樣的東西,丟了進去。 竊舊補充道,這是“六便士”。這麼中西結合的嗎?我心裡想,在這裡生火消防不會要來吧,“不是,你上學時候真要煉丹啊!你們課程設計還是咋的?” 騙子笑道,“對啊,我唯一一門拿滿分的課,煉藥。” 我開口說,“你們搞啥我也就不管了,咱坐下喝酒行不。” 騙子拿出碗,仔細地成了一碗銅鍋中的黑水,並說道,“調酒師和藥劑師一樣,保證我調的東西很好喝。” 他說完我就來了興趣,我原來可是個調酒師,嘴可叼了,我先聞了一下這碗湯。整個鼻腔內回蕩著不濃不淡,清新淡雅,是一切香味的集合,不光是他提到的四味,還有些別的香味,而且每聞一遍都不一樣。 我準備嘗試的時候,被教主攔住了,“要喝,一碗都得喝完,你知道嗎。” “就這?再難喝的藥,這一碗還喝不完嗎?” “你決定後,不管你再怎麼求我們,我們也會撬開你的嘴倒進去的,但在此之前,回答一個問題。”教主把杯子重重的扣在了石桌上,那烏黑的湯水都差一點兒濺到電磁爐上。 “什麼問題?”我放下這碗,凝視著教主的眼睛。 “你活著的意義在於什麼?”教主冷不丁地給我來了一句這樣的話,活著的意義,那恐怕隻有真切地活著的人才能考慮的問題。我似乎能感知到問題的答案,但是要我總結出一句精煉的話,我不是大師,我做不到。 “在於月亮。”我默默地回答。 騙子對我說,“現在說的好聽,待會你有可能會求我們,說不要再讓你喝了,你信不信,就這一碗。” “難喝嗎?”我問。 “就是因為太好喝了。”騙子說。 我啥也沒多想,伸手去拿那個碗,對嘴裡就灌了一口。一股淡淡的清香,從喉嚨裡發出,像是在喉頭種上鮮花一直擴散到鼻腔裡,甜味和香味仿佛是一體的,像是夏天的微風輕輕地搖晃著樹葉一般撫觸著舌根,這別說一碗,一壇我都乾完了。 突然,我眼前浮現了很多的場景,回憶,畫麵。 “聽說記憶力越好的人,效果越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騙子若無其事地說。 “你們到底乾了什麼啊?”我說出去的話變得朦朧,變得恍惚。 “隻是讓你回憶回憶美好罷了。”教主點燃了一根煙,轉身向著背風方向。 突然我心房傳來一陣刺痛,我感覺這些畫麵在離我而去。 一個夏日的中午,昏沉的空氣像是伴你入睡的swing jazz隨著微風搖動樹梢在烈日下的懶散的影的節奏,掌控著所有人的呼吸,我能愜意地靠在椅背上,感受到在意的人的鼻息;亦或是在一個寒冷的冬天,走在路上都得不時地搓搓手,跺跺腳,都不敢深吸氣,最期待的是以不怕冷的借口,把手套借給她。清明時分,泥土中的春意夾雜著油菜花的香,比任何一幅攝影作品要美上上百倍的景,有些事望不穿,有些事留不住,墳頭的碑是亙古,是心中的寄托,寄托在一個不相認識不曾知道,甚至碌碌無為的一個人,但是他曾造就你。 心痛,痛的是回憶猛然記起後,淡去的非常的快,那種悵然感,從自己的血漿裡迸發至每一個細胞裡,連握拳都十分沉重,呼吸都十分艱難。畫麵在以極快的速度淡出我的腦海,就像是做了一場夢。 “還能堅持嗎?”竊舊看著我空洞的眼神,詢問道。 “這有啥的,都是些不自在的自作多情罷了。”說完,我又乾了一大口。 “以後進門要刷卡啦!”我還沒反應過來,這場景是文學部,又來又來,又想要我看最不願意看到的回憶。 “喲,咱社團還有卡,高級!”我的記憶力裡這麼說著。 “我自費的。”她流著翩翩起舞的長發,看這麵前這些卡片。 “咱們不是有社費嗎。”我問。 “我喜歡,這卡多好看。”她平靜地說著。 “巧克力這種東西,作為女生的我應該杜絕。”說罷,推給了我。 “低脂的呢。”她竟然把別人給的巧克力給了我,我也遞了過去。 “也不行,但是我收下了,這個你就當我送你的。”她說。 “拍張照吧,要畢業了。”我跟她說。 “不跟你排,你不上相!”她笑著要拒絕。 “照片又不完全是是為了看。” “其餘作用全是浪費。”她說著。 高中文學部,死去回憶在進攻我的大腦,我慢慢地能看見那個活動室了,那張臉又浮現在了我眼前。 “好久不見啊。” “不是,你是我的記憶吧,還能跟我搭話的啊,怕給我吃的不是啥致幻劑吧。” 後麵她隻張嘴,聲音越來越遠。然後剩下的回憶又在攻擊我的大腦。 “王阿星,我轉到你們班來吧。”我對著高中死黨說。 “好啊好啊,說定了,你就是我們班人了。” 在黑板上寫下了我的名字。 “先來後到懂不懂?” “這東西,可沒有先來後到啊。” “我爸會穿著長衫過來的,怎麼辦啊?”秀宇還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來說相聲嗎?哈…哈。” “有時候父母這東西,我們是必然承受的痛不是嗎。” “接受現實吧,你可以拋棄一切而不顧,但是你一旦背叛血液,別人就會來罵你的。”我安慰他。 這些對話多的像是全天下的人一起祈禱在我的耳邊,就像有聲漫畫一樣。總有人跟我說,“我愛你”是非常珍惜的三個字,不要輕易地說出口,但是這片回響之中,我聽見了不計其數的“我愛你”,總覺得被托付著什麼,每個人都想爭論著誰對誰錯,幼稚的我們在成長,成長成一般。 有悲歌中的存白的期盼美好和癡情,當然也會有書末後的現實與放棄,這是世界啊,我們保留感動,防禦危險。 “這輩子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空白)” 合著我要把原來受過的傷再過來體驗一遍嗎!我明明已經忘記了… “你看天上的雲,像不像一艘船?” “像啊,好像在文學著作裡,這種雲好像就叫做夏船。” “那我決定住在這艘船裡了,你可別不要你的船了!” 無法形容這種痛楚,既不撕心裂肺,也不是黯然傷神,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不是,是一種超脫人類精神範疇的折磨!類似於… “佛教中輪回之苦?”竊舊說,“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呀?” 我感覺我現在已經沒辦法控製把自己的思想不脫口而出了。 冬天,漫天的風雪,在看似喧囂的街道,我都有點看不清遠方的人,隻能看見十字路口,那綠燈小人,在默默地動著腿,我的腳卻移動不了半步,雪已經積了很深,米色的羽絨服已經滿是雪,風來了長發吹到臉頰上,趁機轉過臉。 “徐小姐,這個手捧花必須送出去的。”司儀對新娘說。 “不要,我誰也不給,今天我結婚!” “但是這是我們規矩啊!” “去他喵的規矩!” 賓相團在尷尬中離場,司儀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此時一個寵溺她的男人,拍著蹲在地上的她的頭,“留著吧,下輩子還送你。” 我頭開始疼,腦袋裡被塞入了太多忘記的事情,然後一件一件地沉淪下去,掉入極夜的海中,黑色浪花隻聞其聲不見其蹤影。緊接著,心口那熟悉的刺痛還在繼續。 “不行了?”教主說。 “不行了。”這三個字一說,無能的淚水奪眶而出,從小到大每一次大哭,都是在恨,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真不行了,喝不了,要死了!” “撬開他嘴,繼續灌下去!”教主繼續將頭轉過去,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不玩了誒,音樂這東西,不是我們的道路呀。”阿牛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有你不能放棄的東西,而且作為我也並不想讓你放棄。”她也走了。 “不好意思哦,我復合了。”大頭對我說,“我還是愛她!” 你們為什麼總是把自己先當小孩子然後再長大啊!一開始就成熟點不好嗎!就剩我一個,還讓我堅持夢想! 最後一口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喝下去的,我已經要吐了。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記得我們結婚了!” “可是…” “都怪我,那段感情跟記憶一起消失了!我適應不了現在的生活,我想回到原來。” “好的。” 冥冥之中,我看到一束金光。 天地之間,曾有一石猴,大鬧天宮。 身穿金甲亮堂堂,頭戴金冠光映映。手舉金箍棒一根,足踏雲鞋皆相稱。一雙怪眼似明星,兩耳過肩查又硬。挺挺身才,響亮如鐘磬,尖嘴谘牙,一心要做齊天聖。 下雪了,好大的雪,但是好熱。我看著窗外,仔細發現又回來了,文學部,而且窗外並不是雪,是柳絮。 “你大夏天不開空調的嗎?”熟悉的聲音,我聽到。 我還沒有回過頭,聽到清脆的一聲滴,空調啟動了。 “羨慕你們戴眼鏡的,每次這個時候,外麵的柳絮都在亂飛。” 我聞聲望去,一位陌生人在我麵前。我描述不清楚她的模樣,是我熟悉的人嗎? “不,我不是。” 我還沒來得及驚訝,她又自述道,“我隻是你的記憶管理員,或者說是你的潛意識。” “我能tmd和潛意識對話?” “根據規定是可以的,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能力的。” “規定?” “對,規定!你可以向我問問題。”她突然孑然一笑,說,“回不回答就是我的事了。” “這裡是什麼地方?” “概念區域,我隻是用了一個你比較喜歡呆著的地方罷了。” “剛才我看到的是什麼?”我詢問道。 “你朋友暗示給你看的。”她說。 “這種事他們都能做到?” “可以的,包括這次談話。” “他們還乾了些什麼?” “塵封了些記憶,或者植入了些記憶。”我就知道那幫人沒乾什麼好事,騙子一直跟我說,不要沉迷過去,過去是很好,但是無法保存。這種好,是美好,天似乎是更為澄澈的,空氣是更為純凈的,人亦是更為單純的,曾經的筆下承諾,曾經的勾肩搭背,曾經的趾高氣昂與會心一笑。隻因為人不能是永生,不能夠不茍言笑地裝作自己一無所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能夠接受大智若愚的嘲笑,好一個人類的枷鎖。 “需要我幫你做選擇嗎?”她的這句話,讓我仿佛聽見了所有我能記住的女生聲音,我知道其實是為了讓我能夠不偏不倚地為自己做選擇。 “你也是我吧,你我的選擇有區別嗎?” “當然,我隻是潛意識,但不代表對的意識。” 我在思考中,她換了一個形象,說道:“豐,我妥協了。” “你還會妥協?!”我突然意識到我隻不過在和幻像對話罷了。 “潛意識是必須要像豐妥協的哦。”她又換了個形象,那神態那話語。 “我們來玩個遊戲,不用思考,選一個最喜歡的就行。”她換成了一開始的形象。 “行。” “青山還是綠水?” “綠水。” “木棉還是橡樹?” “橡樹。” “高斯還是牛頓?” “高斯。” “月亮還是我?” “月亮。” 我看見了她模糊的臉上出現笑容,卻又遂即淡去。 我被人搖醒,“咋?喝多了啊!”教主說。 “肯定喝多了,還說夢話呢!”竊舊說。 “我還說夢話了?”我仔細想了想剛才的夢,太不真切了,一切都開始模糊。 “說了,你的笑容由我來守護!”騙子說完開始瘋狂的大笑,所有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我也跟著笑了,之後看見桌上的字。 隻因槐桑之禮,因錦下雲墻,因四福之勞,忘懷所以,逐步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