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首比爾將輜重放在了隊伍身後,位置安排的很是微妙。 此地距離渡口有一段距離,方便隨時向後轉移車馬。但也沒有相隔太遠,一但遇到險情,前隊也能及時趕到支援。 不過設置“軍餉車”卻不是流匪的習慣,這其實是自大傭兵時代沿襲下來的規矩。 北拉提姆的雇傭兵們曾引領過一次劇烈的軍事變革潮流,他們長久以來便奉行著“先領餉,再打仗”。因此絕大多數傭兵將領往往會在大戰前發餉。 據說是一位絕頂聰明的傭兵隊長創設了第一輛“軍餉車”。 在一場實力懸殊的戰爭中,一隊傭兵被敵人團團包圍。隊長為了鼓舞士氣,帶領手下來到一輛滿載木箱的馬車前,木箱上都掛著碩大沉重的鐵鎖。 隊長向手下們宣告,這是來自皇帝賞賜的金銀財寶。但是決戰在即,大家隻有戰勝眼前敵人,才有命活著享受用之不盡的財富。 於是傭兵們一鼓作氣,奇跡般地戰勝了數倍於己的敵人,在慘烈廝殺中幸存而歸。 而當大夥兒興沖沖地打開寶箱後,發現沉重的箱體中居然裝滿了石塊。 原來這一切都是傭兵隊長安撫軍心的計策。 不過大家依舊收獲頗豐,眾人協力傾倒掉石塊,用木箱重新裝滿了從敵人手中繳獲的戰利品。 到如今,無論傳言真實與否,‘軍餉車’已經成為了傭兵中的一種代表,就像古帝國軍團的鷹旗一樣,時刻激勵著戰士們的決心。 當然此地的流匪們自然是不懂背後的故事。匪首比爾設立“軍餉車”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在手下中樹立一個賞罰相對公平的表象。 畢竟,錢財放在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所有人也都會心安一些。 不過,流匪中沒有一人能想到,他們自以為安全無虞的後方,此時已經被人盯上了。 維克托正在不遠處的小山丘上觀察著流匪們的臨時駐馬地。 如艾裡克所言,守衛並不多,隻有十一人,而且全無警惕地散坐在馬車周圍。 大部分流匪甚至把盔甲也卸掉放在一旁,開始舒展筋骨。 觀察到流匪們荒誕的守備力量後,維克托心裡有些不理解。作為一名接受嚴格訓練的軍官,他暗自下定決心,日後若有機會領軍,一定不會讓自己手下的輜重隊也如此地麻痹鬆懈。 看來可以速戰速決。 “希望雷諾那邊一切順利。”維克托望向身旁的小道。 ——————————— 臨時駐馬地中,氣氛也十分安靜。但與渡口淺灘詭異的安靜不同,此地彌漫著一種輕鬆愜意的靜謐氣息。 守衛“軍餉車”是這支流匪隊伍中最輕鬆的差事。畢竟它平時都在安全的隊伍後方,因此這項活計成為了流匪中老資歷們的特權。 大多數看守都是跟隨比爾的老人,隻有“大棒”戴維是新加入的一員。 戴維能有如此綽號,正是因為他長的人高馬大,頗有幾分勇武,還擅使一根碩大無比的狼牙棒。 當然也不僅是憑借勇武就能成為“軍餉車”的看守,戴維和所有老人一樣,都深得匪首比爾的信任。 雖然和艾裡克同屬加入隊伍的新人,但憑借一身武藝與單純的心思,戴維一路跟著比爾走到底,很快博取了老大的器重。 這位壯實的巨漢比加拉哈德爵士還要高出一頭,在駐馬地中非常顯眼。 在眾匪徒談笑間,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散漫的馬蹄聲。最外圍的一位看守站起身打量了一番,看到遠處而來一人一馬熟悉的身影,又坐了回去。 “好像是‘小馬夫’艾裡克回來了。” “這小子不是剛走沒多久嘛?” “哈哈,沒斷奶的孩子就是容易想家。” 在眾人笑罵聲中,馬蹄聲逐漸變得急促起來。 一位胖看守被蹄聲吵得心煩,抱怨道:“這小子今天發了什麼瘋,平時也沒見他這樣子折磨馬匹。” 他惱怒地起身,準備教訓下沒有眼力的艾裡克。 但他隻看到來者越騎越快,像是在沖鋒一般,那騎手雖然身做流匪一般的打扮,騎馬姿勢卻顯得有些怪異。 胖子意識到有什麼不對,趕忙想要抄起武器,但是慌亂之中他隻能抓起一根長矛,矛尖還給拿反了。 不過他也沒有時間去挑選稱手的兵器,下一息,騎手縱馬躍過用木箱臨時堆砌的胸墻,穩穩地落在胖看守麵前。 雷諾成功利用了流匪的麻痹大意,突襲進了臨時駐馬地之中。 為了盡可能模仿被俘的少年偵察兵,他一路上都隻得被迫壓低身體騎行,此刻終於能挺起腰板。 趁著流匪沒有反應過來前,雷諾雙手揮舞著長柄戰錘,在空中掄出一道半月弧線,結結實實地砸在胖看守歪戴在頭上的鍋盔。 戰錘銳利的尖錐頃刻間便刺入鍋盔的圓頂之中。 鋼鐵相擊發出一聲脆響,隨著雷諾反手抽離戰錘,看守肥碩的身軀也隨之癱軟倒地,破甲錐留下的細小傷口中,血液正混合腦漿慢慢流出。 親手擊殺第一名敵人後,看著癱軟在地的屍首還在抽搐,雷諾愣了一愣。 但反應過來的流匪們立刻暴怒著向雷諾襲來。絲毫沒有給他留下時間來回味手指沾血的滋味。 雷諾打起精神,回頭望了一眼不遠處不起眼的小山丘,接著便打馬迎敵,牽製著其他流匪在場中兜起圈子。 這正是維克托的作戰計劃,為了避免引起看守們的恐慌,他決定隻讓雷諾先單騎突入,這樣一來,流匪們隻看到單人單騎,也不至於一哄而散,偷偷去報信。 畢竟奇兵隊五個人隻有一匹駑馬,實在是無法勝任追擊任務。 看到場中雷諾已經成功引發出不小的混亂。維克托也離開藏身處,借著雷諾的掩護,快步從旁接近駐馬地。 雷諾則正忙著與流匪們周旋。胯下乘騎的並非戰馬良駒,加之場地中堆滿了貨物,留給他輾轉騰挪的地方不多。 馬匹也沒有一入場的膽氣,在流匪們的長矛逼迫下,逐步退卻。 但是雷諾沒有絲毫膽怯之意,他凝神戒備,抓住一切機會在敵陣中左突右沖。 其餘人或許不足為慮,但流匪中有一位善使狼牙棒的壯漢卻令雷諾有些頭疼,此人正是俘虜口中的“大棒”戴維。 雖然平時裡自詡強壯好鬥,但雷諾也無法在與壯漢的力量對決中穩占上風。 好在德·拉圖爾少尉並非莽夫,見到無法速勝,他也不急躁,反而積極利用自己的機動優勢,將敵人甩在身後馬蹄揚起的塵土中。 於是場中搏殺變成了一場略顯滑稽的追逐戰。 眼見追趕不上騎手,流匪們也是心中惱火,他們之中一個機靈的人最先反應過來,號召身旁幾人去牽馬來追。 兩位略通騎術的流匪聞聲向著係馬樁跑去。 維克托自然不會坐視他們的一舉一動。 正當一位流匪抬手準備搭上馬鞍時,維克托從一旁的稻草堆後大步躍出。 手持加拉哈德爵士贈予的寶劍,他對準流匪抬起的右臂,向著腋下沒有甲胄保護的地方狠狠刺入一劍。 劍鋒盡沒入肉體之中,如同滾燙的餐刀切開黃油一般,它乾脆利落地證明自己絕非華而不實的裝飾品。 按照軍校劍術操典中的要求,維克托擰動劍柄,試圖旋轉劍刃以造成更大的創傷口,但不料劍刃卻卡在敵人胸腔之中轉動不得,情急之下也難以拔出。 另一位獨眼流匪眼見同伴被刺殺,即刻翻身上馬,看起來並不打算與維克托纏鬥。 沒有時間仔細思考,維克托低聲怒吼,一腳踹開身前被刺的流匪,俯身從奄奄一息的流匪腰間拔出一把匕首。 投擲武器是靈長類動物的特技,而人類尤其擅長此道。 即使沒有經過係統性的練習,在不到2米的距離上,投擲匕首更像是一種人體肌肉的本能動作。 維克托的背闊肌驟然緊繃,開始積蓄力量,持匕的左手向上自然地做出引臂動作。 這幅蓄勢待發的姿態引起獨眼流匪的警惕。 流匪察覺到致命一擊即將來臨。權衡之下還是覺得先下手為強,隨即高舉手中彎刀,準備利用高度優勢對著維克托來一記下劈。 電光火石之間,維克托終是快人一步,穩穩地投出匕首,直擊獨眼流匪的麵門。 伴隨一聲淒厲的慘叫,獨眼流匪揮舞到一半的彎刀突然無力地垂下,身體也失去了平衡,向後倒栽落馬。 流匪喪命前的哀嚎也引來場上其餘人的矚目。 雷諾則抓住敵人分神的間隙,策馬前突,憑借馬速與揮動慣性擊出一錘。 靠的最近的流匪本能地舉起短矛格擋,但是戰錘的力量顯然不是他可匹敵的。 巨力催動之下,戰錘輕鬆地撥開短矛,精準地砸在流匪的半胸甲上。 胸腔受到猛擊後,流匪頓時感到呼吸困難,身體不受控製地蜷縮起來,他不得不張大嘴巴試圖吸進更多空氣。 雷諾撥馬回身,將戰錘換到破甲尖錐一側,就像給南瓜開瓢一般,砸向流匪的腦袋。 加上雷諾的首殺,短短幾分鐘內,維克多與雷諾便乾掉了四名流匪。 兩人乾練利落地聯手突襲,極大震撼了場中其餘流匪,有位膽小的流匪已經開始不自覺的向後退卻。 “大棒”戴維站了出來,惡狠狠地瞪了怯戰者一眼。 “要不要趕緊稟報老大?”膽小看守為了掩飾尷尬,慌忙轉移話題。 “隻有兩個小崽子趁人不備偷襲而已,難道你想讓老大認為我們這麼多人都是吃白飯麼?”戴維吐了口唾沫。 “你們幾個都去對付那個騎馬的小崽子。”戴維盯著維克托,目露兇光道:“剩下這個交給我。” ——————————— 形勢緊迫,維克托索性不理會一旁拔不出的寶劍,直接撿起獨眼流匪的彎刀,還順手把他的匕首插進自己武裝腰帶內。 彎刀入手後,他在空中揮舞出一個十字,仔細感受揮砍時的手感。 這顯然不是阿爾勒人慣用的兵刃,維克托覺得這更像是特魯奇亞式的馬刀。 十字護手加上反曲刀柄,便於使用者在馬上握持劈砍,不像維克托的闊刃刺劍,彎刀主要依靠刀刃弧度與護手來平衡重心。 全刀並不算重,隻是一把依靠馬速進行斬殺的輕型軍刀,好在非常靈活輕便,即使是維克托這樣粗通刀法的人,揮舞起來也能如臂使指。 在“大棒”戴維的命令下,其餘流匪們勉強振奮起精神,轉頭繼續圍堵雷諾。 戴維則拖著他自己標誌性的武器狼牙棒,緩步向維克托走來。 維克托打量著眼前的巨漢。 艾裡克的描述並非添油加醋,戴維身高接近2米,膀大腰圓。常人雙手才能使用的狼牙棒,他單手就可以使用自如,膂力驚人。 巨大的狼牙棒在空中揮舞,發出沉重的呼嘯聲。以一種壓倒性的力量展示出戴維的威懾力,他很享受這種感覺,威壓對手使其自亂陣腳往往是他的製勝法寶。 大多數對手都迫於戴維的架勢,不得不采取更加保守的戰鬥策略,這樣做也往往將先攻機會拱手讓人。 在對手的威懾影響下,任何頭腦正常的戰士都不會想直接挨一記破甲大槌的重擊。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在逐漸加速,頭腦中怦怦作響,心跳聲幾乎充斥了他整個的腦海。 呼吸,吸,吸,呼! 維克托全力調整呼吸節奏,鼻腔吸氣,再緩慢地通過嘴巴呼出,氣流通過嘴角邊,發出一陣嘶嘶聲。 短短數息之後,伴隨逐漸平緩的呼吸,維克托的目光轉冷,頭腦中飛速思考起對敵之策。 狼牙棒作為一種長桿鈍器,一直是騎兵鐘愛使用的武器。也多虧了戴維魁梧的身材,揮舞起狼牙棒才如此得心應手。 但是維克托仔細觀察了戴維的動作,也明白了對手隻是將騎兵的棍法運用在步戰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因為狼牙棒畢竟重心過於靠前,運用者不得不依靠力量與慣性。 因此它的招式也是簡單粗暴,刺、劈、掃,無不彰顯著力量至上的暴力美學。 場上一側是手持彎刀的軍官,六步開外則是揮舞巨棒的壯漢。兩人緊緊盯著對方,雖還未交手,但空氣中已彌漫著一股肅殺之意。 短暫的對峙過後,維克托決定率先出手,他向戴維的左手邊大踏一步,掄起臂膀,使出一招自上而下的斜劈。 刀尖淩厲地在空中劃過一條圓弧,直取對手的左臂。 但戴維也非等閑之輩,雖然身材巨大,但反應一點也不慢。幾乎是在維克托上前的同時,戴維也及時調整腳步,架起狼牙棒迎上彎刀,即能格擋劈砍,又能借勢直接反擊。 硬碰硬並非明智之舉,維克托的彎刀如水蛇般靈活地改變了軌跡,劃過一道詭異的曲線,刀鋒錯開了狼牙棒的雷霆一擊。 緊接著,維克托壓低身體,順勢向左側一撲,一個翻滾便貼近了戴維。 巨漢心裡一驚,但身手依舊沉穩,拉力肌群爆發出驚人力量,身體則稍向後仰讓出一段距離,接著使出一記胸前橫掃,堪堪逼退了維克托的突進。 好一個靈活的胖子! 這小子真他XX陰險! 互相在心裡吐槽對手後,兩人也同時意識到這是場硬仗。 維克托不再急於進攻,戴維也收起了無用的花招。兩人兜兜轉轉,最後在場中繞起圈來。 這場以命相博的戰鬥暫時陷入了僵局。
第一十二章 軍餉車(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