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判之時,夏書恩雖不知徐知縣和包師爺暗地裡說了什麼,僅憑審案時,以及剛才衙役對自己和薛天辰的客氣態度,心知是自己編造的身份使然。 那幾個衙役聚首悄聲說著話,時不時回過頭來朝夏書恩微笑示好。 夏書恩也猜出一二,不禁喟然長嘆:“這世上,永遠都是權勢之人受到優待,何時才能把真正受苦的百姓放在心上?” “百姓若有了說話的權利,那些為官者還如何耀武揚威?”薛天辰身在官場多年,早已看透眼前情狀。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你那份中書舍人的文書是怎麼回事?” 夏書恩從悲憫的憂思中回過神來,“是我一早就準備好的。” 薛天辰知他有“三不跪”的規矩,即不跪強權、不跪貪官汙吏、不跪屍位素餐之徒。 莫說如今他有大理寺卿巡按特使的官職加身,即便沒有,遇到徐知縣這等昏庸無能的縣官,他更加不會屈膝事人。 薛天辰忽又想起一事:“對了,溪月呢?我們鬧了這麼大的動靜,怎麼到現在都不見她人?” 其實,早在他們一行人趕往縣衙前,夏書恩的目光就一直在客棧人群中來回搜索,卻一直沒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此時,角落裡傳來崔照的啜泣聲,二人便一齊圍了過去。 眼見這徐知縣是毫無可能為他做主了,夏書恩決定幫他一把,又詳細問了公堂上不曾了解過的細節。 “崔先生且先冷靜,你真的確定,在房門沒有從裡麵打開的情況下,孩子就不見了嗎?事後,你是否到周圍找尋過?” 崔照擦了眼淚,點頭稱是,“孩子不見了,我就趕緊到客棧周圍去找,問了周圍的人,都說不曾看見一個六歲的孩子。 唯獨有個人悄悄把我拉到一處,說這家迎來客棧經常丟失孩子,隻因住店的都是外地人,即使報了官,最後也是石沉大海。 但無論怎樣,我還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找掌櫃的理論不成,就來官府報案,沒想到真如那人所言……”眼眶一紅,傷心更甚。 薛天辰和夏書恩俱感奇怪,繼續問他:“告訴你這話的那人是誰?” 崔照一臉茫然,“那人說得匆忙,我還沒來得及問詳細些,他便急匆匆地走了。” 腦中回想片刻,突然又憶起一個細節,“對了,我記得他手背上有條傷疤。” 夏書恩聽他說到傷疤,不由為之一振,“那傷疤可是在右手的手背上?” 崔照又想了想,忙點頭道:“不錯,不錯!是在右手手背上。” 薛天辰聽夏書恩的語氣,似乎認識那人,“難不成你見過這個人?” 夏書恩點點頭,“我跟溪月在昭村後山上見到的那個人,手背上也有一條傷疤。看來我想得不錯,他並不是壞人。” 薛天辰隻大感可惜,“這人真是奇怪,我們找他,他死活不肯說半個字,現在又莫名其妙出現在客棧附近。你說,咱們要是現在過去還能找著他嗎?” 沉吟片刻後,夏書恩神色釋然:“不必了。適才你不是問不知溪月去何處了嗎?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她決無可能半點也不知曉,如我猜得不錯,她應該去找那個人了。” 事實也確如他所料。 夏書恩與薛天辰的事尚未鬧起來之時,顏溪月就聽到走廊傳來一個男子詢問過路人找尋孩子的急切話聲。 她到窗前瞥了一眼,認出找孩子的男子正是崔照。 初時,顏溪月也以為是孩子在外貪玩,大人才出來尋找。可轉念一想,育嬰堂同時不也收留走失的孩子嗎? 況且育嬰堂裡本就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般簡單,心中忽然閃過一絲難以言說的預感,匆忙梳洗後,便出門去尋崔照。 在客棧周圍找了一圈,最後在附近的一處茶攤旁,見崔照正與一個年青人交頭接耳。 仔細一瞧,與崔照說話的正是在昭村後山所見到的那人。 離得有些距離,顏溪月隱約聽見他說“丟失孩子”、“迎來客棧”等語,兩人簡單說過幾句話後,各自匆匆別過。 顏溪月心下好奇,想到此人既在暗中照料瘋癲的吳知縣,又知道崔照投宿的迎來客棧不為人知的內幕,便一路跟蹤其後。 那人與崔照別過後,離開市集,前往柳村方向卻不進村,而是另外繞了一條小道,進入一片鵝卵石遍地的荒地中。 此地人煙稀少,隻聽見朔風刮過荒草時的“沙沙”聲,緊跟其後的顏溪月放緩了腳步,以免驚動於他。 行不多時,草叢裡突然跳出五個農夫裝扮的漢子,雖衣著簡樸,但個個目露兇光,顯然都不是善茬。 那人始料未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被一人從身後偷襲,一個斛鬥將他撂倒在地,他在草叢中滾了幾滾,其餘人將他圍在中間拳腳相加。 那人被毆打的毫無壞手之力,雖然慘叫幾聲,卻不曾開口求饒。 待他嘴角出血後,五人方停住手,為首的一人惡狠狠對他斥道:“連我們的事你都敢管,陸濤,你當真是活膩了!” 被他們打得鼻青臉腫的陸濤吃痛地捂住身上的傷口,掙紮爬起上半身,說話有氣無力:“你們、你們人多勢眾,我哪裡管得了你們的事。” “當初真該殺了你,以絕後患!看在你當時守口如瓶,又識相的份上,暫且饒你狗命。想不到你小子死性不改,可就別怪哥幾個心狠了!” 這人說完就從腰間拔出匕首,朝他胸間刺去。 陸濤腳下一動,那人被他絆倒在地。 剩下四人瞪目齊喝:“還想跑!” 兩個人一齊踢中他後心,本就負痛的陸濤才剛爬起身,後背鬥然受了這股力,整個人站立不穩,撲身向前跌倒,口裡“哇”的一聲,白色的鵝卵石上賤了一地鮮紅。 驚恐的陸濤轉過身來,四柄匕首齊閃寒光,同時朝自己胸膛刺來。 危機之下,他忙舉手擋護。 盡管他也知這不濟於事,閉上雙目,唯有坐以待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耳邊忽然響起“啊、啊”幾聲慘叫,陸濤更加驚疑不定。 身上始終未落痛楚,陸濤睜眼抬起頭來,隻見追殺自己的五人中,隨著剛才那聲慘呼隻剩下兩人,另外三人身中飛鏢,倒地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