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外一片嘩然,夏書恩無奈一笑,笑中充滿譏嘲之意。 “徐大人,你好歹是一縣之主,稽查探問應以證據為要,夏某不過是合理懷疑。至於育嬰堂是否遭人構陷,那便隻有管家郭慶才心知肚明了。” 郭慶臉色大變,大聲質問他:“大人正在審案,你是何身份?何須你來插嘴質疑?” 夏書恩冷笑一聲,朗聲道:“育嬰堂內挖出幼童白骨這等駭人聽聞、陰毒絕倫之事,凡心存良知者,必不會置身事外。如今被全縣百姓鬧上公堂,作為官府就須給百姓一個真實的交代。 但堂外眾人至多,難以將心意盡數傳達公堂。今日,我夏書恩便鬥膽做一回訟師,代表楓陽縣百姓,狀告育嬰堂主事梁潤昌,及管家郭慶,罪狀如下……” 他取出早已準備好的訴狀,高聲念了起來:“任由死因不明的孩童埋在花園,是為玩忽職守;事後拒不交代真相事實,強行狡辯,企圖昧地瞞天,逃過罪責。 花園孩童屍骨究竟因何而死,又為何埋在育嬰堂內,與梁潤昌、郭慶有著難以推卸之責。今日當眾之麵,徐大人務須審理清楚明白,給楓陽縣的百姓一個交代!” 他方才質疑郭慶之言就已讓民眾為之一振,這番有理有據的話語說的正義凜然,立刻引得眾人拍手稱快,紛紛認同他代表楓陽縣的眾多百姓,為育嬰堂無辜枉死的幼童聲張正義。 便在這一聲聲贊同聲中,徐知縣等個個麵如土色,互相望著彼此,全然沒料到夏書恩的出現,會讓本已扭負為勝的場麵變得棘手起來。 包師爺對徐知縣耳語幾句,徐知縣裝模作樣的沉下臉來,喝問郭慶,“你說,是有人栽贓嫁禍育嬰堂,你、你可知是何人所為?” 郭慶隨口瞎編的謊話哪裡經得起細查細問,他囁嚅了半天,最後徐知縣也不等他說話,又猛拍驚堂木,走起了原來的老路子。 “本案迂回曲折,內情極其復雜,需待官府進一步稽查,在本案尚未查清之前,梁潤昌、郭慶暫時收押牢房。” 徐知縣的本意是將這二人留在縣衙,以收監為名,實為保護,讓他們免受百姓的攻擊。同時又可拖延時間,私下找舵主商議解決之法,順便再暗中做掉夏書恩。 誰知,他的這番良苦用心不僅沒有得到梁潤昌的理解,甚至以為徐知縣此舉是卸磨殺驢,讓自己獨自背下這口黑鍋。 一急之下,梁潤昌什麼也顧不上,當堂與他翻臉,“當初,是縣衙主張建設育嬰堂,我梁潤昌是出於好意,才出資籌辦。 大人送的‘博施濟眾’的匾額,至今還懸在育嬰堂內。倘若大人執意認為育嬰堂真有問題,那麼大人也難辭其咎!” “你、你這……”徐知縣想罵他是“糊塗的蠢貨”,但這話也不便當著眾人之麵講出。 夏書恩饒有興味的看這雙方拉扯,故意一激正在氣頭上的梁潤昌,“如此說來,這殘暴毒辣之事非你梁潤昌一人所為?既然不是,卻要你一人承擔,這豈非是又要增加一樁冤案?” “育嬰堂大小事都經由縣衙過問,豈是我……”怒氣上頭的梁潤昌還真上了他的套。 郭慶滿臉驚駭,急得伸手捂住梁潤昌的嘴,低聲提醒他:“老爺鎮定!鎮定!別再說啦!” 徐知縣擔心他口無遮攔,一時間也是勃然變色,“好你個梁潤昌!事到臨頭,還敢汙蔑官府?”喝令左右對梁潤昌上刑。 眼見雙方就要自亂陣腳,包師爺忙出麵斡旋,阻止徐知縣扔出令牌,苦口婆心的勸告梁潤昌。 “大人的意思是,現在事情還沒調查清楚,自然不好亂下判決,隻能將你作為疑犯暫時收押,並非是真的給你定罪。 事實如何,隻有在經過調查之後才能知曉。你這些年的善舉,楓陽縣的百姓都有目共睹,發生這等殘忍駭人之事屬實叫人意外,所以大人更要仔細調查。” 說到這時,眼神睥睨望向夏書恩,“至於這其中是否涉及有人挑撥嫁禍,大人一樣不會放過他。” 夏書恩自然聽出他話中含義,他毫不畏懼的抬頭與包師爺瞪目而視,目光堅決,要一鬥到底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包師爺最後一句話點醒了梁潤昌,他怔怔的望著身邊的夏書恩,立時清醒下來,不再與徐知縣對抗。 便在這時,郭慶身旁的小廝指著人群突然大叫:“是你!就是你!” 徐知縣忙問端由,那小廝一麵手指人群,一麵回答:“小的認出今早來育嬰堂搗亂之人,就是那人故意把野狗放進後門,然後在外麵大喊大叫,將事情鬧成現在的地步。” 小廝指認之人正是六子,初時在人群中大叫的人也是他在夏書恩的授意下喊出。 隻因他個頭矮小,喊完這句話就蹲在地上,以致徐知縣等人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他因蹲的時間長了,雙腿酸麻,想站起身緩一緩。 恰好小廝也一直盯著外麵的人群,正是這一瞥,就認出了六子。 兩名衙役將驚慌失措的六子從人群裡揪了出來,徐知縣計上心頭,喝問六子為何出現在育嬰堂的後門。 六子大氣也不敢喘,眼神瞟向夏書恩,見他輕輕點頭,便如實說了自己的小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清晨遛狗時,看到育嬰堂的後門開著,狗便沖進去,自己根本拉不住。 他本來想進去把狗牽出來,誰知門裡的小廝要把自己趕出去,還對自己破口大罵。 小廝認真盯了他半晌,忽然一拍大腿,又是一聲驚叫:“我想起來了!你就是經常在我們那附近要飯的叫花子!”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眼前的六子穿戴整齊,儼然是一副普通百姓裝扮。 郭慶眼珠一轉,對六子喝道:“難怪近日總聽下人說,一到晚上,後院就有人爬墻,我還當是個把小賊,尚沒在意,沒想到這賊竟然是你!想必栽贓嫁禍育嬰堂之人是你,沒錯了!” 徐知縣上下打量他:“看你這身行頭都是新製,想必也是偷來的。” “不,不是!”六子搖頭否認。 包師爺眸光陰冷,凝目望向夏書恩,“如不是你偷來的,那便是有人送給你的,快交代那人是誰?” “我……”六子嚇得額生冷汗,眼巴巴的望向夏書恩。 此時的夏書恩依然神色坦然,毫無驚慌之色,“他……” 正要說出口,人群中又有一人高喊:“他是我的隨從!” 夏書恩正欲為六子解圍,薛天辰在堂外一聲高喊,不顧衙役的阻攔,強行走入公堂。 “六子是我的隨從,是我叫他出去遛的狗,他的衣食用度自然也是我給他的。” 徐知縣見他毫不客氣的闖了進來,視自己於無物,臉色愈發難看,“他前些天還是街上的叫花,怎麼今天就變成你的隨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