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是林長盛的家屬嗎?” 還沉浸在春節裡的林秋頭昏腦脹地站在臥室門口,一臉不爽地聽著手機裡陌生男人的聲音。 這人有病吧? 張口就問我是不是你爺爺的家屬,他是想當兒子來給我拜年嗎? 騙子這麼快就開工了? 資本無良啊…… 林秋深受反詐宣傳的熏陶,這種套路他早就見慣了。 這要是放到平時,對方敢這麼直白,林秋二話不說就是一個掛斷,讓他見識一下什麼叫做冷漠。 可今天偏偏是大年初四…… 大年初四,上山祭祖,就算是鬼來了林秋也要給它幾分薄麵啊。 而且電話那頭的男子情緒表達還如此到位,林秋必須給他些尊重。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我是你爺爺的兒子,你有什麼事嗎?” 林秋說完,吹著口哨,找了個舒適的角度斜著身子靠在門框上。 當他拋出“親爹”的身份時,他想看看對方會如何應對。 電話那頭的男子顯然不是剛出道的新人,不生氣不說,他還為了渲染接聽人緊張的情緒,竟然鬆了口氣。 隨後他老道地靜默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繼續道:“我是蒼山派出所的民警,請問你跟林長盛是什麼關係?” “喲~常見的詐騙套路!” 民警身份,這不是騙子的慣用伎倆嗎? 上來就自爆身份,沒意思! 林秋沒了繼續和他糾纏下去的心思,老老實實地道: “我是他兒子!他是我爹!” “哦~兒子啊.......” 對麵應了一句。 臥槽,這小子反應可以啊! 他怎麼罵人呢? 林秋對他的回答很不爽。 可電話那頭的男子顯然沒意識到話裡的歧義,他拖長音調遲疑了片刻,充滿同情地說: “林先生,你父母在蒼山發生了車禍,現在人已經送往醫院了,你看你方不方便來蒼山派出所做下筆錄。” “車禍?!” 林秋抬高音調,他有點吃不準對方是不是撒謊了。 父母今天去蒼山祭祖,這事隻有他知道。 “我父母怎麼會發生車禍呢?”林秋疑惑道。 他斜靠在門框上的子緩緩直了起來。 對方的說辭不像撒謊,哪有騙子主動叫你去派出所的。 如果對方不是騙子…… “我父母是去蒼山祭祖來著,可怎麼會出車禍呢?” 林秋不解。 陵園在市郊,那處山勢曲緩,通往陵園的公路也平整坦直。 進山的馬路兩邊都是加固過的山體,發生車禍……不應該啊。 “事發的過程我也不太清楚,我們趕到現場時,醫院的人已經到了。” 男子繼續說:“事故的起因我們還在調查,現在還無法對事故的誘因下定論,如果你這邊方便的話等會兒來蒼山派出所做下筆錄。” “我當然方便!”林秋說。 隨後他話鋒一轉:“不過,現在恐怕不行!” 林秋怕對方誤解,趕緊補充道:“我父母現在不知道是在醫院裡,還是在醫院的途中,我想先搞清楚他們的狀況再說。” “這個自然,等你父母的情況安穩後你再來找我也不遲.........” 男子隨後又說了幾句,把名字和派出所的地址告訴林秋後,就掛斷了電話。 林秋聽著聽筒中傳來的“嘟嘟”聲,茫然無措地站在臥室門口,看著客廳桌子上父母出門前給自己準備好的飯菜,陷入了沉默。 今天是大年初四! 按照“江南”的習俗,每年大年初四當地人都會拖家帶口到蒼山祭祖,林秋家也不例外。 從記事起,林秋每年都會和父母一起前往“蒼山陵園”祭惦死去的先祖。 身為是江南市最大的陵園之一的“蒼山陵園“,裡麵埋葬的死人不計其數,其中江南本地人占了很大的數量。 這也造就了龐大的祭祀隊伍。 每年市區前往蒼山祭祀的家屬,沒有十萬也有三五萬。 連接陵園和市區的公路本就狹窄,這人多車多,途中發生點磕磕碰碰也是在所難免。 在聽到父母出車禍時,林秋很自然就把它理解成了一次普通的交通事故,沒有和“生命危險”聯係起來。 隻當是被追尾了別人或是被別人追尾了。 可追尾能到要進醫院的程度嗎? 老實本分的父母也不會訛人…… 剛才全顧著回答的問題了,忘記了問父母是被哪家醫院接走的。 林秋懊惱地罵了自己一句。 拿起手機準備回撥回去問問。 可通話鍵還沒按下,手裡的揚聲器裡突然響起了悠揚的鈴聲。 林秋疑惑地看向屏幕。 是一串陌生的號碼,開頭號碼“江南市”本地的區號。 林秋思索著滑到接聽鍵,隨後把手機舉到耳邊。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聽筒內傳來了一個女子焦急的聲音。 “喂,你好!請問你是林長盛和陳永紅的家屬嗎?” 陳永紅是林秋的母親。 “我是!” 林秋聽著女子的聲音,心中升起一絲不安。 他從女子的說話聲音裡,捕捉到周圍傳來的急救,開藥一類的字眼。 對方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 林秋的話剛說完,女子急匆匆地繼續道: “你現在馬上來市一醫院一趟,你父母現在在我們醫院。他們送來到時情況不太樂觀,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不太樂觀?!”林秋驚呼道。 “怎麼就不太樂觀啦?不是車禍嗎?怎麼就不樂觀啦?” 林秋激動地問了三個問題,對方顯然對他過激的反應已經習以為常了,一直叫他冷靜。 “我tm如何冷靜!”咒罵道。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一股酥麻的電流流遍全身,讓他的四肢僵硬不堪。 對方又喋喋不休地說了些什麼,林秋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得不到回應,電話那頭也不說話了。 漫長的沉默後,女子似乎忍受不了林秋的墨跡,語氣冷漠地追問道:“林........林先生,你還在嗎?” 漫長的僵硬後,林秋的身子動了一下。 他臉色蒼白地應了一句:“哦~我在。” 說著,他頂著亂糟糟的頭發,慌張地跑過客廳,在門後鞋櫃前站定,一把拉開麵前的鞋櫃,隨便從鞋櫃中拖出一雙鞋套在腳上。 邊套他邊說:“知道了,市一院是吧,我馬上過來!” 說完也不顧對方的交代,他掛斷電話,把手機插在褲兜裡,拽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的樓道裡冷冷清清,外地鄰居回去過來大多數都沒回來。 林秋剛走到樓道裡,門還沒來得及關,對麵805的房門“吱呀”一聲,從裡麵被拉了開來。 林秋疑惑地看向對門。 對麵敞開的門後,站著兩個長相一模一樣,一胖一瘦的兩個孩童,二人同樣疑惑地望著他。 兩人七八九歲的模樣,身上穿著一件藍色的開襟道袍,黑色的頭發挽成髪,中間插著一根褐色的木簪。 林秋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左邊的小身形微胖的胖子“常山”,盯著他亂糟糟的頭發好奇道: “林秋哥哥,你要出門啊?” 林秋看著二人背上鼓囊囊的黑色雙肩包,“對,我有點急事需要處理!” 他遲疑了一下,“你們走親戚啊?” 林秋不記得他們有親戚啊…… 他們在對門住了十幾年。 從林秋記事起二人就在,從來沒看到外人來串門過。 沒親戚嘛,實屬正常,隻能說明哥倆不善社交。 可兩人這長相…… 林秋十幾年前見他們時,他們就長這樣。 十幾年過去了二人的容貌和身形竟絲毫未變。 林秋曾問過這個問題 聽左邊年齡稍長“常海”說,兩人在出生時得了一種怪病,終其一生外貌隻能長到七八九歲的模樣,很難突破這個年齡桎梏。 林秋當時還小,對於二人的話深信不疑。 如見他們還如小時候一般,更是對他們的說辭沒有半分懷疑。 常海嗬嗬一笑,“我們哪有親戚啊……” 隨後他話鋒一轉,看著神色慌亂的林秋,關心道:“你這麼急著出門,可是出什麼事了?” “常海”旁邊的“常山”也一臉關心的看著林秋。 常山麵容乾瘦,一副病懨懨的模樣,此時再加上幾分關心的表情,整個人顯得可憐兮兮的。 林秋沒打算把父母出車禍的事情告訴兄弟倆。 他擺擺手,強撐著笑了笑。 “沒什麼特別的事,就是你林伯伯身體不舒服現在在醫院檢查,我趕著過去照顧他!” 林秋瞟了一眼兄弟二人身後的包,玩笑道:“你們兩人不是走親戚,難道是要走啊!” “走”有很多種解釋! 遠行或者是一去不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林秋此時的表達更接近於後者。 兄弟倆的理解也是後者。 “常海”粉嫩的臉上爬上一抹酡紅,轉頭看了一眼左邊四下打量的“常山”,局促地道: “不瞞林秋哥哥,我們兄弟二人確實準備要走。” 常海深深地看了一眼林秋,稚嫩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一絲不舍,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窗戶,隨後回過頭來,繼續道: “等會兒我家叔叔就來接我兄弟二人回家了,恐怕以後再見林秋哥哥就不知道是何時,是何人了!” “你們還有個叔叔?” 林秋認真地打量著他們身上的臟兮兮的袍子,這怎麼看都不是有家長的孩子啊...... “是的!我們還有個叔叔!”常海感慨道。 “對!”常山插話進來。 “叔叔喜歡喝酒,喜歡寫詩,不過他一喝酒就記不住事,我估計啊~他就是喝酒把我們倆忘記了,適才酒醒了才想起我兄弟二人來。” “哦~” 這叔叔怎麼聽上去不太靠譜。 可有人接,總比沒有接要好。 “既然有人來接你們,那我就放心了,我還有事,就不送你們了。一路順風!” 林秋揮揮手,也不等兄弟二人搭話,說完轉身帶上房門,回頭,邁腿朝著電梯的位置走了過去。 他剛走了兩步,突然想到什麼,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看著門口偏頭打量著他的“常海”和“常山”,關心道:“身上的錢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