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言老喬家沒發達過,老喬家發達的時候那些個小王八犢子玩意都還在他娘胎裡睡覺呢,他老子都不知道擱哪混日子呢。老喬家祖上是百裡十八鄉最有名的大財主,最輝煌的時期曾眼不眨心不跳一口氣買下了十七條街相連的上千間宅子,當朝為官的上到一品宰府,下到將軍的馬弁,從政當官,為民經商,書法繪畫,寫書造紙,各行各業皆有之。不過這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老話道的很好啊,“富不過三代”,雖然老喬家富了個十代八代的吧,但還是一點點沒落下來了,上有皇家明裡暗裡的打壓,下有家中叵測之人判內同外,分家的分家,犯事被抓的被抓,逃的逃,跑的跑,“富貴的時候二哥三弟,大難臨頭各自鳥飛。” 傳到喬富貴這一輩竟連自己祖上是誰都給忘了。 在那茫茫林海所覆蓋的山巒中,聳立著幾座模樣生的極其怪的山峰,是鎮上的後山,後山的水足,溪河都有,白練玉龍大瀑布打上而下呼呼的直竄。。 喬富貴再年輕個三十歲,有個遊手好閑老被人說閑話的職業,叫看山看水師,講白了就是沒什麼事可以做遊手好閑的混溜子,整天的不是在山上看山就是在山上看水,如同一隻亂飛的麻雀,遊蕩在知了和陽光充斥的綠林中。 這後山上的水頭足可不單單指有瀑布等,連樹的水頭也足,怎麼說呢,就是喬富貴記得有一次他在上山勘探山水時累了,想找個地方歇一歇腳,突然間聽到一聲像是貓叫的聲音。喬富貴就好奇了啊,這山深處怎麼還有貓呢?難道是那些個在這燒炭的人帶來養的? 好奇心發祟,悄悄的往前移步,他也是很聰明的怕那東西聽到腳步聲受驚嚇跑了,可人算不如天算,此處為山,山上樹多,枯枝敗葉落滿地,一個不慎就猜到了跟木枝丫上,發出來了一聲脆響。 隨後,天地短暫的一片寂靜。 喬富貴三步做一步的往聲源處開奔,但還是慢了一步,別說是隻貓了,連個人人都沒有。隻是在那大樹底下,平坦的黃土地上有一攤潮濕的泥,這種現象喬富貴已經屢見不鮮了,差不多和他上山的次數一樣多。他始終沒有搞明白這種現象出現的原因是什麼?苦思冥想,到最後的最後隻能歸結給樹的葉子了,因為山上的水太多,這山上的樹都傻,一根筋的向死裡頭喝,喝多啦,怎麼辦?它又不想是人能尿出來,它隻能另辟蹊徑從樹葉子上一滴一滴滴下來。 就是還有些奇怪,那從樹葉子滴下來的液體有些黏糊糊的,拉絲,跟酒水一樣,也沒聽說過樹還會釀酒的啊。 白天的時候山坡的溫度高,風是朝上刮的,那貓叫就是風吹樹梢聲,別無其他。 日復一日,喬富貴依舊是該怎麼玩怎麼玩,反正他家就他一個,一人吃飽全家哎不餓。 一天午後,他玩累了,來到池塘邊,走到了一棵有著茂盛樹葉的樹下,扯了扯衣襟胡亂的擦去臉上的汗水,靠著樹乾麵對背池塘盤坐了下來,接著他在青草坪上躺了下來,一閉眼就在樹蔭裡睡著了。 待到喬富貴迷迷糊糊醒來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他沒有想到他一覺睡了這麼久。他晃了晃頭,想要清醒些,“不早了,該下山回家咯!” 就這樣,喬富貴不緊不慢的沿著下山路走,可是越走越不對勁,換做平常,從水池塘那下來到山腳兩柱香就夠了,雖然他沒有刻意計時,但總不能下山下到毛月亮都出來了還沒到山腳呢吧! 喬富貴心裡一慌,隻覺得在天很高月亮很黑,陰風呼呼的吹著,樹葉子成片成片的簌簌發響,點點的磷火忽閃忽滅,時不時的還有幾聲怪鳥的嘰嘰喳喳叫喚個不停。 喬富貴咽了口吐沫,心裡頭把自己罵了遍,該死的,貪什麼睡,還一睡睡那麼長時間,這他.娘.的該不會是遇到鬼打墻了吧! 不知道在哪拾來的一根木棍被他死死的篡在手裡,忽然聽見了一聲怪叫,驚的他後背發涼,手裡木棍不斷揮舞,大喊道:“誰,那個,出來!” “咳……咳咳……咳咳咳……” 喬富貴硬著頭皮,戰戰兢兢的開口道:“是……是人,還……還是鬼啊?”說這話時,聲音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沙啞。 那道聲音又響起來了,“咳咳……那來到傻子,我要是鬼,你還能活到現在?” 喬富貴大著膽子,借著朦朧的月光向前走了兩步,發現在樹底下坐著個白發瞎眼老頭,“你是哪路神仙?” 瞎子笑道:“你是哪路傻子?” 喬富貴呸了一聲道:“你才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傻不拉嘰的,老頭,大半夜的亂狗叫什麼,知道不知道差點嚇死喬爺爺。” 瞎子不怒反笑,說道:“你這小子,怎麼看都是個混子,誰能傻的過你,倒是罵上貧道了!” 喬富貴聽他說“貧道”兒子,心想這老瞎子莫不是哪座山上下來的道士?便問道:“你是道士?” 瞎子嗯聲道:“怎麼?你是和尚啊?” 喬富貴一聽也不怕了,嬉皮笑臉的走過去,在那瞎子旁坐下,“和不和尚的我不知道,我聽人家說道士都是些能說會算的,你給我算算,我能做大官嗎?” 瞎子一愣,“做官?你做官乾什麼?” 喬富貴道:“做官啊,做官多好,為官一方,造福百姓,廣施皇德,不負君恩啊!我可是大小就勵誌當一個為國鞠躬盡瘁,為民死而不已的好父母官的。” 瞎子冷哼道:“我怕你是另有所圖吧!” 喬富貴不好意思的說道:“當然了,是個人他都愛錢不是,我也得吃飯,為那五鬥米折腰該折也得折,都是養家糊口逼的啊。” 瞎子冷笑道:“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想要當好一方父母官要的是一身清正氣,清氣通天,可我看你跟清正氣那是一粒米錢關係都沒有,還當個還官,這話說出口你自己信嗎?你若是真有什麼機遇當上了個官,不管是大是小,給你三年,十萬雪花銀子怕是都不夠。” 喬富貴臉色蒼白,手指著前麵,哆嗦著說道:“瞎……瞎子,那,那,那是……是,是什麼東西?” 瞎子看去,隻見一身穿紅衣的女子珊珊而來,麵目清新秀麗,隻是臉上的粉擦的特別厚,奇怪的是在她出現的那一刻,四周竟起了一層薄霧,那女子紅唇輕啟,陰柔柔的聲音就在四麵八方響起:“二位好啊,都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山上呆著啊,不如去妾身府上歇歇腳吧……” 喬富貴抓住瞎子的胳膊,“不……不了吧……我,我們倆感覺在這挺好的,山裡頭冷,你,你就趕緊回家吧啊……” 那女子抬手遮住容顏後,嬌笑一聲,喬富貴隻感渾身發毛,“先生是在擔心我嗎?” 女鬼輕聲道:“大可不必的!” 瞎子這時嘆了一口氣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的一切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再過於在意,隻會苦了自己。” 紅衣女鬼看著瞎子冷聲道:“你說過去就過去?苦?我早就不是人了,還會怕苦嗎?鬼,是不會苦的,有的不過是空虛罷了。” 喬富貴見女鬼情緒像是不太穩定,直掐瞎子腰間肉,低聲道:“你瞎說什麼,隻時候就別說些什麼叫人聽不懂的話了,我跑得快,你幫我拖住她,我下山去叫人!” 瞎子撇了他一眼,對女鬼說道:“既如此,倒也是正好,怨鬼於世,終非正事,就下去吧!” 下一刻,喬富貴驚的瞪大了眼睛。 原來是瞎子的話音一落,那女鬼身上的紅衣漸漸化為灰燼,原本玲瓏嬌媚的身體變成了血水,不過兩吸的功夫,便隻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倒在地上。 喬富貴看向瞎子,“這……這這這……”他懷疑他遇見了傳說中的仙人。 瞎子輕輕張嘴,說著些喬富貴聽不懂的咒語。 “好了,總算是沒有白跑一趟。” 一屁.股坐回原位,見喬富貴呆呆不動,“你坐啊!” 喬富貴顯然是還沒從剛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不,不,不,上仙,您老人家坐,我,我站著就行了。” 瞎子嗬了一聲道:“你小子剛才不是挺厲害的嗎?現在怎麼慫了,猛起來啊!” 喬富貴直搖頭,“誰,誰說我厲害的,沒那會事,我就嘴皮子厲害,算不得真算不得真。” 瞎子冷不丁冒出來一句,“有德有才是正品,有德無才是次品,無德無才是廢品,無德有才是毒品。你屬於哪個?” 喬富貴眨眨眼道:“當然是有德有才了!” 瞎子哈哈大笑。 喬富貴伸手晃了晃,“上仙?”他是想看看瞎子是不是真瞎子。 瞎子道:“你狗爪子晃悠什麼呢!” 喬富貴乾笑道:“聽說書先生說,天上的仙人都是有天眼的,我一開始還不信,沒想到是真的啊!” 瞎子問道:“你知不知道這天底下什麼東西看人最準,最恨!” 喬富貴試探的說道:“心眼?” 瞎子沉默了。 喬富貴又道:“天眼?” 瞎子冷聲道:“是心眼。本想考驗一下你,如此簡單的問題我以為你會毫不猶豫的答對,沒想到你答對了又改了,可見你心不堅。” 喬富貴恍然大悟,隻聽了前半句,後半句那是沒有聽見一點,“原來你是開了心眼啊,怪不得這黑燈瞎火的不長眼還能看的這麼清。” 瞎子看戲似的笑道:“對對對,記好你說過的話。” 喬富貴眉頭一皺,隻覺得胸口氣血翻湧,像有火焰呼呼噴出,灼傷了喉嚨口腔和舌頭,全都變硬了變僵了變得乾涸,疼的爬在地上嗷嗷大叫,“上……上仙,救……救我。” 瞎子左右看了看,裝做滿臉的疑惑,“奇怪,怎麼回事?我怎麼聽到有人在叫?誰?是誰在叫我?” 就在喬富貴疼的快要暈了的時候,瞎子突然笑道:“哈哈,不逗你了。” 隨手一點,喬富貴便覺得全身清涼爽快。 喬富貴起身後,瞎子說:“你品行不壞,但是過於放蕩不羈,須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沒人會一直忍你讓你,過於任性終究會毀了自己。剛才的疼痛是那女鬼出現時自帶的屍氣,尋常修道之人尚切要避而遠之,更何況你這世俗凡人?” 喬富貴被瞎子這麼一嚇,如遭當頭一棒,急忙跪倒在地,求上仙就他性命。 瞎子笑道:“救你性命不難可也不易,我們講因果,我要是救你,便是定下了因,但你明日卻是還不上果。不若這樣吧,我在人世間正好卻一名徒弟,就收了你吧!” 喬富貴不懂的什麼因果不因果的,但聽到一個上仙要收自己為徒弟,那是喜的心裡直冒煙,哪還管他三七二十一,二話不說就跪倒在地上沖著瞎子喊了一聲師傅在上,磕了八個頭,行了拜師之禮。 …… 十年後,瞎子把喬富貴喊來道:“我該教的都已經交給你了,也是時候該走了。” 喬富貴跪在地上道:“師父,我舍不得你。” 瞎子欣慰的笑道:“有你這一句話,就說明沒白教你,都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也不全對嘛!你記好了,人這一生,有些事情人是無法控製的,就像那河裡,如果沒有魚,你哪怕守一輩子,你也釣不上來,如果有,慢慢的釣,總會有收獲的。人一輩子,就跟過關卡一樣,要一關一關的過,關關難過也得過,我也就剩這最後一關了。” 喬富貴紅著眼磕頭道:“師父,我知道了。” 瞎子把他這個徒兒從地上拉起來,訓道:“天有驕陽明月,地有山川河流,人活其間,受日月山河滋養,一為頂天立地,二為一往無前,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喬富貴說道:“我記住了。” 瞎子突然拍了拍喬富貴的肩膀,笑道:“老大不小了,也該娶個媳婦了,對了,忘告訴你了,你是我在這人世間第一個徒弟,也是唯一的徒弟……走了!” 喬富貴看著轉身就走的瞎子,說道:“師父!” 瞎子微微回頭。 喬富貴道:“路長,走慢些。” 瞎子一笑,背過身朝他徒弟揮了揮手。 ———— 一個憨厚老實的男人坐在自家門前,看著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子,笑道:“莫懦,來來來,我給你講講老師父的故事。” 孩子跑到男人近旁,咧嘴笑道:“爹,我能不能不帶那個莫字?” 男人搖搖頭,“不能。” 孩子問道:“為什麼?” 男人想了想道:“算了,你喜歡就好了。” 孩子忙道:“真的?” 男人點頭,“真的!” 孩子活潑道:“你可別反悔。” 男人道:“不反悔,不反悔,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話,講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絕不收回。” 男人指了指遠處隻能看見模糊輪廓的深山,“來,兒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孩子順著男人的視線看去,“什麼秘密啊?” 男人道:“那是後山對吧!” 孩子點點頭。 男人道:“我之前也以為那是後山。” 孩子疑惑道:“那不是後山嗎?” 男人搖搖頭又點點頭,“是後山也不是後山。” 孩子道:“爹聽不懂。” 男人笑道:“你聽不懂就對了,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孩子好奇道:“你還玩泥巴呢!” 男人呃了一聲道:“現在不玩了。” 孩子打趣道:“我都不玩。” 男人趕緊插開話題,接著說山道:“這天底下的山啊都是龍變得,看不到邊,神龍見尾不見首,海一樣大,叢山峻嶺,像凝固的浪花,一浪趕一浪,波瀾壯闊,威風凜凜……” 孩子打斷他道:“你之前還說海是龍變的呢!” 男人嘆了一口氣,道:“我那是說海裡臥著龍,不是說海是龍變得。” ———— 這一年,出了件怪事——地龍翻身了。 按理來講,地龍翻身在這大山裡頭並不是怪事,但怪就怪在這次的地龍翻身隻凡山上不翻山腳下的山。 地龍翻身後的第三天,更怪的事發生了,鎮上傳出了山上來了仙人的消息,都說三人成虎,這下好了,一個個的都信了,跟著那個帶頭的成群結隊進山去了。 可這一去就是不在復返,起初人們隻是高興,認為是被仙人收入門中成了傳說中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就在第二批人打算進山時,從山上那一道溪水中漂來了一具浮屍,屍體是眼睛被剜,鼻子也被削掉了,就連四肢上的骨頭不管大小都被敲的粉碎。 有一便有二,緊接著便是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第十五具,一共上山十六人,死了十五人,還有一人失蹤,失蹤的那人就是帶頭的那個人。死了的十五人,死法都不一,有的是頭沒了,有的是四肢失三肢還有的是心、肝、肺全被挖出,不管怎麼的都是死法很慘。 而這一切的罪過都歸給了那個帶頭進山的人,因為沒人見到他的屍體。 不過這人失蹤了,沒關係,他還有個兒子。 隻是,他這個兒子才剛五歲。 “我不找他我找誰,我兒子死了又不是你兒子死了,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 “我站著說話不腰疼,你給為老不尊的老潑婦,也不灑泡尿照照鏡子,瞧瞧自己長什麼樣?尖削的猴子臉,刻薄的很,還找他兒子,他兒子才五歲,你找一個孩子你能乾什麼?把人家小孩打死償命不成!” “哼,我就算打死那個小兔崽子又怎麼樣?父債子償,天經地義,他老子害了我兒子,我就打死他,一命抵一命!” “你放屁,你也不好好想想,你兒子死那是他活該,名額就那幾個,他自己搶的,怨誰?我還得好好謝謝你兒子,謝謝你兒子把原本屬於我兒子的名額給搶走了,要不然死的就該是我兒子了。” “賤.人,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不就是還對當初我兒子把你兒子的名額搶了懷恨在心想找個機會踩我一腳嗎!現在看我到我不痛快,你心裡比跟野男人快活一夜還痛快是不是!快來看看了啊,這賤.人搞破鞋了啊,那天我親眼所見,看見她跟一個不知道哪來的野男人動手動腳,那叫聲比發了春的貓叫還撩人!” “老太婆,胡說八道,趕緊來看看了啊,沒法活了,這老太婆不是東西,欺負老實人了,我曾經看見她大半夜裡脫.光身上的衣服,在大街上到處溜達,這真是越活越不正經,擱哪找刺.激呢啊!還有一回,也是天黑呼呼的,我親眼看見她鬼鬼祟祟跑到山上,找了跟木頭摸來摸去,這是乾什麼呢!這是野貓‘陰天出太陽’了啊!” “哎喲哎,這成個體統成何體統啊!那個誰你你還有你,趕緊把她倆給我從地上拉起來,倆人歲數加起來都快一百五十歲的人了,擱這給我撒潑打滾呢!你們像話嗎?披頭散發胡亂掐架,還動手撕衣服,潑婦潑婦簡直就是兩個潑婦,你們愣著乾什麼,還不動手把人拉起來?” “嗨嗨嗨,拉她們乾什麼啊?叫她們互相掐架去唄,撕衣服管我們什麼事啊,要是撕爛了還能瞧見大好春光一飽眼福呢!” “小兔崽子,老娘歲數比你大十歲,你給這看狗屁,一群沒良心的狗東西,肝都叫狗吃了,死的不是你兒子,那是我兒子,一個個看戲,一個個的不腰疼,都是沒娘養的,死八輩兒的!” “哎,話這麼說都見外了不是?話是不能這麼的,咱做人要講究個良心,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你就說是不是你兒子硬生生搶走了別人兒子的名額才死的吧?再說了,又不是隻有你兒子死了,人家也死了,兒子死了爹的,哪有像你這樣的?隻能說,這就是天意,你兒子死了活該,那是老天爺叫他死,他的劫數到了。” “小兔崽子,老娘去你.媽.的,我,我,我跟你拚了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哎哎哎,快來人啊,你們愣著乾什麼呢,快上去把人拉開啊!怎麼都不動啊?一群酒囊飯袋!” “嗬,就知道罵人,你怎麼不上啊?” “就是,就是,你怎麼不上啊?” “別光顧著喊我們,你得先上,當個帶頭的。” “你……你們……” 外麵吵的火熱朝天,殊不知在某處房子的最裡頭的墻角處有一個五歲多大的孩子淚流滿麵。 ———— ———— 小鎮上的巷子和大街縱橫交錯,還有些是曲裡拐彎的,好像處處是死路,又四通八達的,最後都通到祠堂。祖祠堂那邊有一副對聯,上聯是一順百順千日順順風順水順長生,下聯為福來壽來春氣來來源來財來如意。 喬懦家門前帖的那一副就是王道士從祠堂上抄下來的。 喬懦家住桂花巷,名字是好聽,但卻是鎮上的貧困巷子,比不得葫蘆巷子一半好。 鎮上有打鐵的、製老墨條的還有木工師傅。其中老墨條最負盛名,在外邊的十裡八鄉都聞有大名,可惜的是小鎮人多窮,沒多少讀書人,隻有一家私塾在祠堂那邊。 鐵匠王木是外地的,夏天裡他要回老家農忙,隻在冬天裡打鐵,一場無聲的雪落後,他就來了,經常會是在朦朧的天光裡,他來時人們往往都知道,因為獨他一人的踩雪聲是“喀”聲,別人的都是“嚓”聲。 那“喀”聲刺耳,聲聲落在人心頭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 他每次來往往是背著一個大竹筐來的,竹筐裡頭裝的生鐵多的直冒尖。 而這時,他那個看不上眼的學徒——喬懦,就該忙活起來了。 先來說說為什麼看不上眼兒,王木鐵匠看不上眼不是因為怕那什麼“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他根本不怕,他反而把自己會的都教給徒弟了,可喬懦學不會啊!這就根他沒關係了,他是盡心盡力、認認真真、一絲不落的去傳授了,徒弟腦子不靈,嚼碎了硬塞進肚子裡頭他都能給吐出來。這也把王鐵匠給氣壞了,動不動就是又打又罵的,甚至是有氣都沒方撒,後老鼻子的悔收這個徒弟了,整天就是在哪抱怨為什麼老祖宗定下個不能逐徒弟規矩!叫他在這受罪! 再來說說這喬懦為什麼該忙活起來了,這師傅都來了,做徒弟的哪有閑著的道理,端茶倒水先不說,光是那升爐打鐵一項就能累他半死。 不過還好,王鐵匠拖人捎來信,說是一個遠方親戚摔斷了腿要他去看看,今年就不打鐵了。 喬懦現在還記得去年王鐵匠走前對他兇的那句:“要是明年你還這麼笨,我壞規矩也要把你逐出門去!” 喬懦看著手中斷成兩截的鐵刀,就是想不明白了,為什麼步驟是對的,打出來的刀卻是撐不過幾下砍的,無奈隻能將其撂回火爐裡重新練了。 火爐是黃土黏的,一次隻能煉一回鐵,這麼多年下來,喬懦打鐵的本事沒長進多少,爐倒是越黏越快。 喬懦坐在火爐近旁不斷拉動風箱,看著爐口直往上飛的紅火和黑煙征征的出神,他老是這樣,喜歡在重復做一件事的時候把腦子放空,什麼都不想的發呆。 其實他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學會,他也摸索出了一些個門道的。不管什麼事,哪怕難上天邊,哪怕真是個傻子二愣子,隻要一直做,不斷的做,總會明白些,熟能生巧,天道酬勤,講的就是這個。 在喬懦滿是煙和火的眼中,突然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個人頭,看著火爐不斷的搖頭,嘴角發出漬漬的聲音毫不掩飾他的不屑與失望。 來人是吳齊青,鎮上的人好給人起外號,所以給吳齊青起了個“小赤佬”的外號,就是小鬼的意思。 給他起這個外號他不虧,還記得當年一個夏天。 小鎮三麵環山,熱氣散不開,握成一團,硬生生被憋成了瘴氣,一到夏天就像是發燒得了病,把人折磨的痛不欲生、死去活來。這人也乾不成事,坦開了身子,男人上半身脫光,叫光膀子,下半身要嘛褲筒高高卷起,要嘛乾脆什麼都不穿,躲到家裡把門栓緊死活不出去。這女人雖然說不能像男人這樣方便,但也都多多少少穿的短薄些,葫蘆街富貴大戶的小姐夫人們穿些脛衣、抹胸什麼的,而如桂花巷這等貧巷子裡的女人,很少有不袒肩露胸,亮出白肉的。 男人的貞潔不值錢,女人的貞潔高於天。 一粒老鼠屎能壞了一鍋的湯。在紅杏巷有個年輕寡婦大白天偷跑到山上的池塘邊洗起了澡,不知道哪走了消息叫吳齊青這小子知道了,那還能了得,好家夥,這。小子直接帶了一班子孩子——偷看“揩油”去了。 都是孩子,黃嘴鳥一群,藏不住什麼話,沒多久事就後發了。那是叫寡婦一頓訓,坐到大街上連罵了幾天不休不止的。 “小赤佬”這個外號就是打這來的。 “喬懦啊,也不是我說你了,我要是王鐵匠那老頭的話恐怕早把你逐出師門了,可不會估計什麼規不規矩的。就你這傻不拉嘰的樣,他當初是怎麼看上你收作徒弟的?”“小赤佬”吳齊青譏笑道。 喬懦翻了個白眼,“你又閑的沒事乾了?” 吳齊青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是有事來找你參考一下的!” 喬懦低頭拉風箱,沒看他,“什麼事?反正不是什麼正事。” 吳齊青一瞪眼,聲音提高幾分道:“怎麼就沒什麼正事了?我的事都是正事好不好?來,你來幫我參謀參謀,我老子根寡婦姐有戲嗎?” 喬懦扯了扯嘴角,沒好氣的道:“不知道。” 吳齊青嘆氣道:“可惜了,那回偷看寡婦姐洗澡忘把你叫上了,你是沒那個眼福,我到現在還記的清清楚楚,一絲不忘啊,那皮膚白的,根牛奶似的,鎖骨下邊兒,那風景壯觀的不得了,唯一遺憾的就是她裹了一層紗衣,看不真切,也不知道是那家裁縫鋪紡的,做那麼結實乾什麼,壞了小爺的心情,別叫我知道了,不然非砸了它不可,隻能說不愧是嫁過人的女人,夠野、夠味、夠帶勁!” 喬懦徹底的無語。 吳齊青抬起頭看著喬懦,道:“你可不要在心底頭怪我,當時是真把你給忘了,要不然騙也把你騙過去。這麼好的東西,這麼能忘了你呢,要怪就隻能怪當時太著急了!” 喬懦看著火爐,心中沒有一點邪念歪想。 吳齊青罵道:“不是,我在這說話,你發什麼愣呢!” 喬懦點頭道:“我聽見了。” 吳齊青笑著從一旁拉過小凳子,坐下道:“你感覺怎麼樣?” 喬懦道:“什麼怎麼樣?” 吳齊青漬了一聲道:“寡婦姐跟我爹啊!” 喬懦心中一下子就想起來那個老實巴交的漢子,點了點頭道:“挺好的。” 吳齊青笑道:“看吧,你這個愣子都覺得好那就是沒跑了,寡婦姐跟我爹絕配!” 吳齊青間喬懦沒什麼表情,很不高興,不過轉念一想跟一個愣子生什麼氣,眼珠子轉悠悠,笑著換了一個話題道:“我給你說,你知道範婆婆家兩個兒子是怎麼死的嗎?” 喬懦皺了皺眉頭問道:“不是病死的?” 吳齊青得意道:“別人說是病死的,可實際不是。” 吳齊青低聲道:“我給你說,我知道你嘴嚴,可別外傳。” 喬懦點頭。 吳齊青接著道:“明麵上說是得病死的,但這是明麵上的說法,聽王道士講,老龍頭(輩分最大的一個人,下文會再提到,此處暫且不表。)怕引起恐慌把事給壓下去了。實際上是範家兄弟兩在後山挖到了一塊生鐵,本想賣給你師傅王鐵匠換幾吊錢花的,也多虧王鐵匠隻在冬天來躲過了一劫,這還沒過秋呢,兄弟倆身上就開始發爛,化膿,全身上下爛成了個大蜂窩,尤其是那臉上,最難看,跟長了滿臉的大紅疹子一樣。” 喬懦正視吳齊青,難的的認真,“你怎麼知道的?” 吳齊青唔了一聲,些許的心虛,“當然,是聽人家說的啊。” 喬懦白了他一眼。 吳齊青突然悄聲問:“你家那個好看的婆娘……” 他話還沒說完,喬懦就歷聲打斷他道:“什麼婆娘!” 吳齊青喉嚨噎了一下,“你看沒看上吧!” 喬懦道:“什麼意思?” 吳齊青嘴角上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說:“你要是沒看上最好,你要是看上了……讓給我怎麼樣?” 喬懦靜靜的看著他,嘴裡崩出一句話,道:“哪涼快哪呆著去。” 吳齊青呆如木雞,愣愣道:“你居然會罵我,居然罵我了!行,行,行,好好好,好你個喬懦,你給我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換喬懦發愣了,“我什麼時候罵你了?我又什麼時候看上她了?你瞎說什麼?”喬懦說的都忘了拉風箱了。 吳齊青怒氣沖沖,“都說朋友妻不可欺,你倒好,我好不容易看上個對臉的,你居然捷足先登了,你不是人!” 喬懦直撓頭,腦子一團糟,“我怎麼捷足先登了?” 他是一點都搞不明白。 吳齊青冷哼道:“你怎麼捷足先登你自己知道!” 喬懦直接了斷的說:“我不知道!” 小赤佬呸了一聲,吐了口吐沫,罵罵咧咧道:“放屁吧你,別以為你什麼樣我不知道,看著一臉文質彬彬、見了人都不好意思說話的,你腦子裡頭想的什麼骯臟東西我都知道,徐奎胃那小子一開始給我說瞧見你跟寡婦姐拉拉扯扯的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那寡婦姐是誰?那是我給我爹找的媽,不,我呸!那是我給我爹找的娘……你瞧瞧你乾的什麼狗屁事兒,把我給氣的,那是我給我爹找的媳婦兒!” 喬懦知道這家夥是故意這麼說的,但還是忍不住滿臉發黑,依舊重復剛才那句話,“哪涼快哪呆著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