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警官和路程沒有關係。 　　或者說，本來在路人眼裡他們大約更像是警察和嫌疑人的關係。畢竟方警官一臉正氣凜然，而路程呢，因為心慌，時不時的一雙眼珠子呲溜亂轉，看起來多少就有點兒賊眉鼠眼的意思了。 　　但是當方警官這話說完，好像他倆在路人眼裡的關係一下子就不清不楚了起來！ 　　“哇！這是被抓了現行嗎？” 　　“你別說那個穿漢服的姑娘也漂亮得不行，要是換我我也……” 　　“你要不要先看看這位警官的正臉再說？” 　　“哎喲我天！那男的祖墳他媽都燒起來了吧！” 　　那些嘀嘀咕咕的聲音雖然很小，但足夠傳到路程耳朵裡，那自然也足夠傳到另外三人的耳朵裡。 　　聶小倩不知怎的，腦袋越垂越低。 　　她好像忽然有點兒明白那天白姐姐在提到方警官這三個字的時候，為什麼會有那麼意味深長的表情和語氣，以及老板當時的反應又為什麼會那麼慌亂那麼急切。 　　一切，好像都變得耐人尋味了起來。 　　相比之下，項羽這個局外人這會兒倒是有空閑也琢磨出一點兒意思。 　　打從這位方警官一出現，項羽就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咄咄逼人的銳氣。 　　可能是時代不同吧，項羽以前確實沒見過這樣有鋒芒的女人。畢竟在他們那個時代，女人在絕大多數時候都隻是男人的附庸。 　　但這個女人不一樣，她明明全程都表現得從容大氣，但項羽卻總感覺她仿佛藏了一把刀在身上。 　　一開始他沒搞明白原因，甚至一度懷疑過是不是自己幾人的身份當真暴露了？他甚至還想過，如果這個女人當真要動手的話，自己到底能不能打得過她？ 　　這問題本來是很愚蠢的。 　　畢竟身經百戰的西楚霸王怎麼可能打不過一個女子？但是來了現代，先後遇到白素貞和聶小倩這兩個非正常人類之後，項羽現在對現代人的戰鬥力有點摸不準。 　　萬一這女人也是個厲害的呢？ 　　那到時候究竟是我斷後讓路程先生和小倩姑娘先跑呢還是小倩姑娘斷後讓我和路程先生先跑？ 　　什麼？ 　　你問為什麼不是路程斷後？ 　　呃……這種話就不必了吧……他去的話怕不是斷後是斷送！果斷的送了！ 　　他太弱了！ 　　甚至擋不住項羽半拳！ 　　好在項羽糾結了沒一會兒，突然又漸漸發現事情似乎不是他一開始想的那樣。尤其是當他和其他人一起，聽到方警官剛剛那句話的時候，項羽忽然就好像明白了什麼。 　　“路程先生，你自己多多保重吧。” 　　要不是個頭太大太顯眼，項羽現在都想趁人不備偷偷先溜了。畢竟這種事情跟他有什麼關係？現在不跑萬一等會兒有人讓他站隊怎麼辦？ 　　站哪邊兒都是得罪人！ 　　項羽琢磨了一會兒，雖然不能一走了之，但他還是悄無聲息往後退了退，盡量弱化自己的存在感，把舞臺交給這三個人。 　　舞臺上的路程，強忍著那種怪異的感覺，努力跟方警官打著哈哈。 　　“呀……這……這麼巧啊……” 　　“巧？你是說正好碰到算巧還是說你和三樓那位先生很巧？” 　　“……” 　　不是你這娘們兒怎麼回事！怎麼怪怪的啊！你再這樣的話我要發揮我天馬行空的想象力胡思亂想了哈！ 　　“當然我的意思是，我隨便出來買點衣服這樣也能碰到方警官很巧。至於三樓……什麼三樓不三樓的，我不認識，我不知道。” 　　“買衣服？” 　　方警官順勢看向了幾個人手裡各自拎著的大包小包。無一例外，那些袋子上印著的logo都是這家商場裡的品牌，甚至其中有兩個袋子還是人盡皆知的奢侈品。 　　“網吧很掙錢？” 　　這句話從方警官嘴裡出口的那一瞬間，路程心一跳，頓時大呼“完了完了完了”。 　　雖然不是完全確定，但路程認為方警官一開始的懷疑可能隻是針對聶小倩和項羽的身份，畢竟這倆人無論穿著打扮還是氣質氣度都確實有別於常人。 　　路程可以對其他人用來搪塞，但這種說法對方警官可不見得有用。 　　如果換了白素貞這種早已完全融入現代的人，可能她除了漂亮得超乎想象之外，也沒人會懷疑她不是現代人，甚至不是人。 　　比如上次，方警官也沒有懷疑白素貞。 　　但換成聶小倩和項羽就不一樣了，這倆人才來現代社會的時間都沒多久，身上更多的還是保留著古代人的氣質和習慣。 　　這些微小的區別常人可能注意不到，但方警官不可能注意不到。 　　所以一開始路程擔心的是聶小倩和項羽的身份暴露。 　　但現在，除了擔心他倆的身份暴露之外，他還得再擔心在另外一些事情上的暴露。 　　“還可以，生意挺好的，上次方警官去我們那兒走訪的時候不也看到了嘛，網吧天天爆滿的。” 　　上次李峰和路程倆人都以為是賣古董的事兒暴露了才招來警察的調查，但後來倆人開誠布公一琢磨過後又感覺應該沒有暴露。 　　然而現在，就現在，就此時此刻，路程已經站在了暴露的邊緣！ 　　方警官聽了路程的解釋，略作回憶思考狀。 　　“你那個網吧我大約看了一下，頂多四十臺電腦。我那天去的時候也順便看了一下你們吧臺上公示的價格表，五塊錢一個小時。那麼就算你每天爆滿，一個月下來扣除雜七雜八的費用之後……不夠你們手裡拎著的大包小包吧？” 　　“……” 　　路程真的就討厭你們這些較真兒的人！ 　　我都說天天爆滿生意很好了嘛，那你就假裝我特別特別賺錢不就行了唄！非要去算什麼呢？你這麼一算我根本就……編不下去了啊！ 　　別說他網吧不可能天天爆滿，就算每天二十四小時每臺電腦都爆滿，那一個月下來也就是十萬出頭的毛利，扣除一大堆成本之後，那是真不夠今天的開銷啊！ 　　“我這網吧又不是新開的。畢竟開了那麼多年嘛，每個月攢點兒每個月攢點兒還是可以消費得起這些東西的。” 　　“看來路先生是個大方的好老板，舍得花網吧一兩個月的利潤給自己的員工買衣服。” 　　“……” 　　你要說自己給自己花了那麼多倒也合理，但你這給自家員工都這麼花啊？你世紀好老板是吧？你宇宙第一大慈善家是吧？ 　　“何況我記得路先生說過，你才剛剛接手那家網吧。” 　　“……” 　　接連兩個問題，路程啞口無言。 　　本來一開始就站在謊言搭建的地基上，當然是說得越多錯得越多。因為你每說出一個謊，都必須為了去圓這個謊編出更多的謊。 　　於是謊言越多，錯漏越多。 　　編著編著，到後來你自己都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所以我的朋友，我的意思是，不是一個謊言有多可怕多罪惡，而是它可能終有一天會將你囚禁在你親手編織的謊言之牢裡。 　　“他們……呃……雖然是我的員工……但……但更是我的朋友……親戚……” 　　每一個站在謊言裡的人都能體會這一刻路程的身不由己。 　　“白姐姐是我姨夫跟我姨離婚之後重新找的妻子，打我姨夫走後她就是我姨夫的遺孀，既然我姨夫把網吧都留給我了，那我自然而然有義務負責照顧他的遺孀。” 　　路程又指了指項羽和聶小倩。 　　“他倆呢，又都是白姐姐的親戚，雖然跟我沒有血緣關係，但是東拉西扯這麼一算，也算我的親戚對不對？所以他們既然在我這裡上班，那我當然也有照顧他們的義務。” 　　這個解釋聽起來簡直完美！路程都忍不住在心底大呼機智！ 　　“我簡直就是個小天才！” 　　這個解釋還有很多聽起來並不怎麼合理的細節，比如你姨夫既然後來又重新結婚了，找書苑 www．zhaosｈｕyuaｎ.com 那他為啥把自己的財產給你而不是給他的妻子？嚴格來說，在沒有其他繼承人的前提下，他的妻子才是第一順位繼承人，怎麼也輪不到你。 　　不過至少表麵上，這個說法聽著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所以方警官一時間也不好繼續抓著這個點糾纏不放。 　　於是趁著談話短暫陷入沉默的空擋，路程迫不及待想帶著聶小倩和項羽趕緊開溜！ 　　“哦喲，這都五點多快六點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路程假惺惺看了一眼手機，做出一副天色已晚家裡催得急的樣子。然後也不管方警官的意見，轉身沖聶小倩和項羽使了個眼神就想溜。 　　“方警官，我們先回了，您先忙您的，改天有空，我隨時在網吧恭候大駕。” 　　路程隻想說句客套話，但說完就後悔了。 　　這他媽萬一她真去了怎麼辦？！ 　　“哦對，我說錯了，網吧最近在歇業翻修，上次也跟您提過這事兒了對吧，所以抱歉啊，網吧暫時不對外開放，等重新營業的時候再歡迎方警官。” 　　路程說完轉身就溜，甚至要不是擔心表現得太明顯的話，他都想拔腿狂奔了！方警官是好看沒錯，但是站在她麵前真的壓力好大啊！ 　　一來是她這個人的氣勢本就壓人，二來她那一身衣服背後所代表的東西……也真正是路程一丁點都不想接觸的！ 　　再見了您嘞，我以後出門絕對先看黃歷！ 　　可是突然一聲平靜從容的呼喊，又讓路程腳步一抖，渾身一激靈！ 　　“站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