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不是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可能錯了。 　　人都一樣，走上坡路的時候站在山巔上意氣風發，覺得自己就是唯一的正確唯一的主宰，隻有在開始走下坡路的時候才會有足夠的謙卑去回憶和反省自己的錯誤。 　　不過項羽稍有不同的是，他比別人更膨脹一些。 　　哪怕在走下坡路了，他一開始也沒覺著是自己錯了。他一開始心存僥幸，覺得自己不一定會敗。 　　他在下山途中都沒覺著自己錯了。 　　他是從慢慢走著下山變成不受控製的一路滾著下山的時候，在眼看滾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的時候，在眼看就要摔在山底粉身碎骨的時候，他才終於隱約意識到自己可能錯了。 　　那大概是什麼時候呢？ 　　是被圍困垓下的時候。 　　在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要徹底失敗的時候，他終於找到了在他人生中缺失多年的謙卑。 　　在穿越現代之前，他就想過是不是自己錯了，是不是當初真的應該在鴻門一刀砍了劉邦，畢竟事實已經擺在眼前。 　　可即便那個時候，他也隻是稍有所覺。 　　他心裡依然還存著僥幸，畢竟他覺得就算範增還在，他也不一定就能保證不敗吧？也許就算範增還在他最後也依然會失敗隻是失敗的方式可能稍微有點兒變化呢？ 　　歷史隻以勝負論，所以不管怎麼敗還不都是敗？ 　　真正讓他意識到自己錯了的，是來到現代之後，是知道自己最終的結局之後。 　　從現代社會知曉的一切讓他有了超脫時代的眼光，讓他能夠稍微脫離當時的時代當時的身份，以一個旁觀者的角色去回看那段歷史。 　　這時候的視野無疑寬廣得多。 　　比他曾經站在山巔時能夠看到的更多更多。 　　直到這時候，他才真正明白自己曾經究竟有多錯！ 　　隻是這些日子他一直不曾去直麵過這個問題。 　　真的，他現在覺得假如自己沒有親手把自己送進絕路的話，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是一件好簡單好簡單的事。他隻需要在鴻門那裡，說一句話，下一道命令就夠了。 　　甚至也許他都不需要說話，畢竟項莊的劍都舞起來了，他可能隻要稍微點點頭就成。 　　你看，歷史就是這麼不可思議。 　　在時機正確的時候，扭轉他的命運曾經隻需要一個輕輕的點頭而已。 　　但在時機不正確的如今，他絞盡腦汁卻也求不到那條生路。 　　“項大哥你……你家父母也不靠譜？” 　　李峰聽他說了一句話之後就整個人都沉默下來不說，那垮起個批臉的樣子更是讓他很難不去想項羽是不是也跟路程一樣遇上了不靠譜的父母？ 　　要不然他至於這麼沉重？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項羽搖了搖頭，然後又給自己“咕嘟咕嘟”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不是他們不靠譜，是我不靠譜。” 　　“啊？項大哥你這……怎麼說？” 　　項羽本來不想說，因為他知道路程就為了不讓他們暴露身份甚至專門給李峰消除了兩次記憶，所以他如果現在跟他如實說了心中所想的話，豈不是又要害得李峰再來一次？ 　　可是他雖然不想說，但是架不住李峰熱情啊。 　　這家夥不停追問不說，關鍵還一直主動給項羽倒酒敬酒，熱情得不行。 　　又是一瓶酒喝完，李峰頂多喝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全給灌到項羽肚子裡了。 　　就項羽那個酒量，這會兒已經開始迷糊了。 　　“李峰兄弟，你說，你說如果你父母曾經給了你一個很好的選擇但你年少輕狂偏不選，偏要選自己選的路，結果最後證明父母的選擇才是對的，而你自己……你自己已經一敗塗地的時候，你該怎麼辦？” 　　李峰向來是擅長腦補的。 　　他自己琢磨了一會兒，覺得憑自己的經驗閱歷，應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聽這意思……項大哥家裡不支持你當演員？” 　　“啊？呃……呃……對對對對……不支持，一點不支持！” 　　李峰了然一笑，心說我就知道！ 　　“然後項大哥如今事業不太順利？” 　　項羽點點頭，心說我這事業哪裡隻是一個不太順利能形容的？我這是老命都馬上要交代出去了！ 　　“非常不順利。” 　　“嗨！我以為多大的事兒呢！” 　　李峰猛地拍了一巴掌，又掏根煙點著吸了一口。 　　“要我說啊，不順利咱就回去唄！項大哥你也說了對吧，你現在知道父母的安排才是對的，那咱就回去接受父母的安排不就行了？這也能算事兒？” 　　李峰叼著煙又瞇著眼滋了口酒，仿佛一個歷盡滄桑的過來人。但這桌上估計隻有路程清楚，這家夥歷過最大的滄桑就是他婆娘。 　　那玩意兒…… 　　大白天就吃不夠，真是誰上誰滄桑。 　　但路程在旁邊沒說話，接了李峰的煙，又得了聶小倩主動給他點煙，然後他就叼著煙好整以暇的旁觀。他知道項羽心裡的糾結，他已經勸過了，他想看看李峰有沒有別的說法。 　　“可我這……李峰兄弟有所不知……我回不去了啊。” 　　“咋？你爹媽跟你斷絕關係了啊？別怕我給你說，別怕，那都是氣頭上的話，你真要瓜兮兮的回去，整得麵黃肌瘦的，他們還真能狠的下心不認你？不可能的我跟你說！絕對不可能！” 　　“不是這意思。” 　　項羽琢磨著該怎麼說，畢竟他的情況跟李峰以為的情況並不完全一樣。如果真像李峰說的那樣隻是自己的事業受阻，那也……太簡單了啊。 　　可李峰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明顯又想錯了。 　　“那就是覺得自己丟人了不好意思回去？” 　　嚴格來說李峰並沒有真正說中項羽的事兒，但巧就巧在這句話和項羽心裡真正糾結的事情還真就是同一個意思！ 　　他死活不肯回江東的原因是什麼？ 　　不就是無顏得見江東父老嘛！ 　　隻能說李峰雖然夏寄吧亂猜但還真不算夏寄吧亂說，歪打正著，一下就給他說到了點子上。 　　“確實沒臉回去。” 　　項羽點點頭，目光惆悵。他伸手就準備去倒酒，可酒瓶拿起來才發現已經空空如也。 　　聶小倩剛才一共買了兩瓶，旁邊倒是還有一瓶沒開封，但李峰見他伸手的樣子卻阻止了他。 　　“來項大哥，抽根煙，酒等會兒再喝。” 　　項羽遲疑了一下，看向路程，發現路程這回沒什麼反應，一副隨他自己做主的樣子。 　　於是他想了想，回想起李峰和路程每次叼著這玩意兒都仿佛很享受很放鬆的樣子，以為這東西是不是有什麼能讓人忘卻煩憂的功效？ 　　“那就，來一根。” 　　“哎對嘍。” 　　李峰拿起打火機“啪”一聲給他點了煙。 　　“沒抽過的話可以慢一點兒，別嗆著，我那會兒剛抽就給嗆不行。” 　　項羽半信半疑的輕輕把煙塞嘴裡，學著李峰和路程的樣子，稍顯生疏的吸了一口。 　　“嘶……” 　　第一感覺就是怪。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喝了烈酒的感覺，項羽倒是沒感覺到有多辛辣多嗆人，隻是有種不熟悉的怪異感。 　　李峰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他是真新手，立刻開始充當狗頭軍師。 　　“吸進去，別吐，到肺裡轉一圈，感受一下，再慢慢吐。” 　　“咳咳咳咳……” 　　項羽照著學，雖然他不知道肺是啥，但使勁往裡頭吸就對了。結果這煙在嘴裡還沒啥，一進肺裡那真是小味兒嗖一下就上來了，嗆得不行。 　　“咳咳……” 　　“還行吧？” 　　項羽心說我他媽都咳成這樣了是還不夠明顯嗎？ 　　不過等到咳嗽過去，他稍一回味，感覺整個腦子好像確實有種暈暈乎乎飄飄然的感覺。 　　說不出好壞，也分不清到底是因為煙還是因為酒，但確實有點兒讓人覺著輕快。 　　“有點兒意思。找書苑www.zhaoshuｙuan.com ” 　　他又主動抬手吸了一口，慢慢如李峰說的那樣去感受去體會。 　　“嘶……呼……” 　　三口之後，項羽已經成功變成一位新晉煙民。 　　“這東西，難怪李峰兄弟和路先生都愛抽，確實有點兒意思。” 　　李峰和路程都沒來得及說話，白素貞從百忙之中抬頭挨個暼了三人一眼，嘴角一咧，露出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上一個坐在這兒這麼說的人，就是得肺癌走的。” 　　路程：“……” 　　李峰：“……” 　　項羽：“……” 　　項羽其實也沒太搞懂是啥情況，畢竟他剛才就沒聽明白李峰說的肺是什麼東西，現在就更不可能明白肺癌又是什麼東西。 　　但就當為了隊形吧，看我們三兄弟多整齊！ 　　“白姐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本來路程一直在旁邊看戲，幾乎沒參與，結果白姐姐這麼一下子打倒一片，連他也沒能幸免。 　　於是路程轉過身，一臉神秘兮兮的看著白素貞，好像真的準備說一個天大的秘密！ 　　但白素貞表情平靜，甚至沒有專門看他，就斜著眼微微看了看他，好一副有話快說沒話閉嘴的模樣。 　　不過路程也不在意，繼續神神秘秘的。 　　“白姐姐你可能不知道吧？所有吃過飯的人都死了！所有喝過水的人也死了！甚至所有呼吸過的人……你猜怎麼著？哎！竟然也全部死了你說巧不巧！” 　　“……” 　　白素貞棱了他一眼，懶得搭理，愛抽抽抽死算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