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白素貞這麼一打岔，幾人又笑談了一會兒，李峰才重新找到機會回到之前的話題。 　　“要我說項大哥你其實就是想太多。” 　　他伸手勾著項羽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項羽雖然扭頭看了看自己被摟著的肩膀，但也沒做出什麼抗拒的動作。 　　李峰叼著煙，一臉緬懷。 　　“其實我很能理解你，年輕的時候嘛總覺得心比天高，想著非要自己出去闖一番名堂，讓曾經所有看不起你的人刮目相看，讓曾經所有看得起你的人與有榮焉。 　　“想想那感覺就美是吧？ 　　“我年輕那會兒其實也這麼想，總覺得要靠自己闖出一番天地，可後來……” 　　路程適時替他捧哏。 　　“後來怎麼著了？” 　　“後來發現自己靠不住，還是得靠別人。” 　　“……” 　　路程沖他豎起大拇指。 　　“還是峰哥你悟性高，醒悟得早，你這麼一下子怎麼說都得少走幾十年彎路。” 　　“那可不是！我跟你們說，尤其是項大哥，你不知道吧，我早十多年前，二十四五歲那會兒也是啥名堂沒闖出來，反而把自己的日子搞得一塌糊塗！那會兒我也覺著丟人啊，我也覺著沒臉回家啊，我也覺著我要是就這麼夾著尾巴回去了豈不是得一輩子讓人笑死？” 　　“所以呢？所以峰哥就奮發圖強了？” 　　也不對啊，這和你如今的身份不符啊。 　　“那沒有的，我當時確實有這麼想來著，想著不成功便成仁，賺不到錢就一輩子不回去了。但是吧，我後來是真慘啊，房租交不起被趕出門，渾身上下就五塊錢吃飯都不夠，那怎麼辦呢？” 　　“回家了？” 　　“對嘍！不回家我還真死在外邊兒啊？” 　　李峰說這話的時候，雖然聽起來是在回答路程，但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落在項羽身上。尤其是最後這句話，他就差指名道姓說項羽了。 　　項羽當然也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皺著眉頭微微沉思。 　　“李峰兄弟，你那會兒就真沒想過死外邊嗎？” 　　“想過啊！我不說了嘛我一開始還想著不成功便成仁呢，可是不行啊項大哥！” 　　迎著項羽的目光，李峰滿臉愧疚。 　　“在我被房東趕出門揣著五塊錢不知道該往哪裡去的時候我給我媽打了個電話，我當時其實沒想好打這個電話的目的是什麼，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打這個電話，反正就是下意識掏出電話打給了我媽。 　　“但電話通了，我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可我媽就很神奇，我一句話沒說呢，她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說。不是說我噢，是說那些家長裡短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她說昨天隔壁李嬸家的雞被偷了站我們家外麵指桑罵槐於是我媽跟她對罵了一下午，她說從小跟我玩的特別好的阿東當兵回來專程還來找過我，她說我那個不靠譜的舅舅前段時間在外麵搞破鞋被我舅媽抓住一頓好打，她說小時候我天天望著它熟的那棵李子今年被密密麻麻的果子壓彎了腰，她說後麵那條小路沒有我天天鉆來鉆去之後長滿雜草連走路都不方便了…… 　　“她那天一口氣說了很多很多，沒有一句話是說我的，沒有一句話是說我們家或者說她說我爸的，她說的盡是一些別人家的雞毛蒜皮。 　　“以前我可討厭聽這些了，但那天我卻莫名其妙的覺得聽著好有意思。 　　“我想去李嬸家偷一隻雞，畢竟她罵都罵過了，不偷白不偷對不？我想去找阿東問問他當兵有沒有意思好不好玩？我還想去看看我舅到底破相了沒有影不影響他下次繼續搞破鞋？我也想去看看院裡的李子樹，屋後的小山路……” 　　本來李峰是要勸慰項羽來著，可說著說著，反而把自己說得眼眶微紅。 　　“哎喲對不住對不住。” 　　李峰伸手很迅速的搓了一把眼眶，然後猛猛喝了一口酒，又吃了幾口菜。 　　“鬧笑話了，不過我說著你們可能不太理解，但我那天我真是……甚至我現在想起那天也還是會這樣……” 　　老實說，從理智的角度，路程覺得自己能夠體會和理解李峰當時那種感覺。但這種理解好像僅僅是通過智商或者情商得來的，而非真正從心裡感受到的。 　　就好像做一道數學題，路程明白了每一個步驟，懂得了解題的方法，所以他很清楚自己如果按照方法和步驟去推導的話能夠最終推導出什麼樣的結果。 　　就好像在套一個嚴謹的公式，李峰說的什麼話加上他的什麼動作最終會得出什麼樣的結果，隻需要按照公式去套就行。 　　可是除開這個生硬的公式之後，路程真的很難打從心底裡感同身受。 　　李峰在打通那個電話的時候其實就想回家了。 　　但路程，一直都不想。 　　所以他根本無法共鳴李峰的情緒。 　　但他嘴上卻說著相反的話。 　　“我懂我懂，峰哥當時想家了吧？” 　　“是，當時可能不好意思承認，但事實就是想家了。我媽在電話裡跟我說了得有一兩個小時吧，一直是她說一直是我聽，我幾乎沒說話，最多偶爾嗯嗯啊啊應付兩聲。到最後，我媽估摸著是把最近發生的或者她知道的所有瑣事都說完了之後，沒得說了，於是她才沉默一會兒，說了最後一句也是唯一一句關於我的話：回來吧，你爸想你了。” 　　李峰又揉揉眼睛，再次散煙，點煙，抽煙。 　　“從我媽能跟李嬸對罵一下午你們就能看出來我媽這人是個什麼性子，她從來不會說她想我的，但那句話我聽得分明，她想說的不是我爸想我了是她想我了。” 　　李峰猛吸一口煙，扭頭看項羽。 　　“所以項大哥你明白我意思嗎？家裡有人在等你。” 　　項羽叼著煙，吞雲吐霧，那濃烈的煙霧好像模糊了他的視線也模糊了這個世界。 　　“可是我不一樣的李峰兄弟，我……我不光是事業失敗這麼簡單……” 　　“那還能有啥？” 　　項羽明顯不知道該怎麼繼續編，但李峰又非要追著問，於是路程隻好替項羽接過話頭。 　　“他出來創業的知道吧？當時還帶著一村的小夥伴一起出來的。” 　　“然後呢？” 　　“創業失敗了啊，公司散了啊。” 　　“那就回唄！” 　　“他能回可是他的小夥伴們回不去了啊。” 　　“嘎？” 　　李峰以為自己聽錯了，認認真真看著路程希望他糾正一下自己的說法，結果路程沒有。 　　他伸出手，摸了摸頭，像個呆瓜。 　　“我問一下回不去的意思是……怎麼個意思？人沒了啊？” 　　“昂，可不。” 　　“可不個球啊！他創的什麼業還能把命給創沒了？去緬甸了啊？還是去金三角了？總不能上俄烏前線了吧？” 　　這給路程也問住了。 　　他憋了半天，大手一揮，略過。 　　“總之你甭管具體什麼事兒，反正呢情況就是他帶著小夥伴出來創業，中途出了事兒，事業沒了不說，關鍵小夥伴也沒了，你說他這怎麼回去？” 　　路程是真想不出來該怎麼在不暴露的情況下編個合理的借口，但你架不住人家李峰自己有一套想法啊！ 　　他在想什麼呢？ 　　你路程是乾盜墓的，不管小倩也好還是小倩的表哥項大個子也罷，很明顯都是跟你路程一夥的，那所謂的出了人命還不好直說的事兒能是什麼事兒呢？ 　　李峰覺著八成就是第地下那點事兒！ 　　畢竟年輕那會兒他也是天天追小說的人，人家不都說了嘛地底下危機四伏，一個不小心就得交代了！ 　　所以死幾個人在底下那不是再正常不過了？ 　　李峰想來想去覺得沒毛病，多半就是這麼個情況，所以他看向路程的眼神就變得有些奇怪，給路程整得一臉懵逼。 　　“你乾啥？” 　　“沒……沒啥……” 　　李峰覺得自己抓住了真相，找書苑 ｗww.zhaoｓhuｙuan.com但這些事明顯是不能多說的，所以他撇開路程轉而看向了項羽。 　　“要如果是項大哥你這麼個情況的話，那我就覺得咱還是不回了吧！畢竟這……這真沒法交代啊！” 　　這時候項羽聞言回過頭來，用手直接掐滅煙頭，目光深邃的看著李峰。 　　“所以李峰兄弟你也覺得我不應該回去？” 　　路程心說要遭！這倆牛頭不對馬嘴但好像又一次歪打正著給對上了！ 　　“反正要我的話我是沒臉回去的，我麵對不了他們的爹媽啊！到時候他們爹媽問我為什麼就我回來了他們的兒子去哪裡了我該怎麼回？我回答不了啊！” 　　項羽緩緩咧開嘴角，臉上是一種痛苦而破碎的笑。 　　“說得好啊，李峰兄弟，你說得對啊。我怎麼能回去呢？那麼多兄弟都死了，就我一個人活著，我怎麼有臉回去麵對他們的父母妻兒啊？” 　　李峰一聽，心說很多是幾個意思？死的還不止一個兩個？而且他們不止有父母甚至還有的有妻兒了？ 　　那他媽這是絕對不能回啊！ 　　這就是回了怕也得當場以死謝罪吧！ 　　但路程明顯不能任由這樣的局麵延續下去，所以想了想，開口又說：“意思大家都懂，但是他不回不行啊！” 　　“噢？怎麼說？” 　　“就……他們出了事兒之後吧損失的不僅僅是他的兄弟，還造成了很多別的損失和後果，所以他現在的情況是……是……呃……有人滿世界追殺他呢！他要不回去他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