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不多，全在這兒了，你們看看吧。” 　　白石橋說完這句話，便緩緩退到稍遠處。 　　陳武清等人湊上前來，開始認真地翻閱資料。 　　“泠雨地區水環境調研報告......” 　　“泠雨城市建設規劃（668-673）......” 　　“泠發改基礎｛665｝0029號......” 　　“守衛軍實戰訓練手冊（第二版）......” 　　“這咋還有本日記......” 　　案頭的資料五花八門，除了會議紀要、環境調研報告，城區建設規劃、守衛軍訓練手冊、以及地區性政策文件外，甚至還留有修行者的手記，雖然隻是那段過往的冰山一角，卻也足以窺得當時的諸多秘辛。 　　昏暗的密室之中，三男一女圍在案臺旁，屏息凝神地瀏覽著資料，場間唯聞書頁的翻動之聲。借由塵封的古老記錄，那段迷霧中的歷史斷層，於新時代科研骨乾的麵前徐徐拉開麵紗。 　　“一百多年以前，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兒......”不知過了多久，晁胤琛才收回目光，長長地吐了口濁氣。 　　“真沒勁，外星人標本都沒有。”姬月嘴上說著嫌棄的話，麵色卻不似先前那般輕鬆悠閑。 　　“從這些記載來看，至少在那段時間，泠雨的建設一直都很好。”袁仁手捧一份工作報告，頭顱時不時地緩緩搖動。 　　“所以之後肯定發生了什麼，泠雨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吧。”陳武清望向白石橋，目光中充滿了疑問。 　　“在大家的努力之下，泠雨一度繁榮至極，直到某一天......”白石橋點了點頭，繼續講述那段歷史。 　　按白石橋的說法，大約一百三十多年前，驚變於某個春日突然降臨。因為某些未知原因，泠雨地區出現能量紊亂，迷霧海域的環境變得空前危險，致使全部通訊與來往航路中斷。幾年後的某個秋天，有守護者殘部逃出迷霧海域，並帶來了驚天動地的大消息。 　　「天外勢力培養的內鬼，暗中改造了泠雨大陣。」 　　「空間禁製遭到破壞，智慧生物入侵泠雨。」 　　按信使的說法，天外智慧生物異常強大，其先鋒軍雖沒有高科技戰械，卻個頂個是駕馭靈能的高手，令措手不及的守護者陷入苦戰。生死存亡之際，守護者領袖們慷慨赴死，自生命為代價改造部分禁製，令恐怖的空間裂隙出現坍縮，讓強大卻稀少的外敵失去後援，也因此將泠雨與世界完全隔絕。 　　“天外先鋒隊全滅，禁製也得以恢復，隻有兇獸進得來了。”白石橋收了案臺上的資料，示意關雲將卷軸重新掛回屋頂。“泠雨地區是安全了，但守護者也出不來了，所以一直在想辦法修理禁製......後來好像又出了問題，據說泠雨裡麵翻了天，守護者們幾乎全滅......也是借著這個契機，才有幸存者突破禁製，拚著最後一口氣把消息帶出來了。” 　　“人類可真是慘到家了，每次都得靠自爆才能拖住對麵。”姬月先是無謂地聳了聳肩，而後挺直身子朝那些卷軸行了一禮。 　　“這麼看的話，就算憑現在的科技，想對付那些外星人也懸。”晁胤琛作為兵器專家，僅僅通過隻言片語，便很快有了判斷。 　　“無論凡人或異能者，隻要還是碳基生物，就扛不住熱兵器。”白石橋拾起一件報廢的靈器，放在夜明珠前端詳起來。“這觀點有一定道理，但其實也比較片麵......首先靈能也是種能量，有些靈兵跟火器本質上沒區別，再者凡事都有量變到質變的過程......練到修羅境的人，雖然照樣擋不住火炮，但有些已經能徒手接子彈了，這在常規戰鬥中就已經是質變了。” 　　“人類祖先好不容易進化出了智力，不是讓你徒手接子彈玩兒的。”對於白石橋的比喻，姬月相當不以為然。“都修羅境了，隻要練功沒練到狗身上去，一般腦袋瓜子也不會太銹......就那體格和速度，就那靈能儲備量，就那超水準的感知力，隨便帶點兒高端裝備，擱戰場上都是個大殺器......不過真要到扶搖境，那就基本可以橫著走了，不上大當量武器轟不死。” 　　“覺醒到血欲，血欲到靈元，靈元到修羅，基本都還是倍數級增長。”關雲抬頭仰視屋頂，瞳仁深處終於露出些許情緒。“可修羅到扶搖，那就是指數級增長了......所謂扶搖直上九萬裡，扶搖境大能每提升一重天，修為都會出現明顯的飛躍......就算扶搖初境的三重天，都可以稱得上半神之力，扶搖中境的大能在當世更是聞所未聞。” 　　“架不住太少了，之前拚了一回老命，到現在都緩不過來。”念及異能者的現狀，白石橋無奈搖頭。“目前這個年代，因為人口基數大，異能者總量其實還行，但是真正的強者卻不多。” 　　“去年最新的數據，我國在冊的異能者，快接近二百萬人了。”陳武清對此很熟悉，隨口便報出了數字。“可這二百萬人裡，絕大多數都是血欲期，靈元期以上隻有百分之六，修羅境強者更是隻有一百來位。” 　　“太昊金宮這一代領袖，據說消失很多年了，一直都沒露過頭。”關雲背著雙手，像是在自言自語，也像在給陳武清做補充。“所以已知的扶搖境，現在也就那一位了。可天外勢力不一樣，對方的底蘊深不可測。” 　　“那一位扶搖境是誰？”陳武清好奇地問道。 　　“那位......”關雲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向白石橋。 　　“是我們熟悉的人？”姬月平素趣味寡淡，聞言倒也來了興致。 　　“以後你們會知道的。”白石橋沒有多說，而是繼續往下講故事。 　　按白石橋的說法，守護者殘部曾兵分數路，各自見了不同身份的存在，其中便有時任研究院院長。基於口口相傳的歷史，無論那些資料還是兇獸零部件，都來自一位修羅上境的超級強者。在重傷仙逝前，那位強者拚盡最後的力氣，為研究院留下了四句忠告。 　　「泠雨已被封死，世界暫時安全。」 　　「要麼世界靈氣復蘇，使修行界的底蘊遠超三十年前。」 　　「要麼埋頭發展科技，讓人類文明至少再進步三五個世紀。」 　　「如二者未能達成其一，則務必遠離泠雨。」 　　“這裡的三十年前，指距今一百五十年前，也就是那場大戰開始前。”說完了前因後果，白石橋仿佛卸下重擔。“別人家的情況不清楚，但咱家得到的就這四句話......然後最近一個世紀，迷霧海域海況也越來越糟糕，就算想進去逛一圈兒都得掂量掂量。” 　　“所以這就是您的顧慮。”陳武清聞言終於了然。 　　“沒錯，因為先驅者的忠告，我一直不敢讓咱的人深入迷霧海域。”白石橋嘆了口氣，看上去有些疲憊。“就算被顧問團攛掇，不得已派了個科研隊，我也是千叮嚀萬囑咐，告誡他們在海上轉轉就行，千萬別試圖靠近那個地方......結果現在可好，好幾十號人沒影兒了。” 　　念及失聯的科研隊，以及前去幫忙尋人、但至今尚未歸國的夏瓊一行，研究院的高層盡皆黯然無語。過得片刻功夫，陳武清主動打破沉默，順著白石橋的話頭往下說。 　　“院長，既然這樣的話，是否有必要告知政府？”陳武清雙臂抱胸，目光垂向地板。“目前看這樣子，起碼政府沒收到警告，如果貿然闖入泠雨地區，恐怕會造成不可預知的風險吧？” 　　“我還以為，你就算不支持，至少也不會提出異議。”白石橋笑著說道。 　　“她這麼長時間沒個信兒，我肯定也想有人去瞧瞧。”陳武清抿了抿嘴，雙瞳黯然了片刻，隨即很快恢復光彩。“可這麼大的事兒，當然不能兒女情長，她要知道我這會兒徇私，回來以後指定得把我踹了。” 　　“用感性看待問題，用理性解決問題，不錯。”姬月慢條斯理地點點頭。 　　“在原則性問題上，能不被情感左右，好樣的。”聽了陳武清的回答，白石橋露出贊許的表情。“不過剛才去叫老晁的時候，科技信息部又來了個密電，補充了一個重要信息。” 　　“什麼重要信息？”聽了白石橋的話，陳武清下意識挺直腰桿。 　　“那種製作化霾丹的主料，他們這回也發現了。”白石橋如是說。 　　“臥槽？！啥？！那種葉子麼？！”陳武清沒繃住爆了粗口，兩隻眼睛瞪得滾圓，被這消息嚇了一跳。“他們咋回事兒啊！跟這兒大喘氣兒！這麼重要的情報不早說......等等！那啥！宮允！” 　　陳武清抱怨不止，某一刻突然怔住，旋即蹦出“宮允”二字。可盡管他說得沒頭沒尾，白石橋卻緩緩點了點頭，而其餘幾人在沉思片刻後，也露出難以言喻的復雜表情。 　　“宮允是失蹤者，宮允有那種葉子，泠雨裡麵有那種葉子。”袁仁掰著手指頭，逐條梳理眼下的情況。“雖然不是充要條件，但既然這麼碰巧的話，那我們可以先做個假設：有些失蹤者去了泠雨。” 　　“反正是個假設，不妨再大膽點兒。”姬月變戲法般摸出一瓶汽水，噸噸噸地喝了好多口。“某些人因為某些原因，把失蹤者都‘請’去泠雨了，誰敢往回跑就把誰突突死，所以大夥兒在國內才找不見。” 　　聽了姬月的猜測，場間幾人各自凝重，卻也沒有誰提出異議。 　　畢竟在途太平風波中，已有神秘殺手現身，致宮允死於非命。 　　便是沒有完整證據，僅靠這些情報碎片，也很容易腦補出一場大戲。 　　“剛才看那些圖鑒，我心裡還琢磨呢。”陳武清語速無端提高，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我尋思羅隕拍那電影，能把兇獸畫得那麼逼真，說不定是劇組裡有人撞大運，看過守護者給別家留的圖鑒......” 　　“到底是見過圖鑒，還是見過真東西，現在已經不好說了。”白石橋替陳武清補完後半句，臉上露出篤定的表情。“所以基於現在這個情況，我們已經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了。” 　　“兩件必須做的事，第一是確認禁製情況。”關雲一直沒參與討論，此時終於開口說話。“空間封印是否完好，還能否阻擋外星人，還能否關得住兇獸，以及人類能否自由進出了......第二件事，就是確認失蹤者的情況。” 　　“雲哥你跟我一塊兒，走委員會那邊的程序。”鑒於此間事畢，白石橋便揮了揮手，示意眾人跟自己離開密室。“這回的出海計劃，委員會肯定會同意，可以提前做準備工作。” 　　“您放心，我回去馬上準備！”陳武清亦步亦趨，一字一句地說道。 　　自打進了密室以後，陳武清的心就沒放下過，待猜到失蹤者的真相後，整個人便徹底亂了方寸。作為一個烈陽人，陳武清可謂相當幸運，因為在其人生的前三十五年裡，從未經歷過親密之人的離奇失蹤。所以當失蹤降臨身邊，他才感受到那份遲來的無措，內心也難以避免地絕望叢生。 　　陳武清很早就懷疑，失蹤案之所以迷霧重重，其背後說不定有什麼貓膩。待經歷了宮允一事，他內心的懷疑逐漸加重，卻一時找不到確鑿的證據。如今驚人的推論擺在眼前，他便難以抑製地激動起來，恨不得立刻登上出海的艦船，直奔那片傳說中的廢棄之地。 　　“你是{靈能迸發}的負責人，目前這個節骨眼兒上，大夥兒離不開你。”白石橋猜到陳武清的心思，卻隻平靜地搖了搖頭。“不過你放心好了，我會囑咐出海的人，留意夏瓊她們的事兒。” 　　“嗯，拜托院長了......”陳武清失神了片刻，隨後很快反應過來，向白石橋欠身致謝。“不過除了這個以外，如果上官家也參與的話，能不能請咱們額外關照一下？” 　　途太平風波以後，陳武清通過劉建光之口，得知了上官凝漪的情況，便有心找時間跟對方私下見見麵。奈何年初工作繁忙，一直沒排開時間表，待到後來劉建光失蹤，會麵計劃便被無限期擱置。 　　如今聽說了出海計劃，陳武清有種莫名預感，即少女很可能會參與行動，於是才一時興起提了這麼一句。至於白石橋那邊，也一點都沒含糊，扭頭朝姬月露出諂媚的笑容。 　　“老姐你看......” 　　“好處？” 　　“這回出海的收獲，優先研究權都歸你。” 　　“沒誠意。讓我出力，那就是我應得的。” 　　“......第一海溝裡挖的原石，我還沒舍得鑿呢，送給你玩兒了！” 　　“不夠。” 　　“......南陸洲那隊人快回來了，找書苑 wｗw.zhaoshuyuａn.coｍ 據說撿了不少化石！” 　　“不夠。” 　　“......據說還有一塊銅須螟蛉的琥珀！” 　　“成交。” 　　經由友好協商，姬月最終答應出海，白石橋則不動聲色地擦了把汗。 　　閑言碎語之間，六人重新踏上懸浮板，並以極快的速度滑向斜上方。 　　“我去聯絡四十一局，把大概情況告知‘靈塔’。”白石橋開啟暗門，將眾人送回院長室。“我看現在這德行，估計是紙包不住火，所以如果行動的時候，出現不可控的特殊情況，咱們就考慮把情報公開，沒必要非得藏著掖著了。” 　　“按照現在的推斷，殺死宮允的那些人，很可能與失蹤案有關......”袁仁參與了途太平行動，對眼下的狀況有著自己的判斷。“所以這回國家行動，不排除那些殺手會有動作。” 　　“這回行動武力保障充足，明麵上應該問題不大，但小心點兒總沒錯。”對於陰影中的殺手，白石橋倒沒太擔心。“兵器研究方麵，還得老晁多費心，如果空間禁製真出了問題......那咱這些搞科研的，沒準兒就是全村的希望了。” 　　“太難了，我太難了......”念及守護者的忠告，晁胤琛隻覺壓力山大。 　　“說起來這次行動，大概會吸引三教九流。”袁仁做出了自己的預測。 　　“不用大概，是肯定的，畢竟誘惑太大了。”念及先前的情況通告，白石橋微微瞇起眼睛。“如果真有他們說的那麼神，以後怕是有不少普通異能者，心甘情願給政府當牛做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