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要死了啦~~~”聽筒裡傳出熟悉的高頻女聲。 “小點兒聲!小點兒聲!”李暮雨耳膜欲裂,把手機挪得老遠。 “幫幫忙~~~我需要素材~~~” “你別嚷嚷......要啥素材啊......” “咳咳......是這樣......” 按照鬱歆的說法,節目組準備出一款節目,名字則暫定為《胡同之魂》。基於節目題材,當前急需首都市民現身說法,尤以土生土長的胡同串子為佳,鬱歆思來想去便打起李暮雨的主意。 “下周就要播了,周末就得錄好!”鬱歆顯得有些急切。 “那拜托你找個安全點兒的地方......”李暮雨頓覺頭皮發麻。 “不用!隻差個采訪了!來我家錄就行!”鬱歆如是說。 “那就好......地址發過來吧......”李暮雨聞言鬆了口氣。 掛斷電話,芬芳入鼻。 李暮雨走到外屋,見晚飯已然出鍋。 清脆可人的炒蒿子稈,以及噴香的蔥燒海參。 當然不是普通的海參,而是昂貴的白絨海參。 “嗯!這海參味兒真不錯!趕明兒請你那女同學來家裡坐坐!”李亮夾了片海參肉,放在嘴裡細細咀嚼,而後心滿意足地大笑起來。 “之前還說請小鬱做客,這麼快就改口了啊!”吃著上官凝漪送的海參,李暮雨露出憋笑的表情。 “小鬱也請!倆人一起!” “您就不怕我被人打死......” 按照李亮的想法,孫兒這種優質青年,就該全麵撒網重點捕撈。 李暮雨無言以對,隻得嘴上連連應承,心裡卻在想著別的事情。 其實仔細回想起來,他很少去別人家做客。 至於去女孩子家裡,也似乎隻有那麼一次。 那是高三的某個下午,齊筱雅提及父母外出,便邀其一起回家復習功課。當然所謂的復習功課,僅僅持續了半個小時,之後便是美味的愛心晚餐,以及沙發上的耳鬢廝磨。 那是兩人有生以來,首次做出比接吻更親密的舉動。 雖然沒敢品嘗禁果,卻同樣令年少的男女回味無窮。 對於當天的事情,李暮雨已然記憶模糊,隻記得飄著稻香的米粥、情節酸臭惡俗的電視劇、亂到難以下腳的幽暗閨房、那對不算豐滿卻依舊誘人的雙峰、以及翌日那場令他血脈噴張的春夢。 「鬱歆家該不會也是個豬窩模樣吧......」 李暮雨想著明天的采訪,將盤中海參吃了個精光。 ----------------- 周末清晨,陽光明媚。 李暮雨來到某處公寓,按響樓外的對講門鈴。 “您好......哪位......”聽筒裡傳來懶洋洋的聲音。 “是我,你還沒起吶?”李暮雨開口說道。 “啊~~~你怎麼這麼早?!” “你瞅瞅現在都幾點了......” 乘電梯來到十三層,李暮雨見粉紅防盜門大開,鬱歆正迷瞪瞪地站在門口。此時的女孩未施脂粉,火紅色的卷發淩亂不堪,睡眼惺忪的臉上滿是迷茫,就連那超大框眼鏡也不知去向。 “客廳等我一下......” 鬱歆指了指客廳,隨後裹緊長款大衣,搖搖晃晃地鉆回臥室。李暮雨走進客廳,見屋內陳設以暖色調為主,各類物件被碼放得井然有序,沙發上還並排擺著幾隻超大號毛絨玩具,令整個房間顯得格外溫馨。 衛生間傳來嘩嘩水聲,後有腳步聲由遠及近。 鬱歆洗漱完畢,此時已然戴好眼鏡,又換了一套淡紅色碎花居家服。她解開餐桌上的塑料袋,就著熱水啃了幾口麵包,隨即大大咧咧地抬起右手,用袖口的絨毛擦去嘴角的麵包渣。 “沙發上坐會兒!容我準備準備!”鬱歆恢復了精氣神,先給李暮雨遞了罐黑咖啡,而後從櫃子裡翻出攝像機,小心翼翼地架在沙發旁邊。 “你就穿件睡衣,錄節目合適麼......”李暮雨喝不慣黑咖啡,便自顧自接了一杯白開水。 “又不拍我!光拍你就完了!”鬱歆坐到李暮雨對麵,優雅地翹起二郎腿。 “我現在覺著渾身別扭......”望著斜前方的鏡頭,李暮雨有些無所適從。 “機器都沒開吶!你先跟我大概嘮嘮!”鬱歆四仰八叉地陷進沙發裡。 “那你都想要了解些什麼?”既是熱身環節,李暮雨便也放鬆下來。 “之前跟你說了,我們這期節目,名字叫做《胡同之魂》。”收斂了瘋瘋癲癲的勁頭,此時的鬱歆顯得很知性。“我們都知道,‘魂’這個字呢,與人類的精神有著密切聯係。在日常生活裡呢,我們也時常聽到‘軍魂’、‘武魂’、‘國魂’這樣的提法。換句話說,在某些特定條件下,原本沒有生命的客體,也是可以被賦予靈魂的。” “確實如此。”李暮雨點了點頭,隻覺這期節目比以往正經得多。 “那麼請問李先生,作為一名首都本地人,作為土生土長的胡同串子。”鬱歆卷起一本雜誌,伸手遞到李暮雨嘴邊,假裝是正在進行采訪。“我想請來聊一聊,你認為胡同的‘魂’究竟是什麼?” 聽了鬱歆提的問題,李暮雨不覺微微一愣,隻因他自小在胡同裡生活,卻從未思考過如此抽象的問題。青年以手托腮,開始悶頭冥思苦想,而對麵的女孩也耐心異常,自始至終都沒有出言打擾。 “我覺得吧......所謂胡同的‘魂’,就是指它們獨特的底蘊。” 過得片刻功夫,李暮雨梳理好思路,便開始闡述自己的想法。 受鬱歆的影響,他將這當成采訪熱身,言語之間也多了份認真。 “比如說權家胡同,不僅是多位議員故居,還有個遠近聞名的權家小學,最近這些年甚至修建了博物館。權家胡同給我的感覺,就像一位尊貴的老者,學識淵博又循規蹈矩。 又比如油條胡同,裡麵住著很多老藝術家,黑巖堡大公國使館也在那裡。所以在我眼裡,油條胡同像一位旅行詩人,不僅渾身充滿了藝術的氣息,還有著獨特的北陸洲民俗韻味。 再比方說書房胡同,一個世紀前曾是書市,結果現在成了餐館一條街,直接從‘書房’變成了‘廚房’。所以按照我的想象,書房胡同應該是位大師傅,腦袋上卻頂著個學士帽。再比如......” 李暮雨並不擅長演說,可當尋到合適的切入點,思路卻是變得愈發清晰,口中所述也越來越有條理。鬱歆在旁邊安靜聆聽,並適時給予少量引導,直至自己聽得心滿意足,方才笑嘻嘻地關掉攝像機。 “你不是說機器沒開麼?!”李暮雨見狀目瞪口呆。 “這樣才比較自然嘛!”鬱歆無辜地眨了眨眼。 “不行不行!過會兒重新錄......” “回頭再說!我先做飯!” 鬱歆不顧李暮雨的嚴正抗議,拎起圍裙哼著小曲跑進廚房。 李暮雨想要幫著打下手,被鬱歆嫌棄地轟回客廳。 “天天整新鮮的......” 李暮雨閑來無事,便打開電視收看新聞,遂知年底的返鄉熱潮已然臨近,新一輪議員競選也將於明年正式啟動。新聞節目的末尾,照例播放了尋人啟事,想來世間又多了不少失蹤者親屬。 鬱歆下廚很麻利,沒出半個小時的功夫,幾道可口的菜肴便上了餐桌。女孩雖然身材嬌小,可食量卻極為驚人,捧著海碗便狼吞虎咽起來。李暮雨夾了口青菜,也頓時感覺唇齒生津,便開始毫無顧及地大吃大喝。 “你這廚藝跟誰學的?”李暮雨塞得滿嘴飯菜。 “沒事兒天天自己練呀!”鬱歆打了個飽嗝。 “要我一個人住,肯定就湊合了。” “不對自己好一點兒,那活著也太可憐啦!” 吃過可口的午飯,鬱歆鉆進臥室橫陳養膘,李暮雨則負責洗了碗筷。將廚房收拾得整整齊齊,李暮雨便去找鬱歆嘮嗑,而待他走進女孩的臥室,則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與整潔的客廳相反,這臥室淩亂得令人發指,墻上貼著各式破爛海報,零食包裝袋飄得七零八落,外套裙子內衣絲襪扔得滿地都是,竟比齊筱雅的閨房有過之無不及。 此時此刻,鬱歆正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心滿意足地摸著自己的肚皮。 火紅的卷發平展開來,於陽光下折射著璀璨,宛若燃燒的猩紅海洋。 “吃飽了就躺著,你不怕發胖麼......”李暮雨無語凝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不重要!你看今天陽光多好!”鬱歆滿不在乎地瞇著眼。 “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飯後躺下睡,活到一百歲!” 鬱歆蜷起腰背,在床上來回蹬腿,套著紅色船襪的小腳不住敲打床板。午後暖陽明朗,照在女孩天真的笑臉上,折射出未經世事的爛漫純真。望著眼前的畫麵,李暮雨心底油然升出溫馨感,可當他再度審視這間臥室時,則仍舊免不了一陣頭疼。 “我給你收拾收拾。”李暮雨開始幫忙拾掇衣服。 “不要!就維持現狀~~~”鬱歆高聲表示抗議。 “你不覺得太亂了麼......”李暮雨敗下陣來。 “這才是臥室該有的模樣嘛......啊對了!你等等!”鬱歆突然想起什麼,一記鯉魚打挺跳了起來,跑到一隻大櫃子前開始翻找。“節目組做了批紀念品,我就順手拿回來幾個,奇怪我給放哪兒去了......” 鬱歆上竄下跳,幾乎將櫃子翻個底朝天,卻始終沒找到那批紀念品。 某時某刻,當她費勁拉開下層的抽屜,則毫無征兆地僵在了原地。 “......鬱歆?” 李暮雨輕聲呼喚,鬱歆卻不言不語。 待他疑惑地湊上前去,見抽屜裡疊著幾件衣服。 那陰暗的犄角旮旯裡,還塞著個老舊的毛絨玩具。 是匹通體純白的小馬,背上生有赤色的鬃毛。 自頸部延伸至尾巴末端,宛如一條燃燒著的火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