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身陷泠雨之後,李暮雨的體質突飛猛進。 便是經歷高強度戰鬥,也很難讓他耗盡體力。 可在如此輕鬆的當下,竟出現了乏力的癥狀。 這顯然不對勁。 山地森林環境宜人,附近又無兇獸出沒,所以在深入林地之後,眾人便逐漸卸掉了戒備。眼下神經重新緊繃,李暮雨才驚愕地發現,自己的意識變得有些飄忽,而這種感覺似乎是在聞到花香後產生的。 「這花有問題!」 李暮雨心生警兆,當即猛然抬起腦袋,卻見同伴們猶自無覺,依舊有說有笑地邁著步子,而處在隊伍前端的馬南歸,已然走到一朵鳶尾花的旁邊,離那些鋒利的劍葉不足五米。 “南歸!回來!” “......嗯?” “這花有......小心!!!” 感受到巨大的危機,李暮雨放聲大喊起來,而馬南歸卻不明就裡,便茫然地瞥了李暮雨一眼。可就在他轉身的瞬間,那些頎長的劍葉卻突然顫抖起來,而後竟如皮鞭那般呼嘯著甩動起來! “嗯?!” 感受到背後的動靜,馬南歸渾身肌肉驟緊,近乎本能地朝前方竄起。 幾乎同一時刻,李暮雨也拔出橫刀,試圖砍向那些揮舞的劍葉。 可在花香的影響下,兩人的動作卻變了形,繼而撞在一起滾出老遠。 “哈?!” 唐威汗毛倒豎,下意識挺身擋住同伴,卻感覺雙腿不停地打軟。反觀林彤歡體質特殊,行動竟沒有受到影響,一驚之下急忙將林九郎推離危險區域。待少女驀然回首,隻見李暮雨蹣跚起身,腳邊則是伏地呻吟的馬南歸! “南歸!” 林彤歡發出尖叫,忙不迭躥上前去,隻見馬南歸躺在泥裡,蜷縮著小腿不住呻吟,右腳的鞋子已然不知所蹤,腳踝上方被劃出三指寬的血痕,滲血的傷處紮滿了尖銳的倒刺。 一行五人之中,馬南歸腿腳最為靈活,卻仍沒完全避過這記奇襲,倘若換成別人恐怕早已重傷。念及此處,林彤歡不由得冷汗直冒,至於那一擊落空的鳶尾花,也在同一時刻重新扭動起來。 “咕嚕......咕嚕......” 巨花發出古怪的聲音,旋即俯下粗壯的花莖,將整個花盤微微前傾。眾人這才得以看清,在那巨大的花盤中心,並沒有本應存在的花蕊,而是生有長滿利齒的圓形口器! “這什麼鬼東西......” 唐威鋼棍橫握,卻見那口器逐漸張大,其間有粘稠的液體湧動。巨大花盤不斷低垂,鳥羽狀的花瓣隨之收攏卷曲,活像是鳶尾花深吸了一口氣,準備朝麵前的人類噴上一口濃痰! “阿威!後退!” 望著鳶尾花的動作,李暮雨登時瞳仁收縮,一邊向唐威高聲示警,一邊將倒地的馬南歸使勁往遠處拽。眾人才剛離開原地,鳶尾花的花瓣便驟然舒展,一股猩黃色的液體也噴湧著射出口器! “滋滋滋滋滋......” 猩黃色的液體筆直噴射,驀地跨越近十丈空間,落在滿是枯枝的地表。 眨眼間的功夫,大量枯枝便被毒液腐蝕,繼而迸發出滾滾褐色酸煙。 一行五人撤退及時,險之又險地幸免於難。 鳶尾花也終於放棄攻擊,重新將花盤豎了起來。 “呼......呼......”馬南歸捂著受傷的右腿,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這是什麼玩意......”唐威的雙手微微顫抖,猶自有些驚魂未定。 “誰知道......”李暮雨抹去額前冷汗,卻發現自己的後背早已濕透。 山風徐徐吹過,花香依舊彌漫在空氣中,隻是多了些腐壞的味道。午後斜陽明媚,穿過深林繁茂的枝杈,照射在輕輕晃動的花葉表麵,交疊的碧翠與青蓮依舊璀璨流溢,可在眾人的眼裡卻顯得毛骨悚然。 “這也是電影裡的麼......”林彤歡麵色煞白,戰戰兢兢地摟著唐威,嬌軀因恐懼不停顫抖。 “我不記得電影裡有這玩意兒......”唐威回憶片刻後緩緩搖頭,眉宇間有陰霾滾滾翻騰。 “這回問題可嚴重了......”李暮雨直勾勾地盯著花叢,駭然之情還未從心頭退去,焦慮與彷徨卻已接踵而至。 身陷泠雨以來,他見過貪婪的霍茲犬、懶散且兇殘的裂脊獸、身高超過八米的石猿、宛如大型戰機般的飛龍,而在羅隕執導的《熊熊烈陽》裡,有名有姓的兇獸便僅有這四種而已。 受思維定式的影響,他將電影默認成真實,繼而推斷兇獸隻有四類,殊不知還有植物形態的怪物。先前之所以不設防地靠近,固然與那特殊的花香有關,卻同樣與先入為主的判斷脫不開乾係。 李暮雨突然意識到,泠雨比想象中還要危險。 倘若不能更加謹慎,恐怕遲早有一天會翻車。 “南歸,你還好嗎?”林彤歡關心地問道。 “問題不大......”馬南歸吃力地蜷起右腿,開始處理皮肉中的倒刺。 鳶尾花的倒刺之中,似乎含有某種神經毒素,雖影響了馬南歸的動作,卻也同時帶來了麻痹感,讓拔除倒刺的過程不至於太辛苦。當倒刺被盡數拔除後,林彤歡便割破自己的手指,將鮮血抹在馬南歸的傷處。隨著治愈之力的滲透,馬南歸的傷勢有所好轉,後見自己的鞋子掉在遠處,距離那朵鳶尾花不足十米。 “這個先湊合穿吧。”林彤歡遞出前幾天編的草鞋。 “幫大忙了。”盡管大小不合適,馬南歸仍舊欠身致謝。 馬南歸腿部受傷,行動力因此大打折扣,卻強硬拒絕了唐威的馱行提議。眾人出於安全考慮,當即準備躲開這鬼地方,準備另尋更加安全的進山路徑。在撤離現場之前,李暮雨忽然心有所感,將目光再度投向鳶尾花叢。此刻危機既然解除,又屏蔽了花香的影響,他才注意到花叢附近有許多新鮮足印。 “什麼動物留下的......”唐威定睛細瞧,見足印長約三十厘米,應是某種大型有蹄類動物所留。 “甭管啥動物留下的,別讓咱們撞見就行......”李暮雨打了個冷戰,示意同伴們盡快撤離。 ...... 由於前路被堵,眾人隻得另辟蹊徑,卻發現那種怪花十分常見,隻要想往山地森林深處走,無論選哪條路徑幾乎都會遇到。待到黃昏臨近時,他們總算避開怪花的生長區,尋到了一條狹窄的山間夾縫,卻見森林深處陰沉得有些滲人,其間更有石猿的高大身影若隱若現。 眾人這才明白,山地森林的安全地帶僅限外圍。 倘若深入森林深處,危險程度恐怕絕不亞於城區。 “先撤吧,去山外麵過夜。”認定無法繼續前進,李暮雨如此說道。 出於安全考慮,眾人隻得放棄前進,準備退至山地外圍的草甸,待他們原路返回森林邊緣時,深沉的夜幕也剛好降臨大地。群山被黑暗所籠罩,遠遠望去宛如匍匐的巨獸,而那源自林間的颯颯輕響中,仿佛摻雜著活物的嘶鳴之聲,令人聞之脊背發涼。 “這他娘的,差點兒變成花肥了!”唐威三個月沒有理發,腦袋已經亂成了雜草堆,此刻邊說話邊撓蹭頭皮,活似離家出走的流浪漢。 “林子裡的這些怪物,恐怕電影編劇都沒見過。”林彤歡不時望向身後,雙手緊緊地攥著拳頭,漂亮的臉蛋上寫滿了彷徨。 “此路不通,明天得換地方。”馬南歸兩天一夜沒合眼,此時穿著不合腳的草鞋,強忍疼痛一瘸一拐地趕路,就連保持平衡都顯得有些辛苦。 “大晚上的,趕緊找地方過夜吧!”望著舉步維艱的馬南歸,唐威心知必須盡快落腳。“小雨,接下來怎麼辦?” “明天醒了繼續找進山的路。”李暮雨四下顧盼,仔細尋找合適的住處,大腦一刻未停地轉動著。“就像在城裡那樣,順著森林邊緣一點兒點兒摸。” “可要是......” “沒有要是。” 唐威還欲發問,李暮雨卻截斷話頭。 眾人心有默契,繼而各自沉默下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要是跟之前一樣,根本就找不到路,那又該怎麼辦?」 每個人的心底,都藏了這麼一句話。 可誰都不願去思考,因為答案唯有沮喪。 其實也無需去思考,因為眼下別無選擇。 「爸媽怎麼樣了?」 「朋友們都在乾啥?」 「是不是還在找我?」 「是不是還在為我寢食難安?」 「又或者......是不是已經認命......徹底對我放棄希望了......」 靜默之中,紛繁的思緒逐漸發酵,於每個人的腦中翻騰不止。 身陷泠雨,光是活著已是大不易,沒有多餘的空間讓脆弱停留。 為了保持堅韌,大家極少提及故鄉諸事,可又有誰能真的無念無想。 遠離現代文明的支持,失去了全部導航工具,他們唯有用雙腳丈量大地,讓足跡遍布這片危情廢土,憑借最原始的方法摸索生路。孰料起先在城邊摸索,便發現城內危機重重,而如今來到遠郊區外,眼前依舊是人類的禁區。 誠如李暮雨所言,泠雨就像個大漏鬥,他們則像是漏鬥裡的螞蟻。 爬到中心是死地,爬到邊緣也是死地,繼而陷入進退維穀的窘境。 饒是如此,他們也必須埋頭前進,將所有負麵情緒壓回心底。 畢竟要抓住那渺茫的生機,唯有頑強、執著、甚至有些愚蠢地走下去。 初升的月光之下,五個渺小的身影顛沛流離。 猶如搖曳的浮萍,無依無靠地不知要去往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