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夫復何求(1 / 1)

雨若傾盆,滂沱而下。   明明應該是白晝,天空卻陰晦無比。   腳下是翠鬱的青草,眼前是無邊的雨幕。   三男一女冒雨奔跑,渾身上下淋個通透。   遙想幾天以前,四人跨越農耕區,曾一度深入山地森林,隨後被巨大的危險逼退,隻得撤回森林外圍的草甸。在那以後,他們便一路向東,沿草甸與森林的邊界緩慢前進,希望能尋到相對安全的進山路徑,可時至今日尚無所獲。   其時已是春末,驟雨常常不期而至,今天更是宛若瓢潑。   四人被淋成了落湯雞,恰逢林九郎正在發燒,模樣變得狼狽不堪。   “你們看那邊!”某時某刻,唐威以手遮眉,盯著前方大喊起來。   “嘿!運氣不錯!”透過成線的雨幕,李暮雨發現不遠處有幢建築。   這是一幢二層小樓,縱然歷經時間洗禮,外觀仍舊保存完好。四人忙不迭沖上前去,見這幢建築品質精良,不僅選用了上好的料子,在建築工藝方麵也相當考究,全然不似平日所見的破爛農房。   對於小樓的來歷,眾人根本無暇思考,隻道暫時有了容身之所。   林九郎撐到極限,悶頭就要往屋裡闖,卻被李暮雨一把拽住。   “別著急。”   李暮雨拽住林九郎,隨後抽出腰間橫刀,獨自一人朝屋裡走去。   他的左掌平攤向上,明亮的電弧隨之湧起,餘波順著濕衣服蔓向周身。   在電流的影響下,體表傳來陣陣麻癢,可李暮雨卻恍若無覺,兩眼猶自警惕地環視屋內。身處未知的封閉空間中,李暮雨不敢有絲毫大意,而這種近乎誇張的謹慎,正是馬南歸用生命教會他的。   將小樓上下翻了個遍,李暮雨確認此地安全,方才示意同伴們進屋。門外尚自暴雨不止,所幸一樓客廳還算寬敞,勉強能讓四人生火做飯,並順道烘烤浸濕的衣物。   林九郎高燒未退,此刻已是萎靡不振,隻草草喝了幾口肉湯,便嚷嚷著要上樓睡覺。見林九郎哆嗦不停,李暮雨便讓其脫掉濕衣服,隨後遞上隗迷的裘皮大衣,將病懨懨的男孩扶進二樓的臥室。待安頓好了林九郎,他才輕手輕腳地返回樓下,與唐威和林彤歡坐在火堆旁邊取暖。   其時正值春末,氣溫早已不再寒冷,三人便尋了個晾衣架,將濕透的行頭平鋪在架子上煨火。兩個小夥子頗為隨意,隻穿底褲就敢滿屋溜達,林彤歡卻不好太過豪放,仍舊穿著泛潮的貼身衣物。   林彤歡體態勻稱,在泠雨摸爬滾打近百日,如今身材變得更加健美。輕薄的吊帶背心浸了水,緊緊貼在少女的嬌軀上,勾勒出誘人的婀娜曲線,令旁觀的唐威有些口乾舌燥。   “看什麼看,沒見過女人啊?”注意到唐威的表情,林彤歡翻了個白眼,嘴角卻掛著明顯的笑意。   “還真沒咋見過,讓我好好瞅瞅。”唐威摟住林彤歡的肩膀,輕輕摩挲起女友的下巴,隨後將對方擁入懷中。   唐威本就高大結實,如今歷經苦難的錘煉,則完全變成了鐵血硬漢,周身生滿了遒勁的肌肉線條。林彤歡摟著唐威的軀乾,隻覺雄性荷爾蒙湧入鼻腔,意識逐漸變得有些迷離,指尖也開始在男友背上來回滑動。   唐威體味著輕柔的撫觸,隻覺得周身陣陣酥麻,腹中也悄然竄起火焰。無視喝湯看戲的李暮雨,他雙手捧起女友的臉頰,急不可耐地縱情親吻起來。林彤歡起初有些拘謹,隨後也很快放鬆下來,開始享受令人愉悅的溫存。   青年男女忘情糾纏,動作逐漸變得激烈,不經意間撞上身邊的架子,半濕的衣物便嘩啦啦掉了滿地。望著倒塌的衣架,林彤歡不禁俏臉通紅,趕忙起身收拾爛攤子,而待她瞥見一副手套時,目光則於瞬息間黯淡下來。唐威原本正在興頭上,一心想著卿卿我我,見狀卻也停了下來。   那是一副棉線手套,手背上繪著向日葵,曾是馬南歸的物件。   據馬南歸所說,他曾資助過一個學生,是位比他年齡略小的女孩。   手套是那女孩所贈,如今卻成了他的遺物,被曾經的同伴帶在身邊。   幾天以來,兩男一女默契十足,均未提及先前發生的事情。   可在此時此刻,他們睹物思人,心緒則難以抑製地翻湧起來。   唐威和林彤歡興致全無,先是將衣架重新支好,隨後各自盛了些肉湯,默不作聲地吃了起來。遙想不久之前,他們為照顧馬南歸的感受,還曾辛苦地克製著親昵之舉。如今馬南歸命喪黃泉,他們原本不該再有顧慮,沒成想卻因此更加不得貪歡。   兩人相識於泠雨,逐漸發展成為戀人,與隗迷和馬南歸如出一轍。在對方眼皮底下談戀愛,兩組情侶是彼此愛情的見證,所以當隗迷和馬南歸相繼殞命,唐威和林彤歡便受到了極大的沖擊。   他們心懷恐懼,擔心自己的生命會突兀終結,就像隗迷那樣。   他們心懷焦慮,擔心自己會痛失親密的伴侶,就像馬南歸那樣。   至於肌膚之親,他們自是如饑似渴,卻不敢真正行男女之事。起初單純是因為害羞,後來則逐漸添了份擔憂,唯恐像那對苦命鴛鴦一樣,在最不合時宜的當口懷上孩子。   對於內心的彷徨,隗迷和馬南歸習慣通過傾訴來分擔。   唐威和林彤歡則習慣緘默,依靠隱忍來獨自承受壓力。   就如眼下這樣,裝作若無其事地吃著鍋裡的肉塊。   可沉默並未持續太久,隻因鍋裡的肉塊已經見底。   遠離了危險的城區,兇獸密度直線下降。   置身遠郊草甸,怪物的數量就更為稀少。   霍茲犬與裂脊獸不見蹤影,肉塊儲備也就愈漸匱乏。   如果沒有後續進賬,他們恐怕很快就要吃素度日了。   ......   風雨漸緩,陰暗的天空略微變亮。   眼見儲糧見底,李暮雨和唐威便想去覓食。   可念及林彤歡和林九郎,卻始終猶豫著不敢出門。   “沒事兒,周圍又沒怪物,你們放心去吧。”取過烘乾的衣物,林彤歡為兄弟倆穿戴整齊。“九郎這邊我守著,你們順手給他找點兒藥。”   “那你千萬留神,我們去去就回。”唐威仍然不太放心,便將幾件沉重的家具搬到門口。“把門從裡麵頂上,等我們回來再打開。”   為了多帶些食物回來,兄弟倆便騰空了行囊,林彤歡則幫忙遞上兵器,替兩人係好上衣的扣子。少女眉目帶笑,先在唐威臉上親了一口,而後輕輕擁抱了李暮雨,如同一位溫柔賢淑的小嫂子,為臨出門的家人悉心整理裝容。   感受著那份脈脈溫情,唐威沒來由百感交集,下意識將戀人摟進懷裡,反復摩挲那頭淺褐色的發絲。林彤歡窩在唐威胸前,宛如一隻乖巧的小貓,俏臉上滿是幸福的表情,淺藍色的瞳仁中漫溢著安寧。   昏暗的房間中,溫馨的味道縷縷彌散。   縱是短暫相離,竟也醞釀出了相思的苦澀。   “注意安全,我等你們回來。”   旖旎之息款款消散,林彤歡鬆開了唐威。   揪住兄弟倆的袖口,少女將二人送出大門。   離開窄小的屋簷,李暮雨和唐威來到戶外,踏入無邊無際的雨幕之中。與早些時候相比,雨勢已經緩和了許多,豆大雨珠消解成針狀細雨,自黛青色的天空淅瀝灑落,將兩名青年男子的身影輕柔環抱。   “小雨,你還記得麼,我說我想要個什麼樣的媳婦兒。”遠離小樓之後,唐威方才開口說話。   “臉圓點兒的,肩膀寬點兒的,身體壯點兒的。”李暮雨脫口而出,嘴角露出戲謔的笑意。   “你大爺的!不是這個!是後來的!”被李暮雨重提童年往事,唐威不由得吹胡子瞪眼。“心地善良,溫柔賢惠,懂得體貼,再漂亮點兒就完美了。”   “心地善良,溫柔賢惠,懂得體貼,彤歡可全占了。”李暮雨掐指一算,隨後露出欣慰的表情。“不光漂亮,身材也好,你賺大了。”   “哈哈哈哈......”唐威開懷大笑,而當笑容漸漸斂沒後,則隻剩下幸福的表情。“小雨你說,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彤歡可還沒答應吶,怎麼就妻了。”   “開玩笑!還怕她不答應......”   ......   望著漸行漸遠的兄弟倆,簷下的林彤歡沉默無言。   待那兩個背影消失在雨中,她才轉身返回小樓中。   用重物堵死大門,林彤歡澆滅了屋中明火,先是將衣架推到樓梯口,隨後取了林九郎的衣物爬上二樓。擔心吵醒林九郎,林彤歡的腳步十分輕盈,而當她走進二樓的臥室後,則見男孩躺在那張大床上,正蓋著裘皮大衣呼呼猛睡,似是天塌下來都不會蘇醒。少女用手貼住林九郎的額前,發現對方的體溫趨於正常,懸著的心才終於徹底落下。   對於新入夥的林九郎,林彤歡總是照顧有加。   縱使對方有些膽小怕事,少女也絲毫不以為意。   畢竟身陷泠雨,任誰都會有個適應的過程。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叫唐威,都像她男人那般堅毅勇敢。   「是的,他是特別的。」   念及自家男友,林彤歡心頭微悸,唇角也不自覺地上揚。她將手中衣物依次疊好,整齊地放在林九郎身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隨後走到床的另一側落座,以手托腮地陷入遐思之中。   猶記得初見之時,她險些命喪犬口,是他不顧安危地挺身相助,才讓萍水相逢的她逃離魔爪。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見識到了他的英勇,而在相扶相依的求生歲月裡,她更感受到了他的慷慨仗義,以及那份隻對自己展露的溫柔。   因為她的大意,他被惡犬咬傷,卻始終強撐笑容安慰她。   他根本不會遊泳,卻敢為她跳河撿盆,險些為此溺水嗆死。   很多個深夜裡,他每每欲火難平,卻強忍著未行逾矩之事。   如此種種,隻為讓她免遭傷害。   嗬護備至,愛意深沉。   得夫如此,夫復何求?   “嘻......”   情思漸濃,林彤歡隻覺心頭甜得發膩,不自覺地手把玩起了發梢,待指尖傳來不諧的觸感時,才發現自己的頭發已經亂得不成樣子。大凡妙齡女子,無論生活條件如何,愛美之心終歸難以抑製,更何況是戀愛中的少女。發現自己形象欠佳,林彤歡當即扁了扁嘴,從包裡掏出一把折疊刀,開始悉心打理起了頭發。   沒有鏡子,沒有梳子,更別提洗發水和護發素。   所謂打理頭發,也就隻是剪剪毛茬,再將發絲捋順而已。   饒是如此,終歸是能好看一些,權當是女為悅己者容。   由於昨夜缺乏睡眠,林彤歡堪堪剪完頭發,眼皮便開始止不住地打架。見小樓內外一片安寧,她便蹬掉腳上的鞋子,蜷身側臥於床上小憩,隨後在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