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潮濕的臥室裡,兩男一女躺在地上。 模樣看著有些滑稽,卻又讓人笑不出來。 “小雨,幫個忙。” “嗯,走了。” 托著林彤歡的遺體,唐威起身邁出臥室,步履平緩地朝樓下走去。 李暮雨心領神會,從背包裡拎出折疊鏟,緊隨自家兄弟的腳步。 兩人前後腳走出小樓,發現天色已經開始變亮,肆虐的暴雨早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則是熹微的晨光。滿目青草吸飽了雨水,此時出落得晶瑩剔透,散發著沁人心脾的芬芳。 不遠處的草甸上,林九郎的遺骸依在,被雨水泡得有些腫脹。倘若身處靠近城區的位置,棄屍很快便會被兇獸吃光,而在獸跡罕至的遠郊草甸,怕是要落得自然降解的下場了。 沒有理會那具殘屍,兄弟倆徑自走向遠處,選了一塊略微隆起的空地。李暮雨翻開折疊鏟,在地上挖了個淺坑,而唐威則半跪在坑邊,將林彤歡的遺體置於其中。 “噗哧......噗哧......” 從李暮雨手裡接過折疊鏟,唐威開始慢悠悠地往坑裡填土。 裹著草屑和泥水的黃土點點滑落,漸漸覆蓋了林彤歡的身軀。 每鏟下一鍬土,唐威就會流下一滴淚,心頭便會浮現起一幕往事。 一鍬土,那是他們的初見。 高聳的山麓上,美麗的女孩險些命喪犬口,卻被善良勇敢的男孩所救。 再一鍬土,那是他們的相知。 寒冷的凜風夜,受傷的男孩靠在床頭,與滿心自責的女孩互訴衷腸。 又一鍬土,那是他們的相戀。 蜿蜒的溪水畔,女孩摟著嗆水的男孩,於對方臉上印下深情一吻。 下一鍬土,那是他們的相伴。 每一個清晨,每一個傍晚,每一次日出,每一次日落。 相扶相依,形影不離。一起吃苦,一起享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們的邊界日漸消融,眼看就要化為一體。 可是突如其來的災禍,卻讓這對愛侶陰陽兩隔。 唐威的一部分,被他埋入地底,隨林彤歡一同歸去。 林彤歡的一部分,也留在唐威體內,與他一道繼續前行。 “噗哧......噗哧......” 時間不斷流逝,林彤歡逐漸被土掩埋,最後隻剩臉還露在外麵,而唐威早已到了崩潰邊緣,握著折疊鏟的雙手顫抖不止,根本沒力氣填下最後一鍬土。他跪到土坑側麵,痛苦地撫摸著戀人的臉頰,決堤般的淚水浸濕了身下的草甸。至於旁觀的李暮雨,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就隻默默地陪伴在身側。 不知過了多久,唐威終於止住淚水,用通紅的雙眼直勾勾盯著林彤歡,似是要把這容顏牢牢刻在腦中。端詳片刻之後,他深吻了少女的額頭,旋即捧起最後一把土,親手將戀人埋葬在黃土之下。李暮雨則摸出一枚寒玉果,放到新挖的土坑表麵,雙手合十地默默祈福。 就像百日之前,林彤歡祭奠那位萍水相逢的蕭哥。 “走吧。”唐威淡然開口,情緒已然收斂。 “嗯。”望著初升的朝陽,李暮雨緩緩點頭。 樓門外的墻邊,林九郎的背包掉在地上,先前被李暮雨踢得稀爛。兩人誰也沒有廢物利用的想法,當即回到臥室收拾好行囊,見林彤歡的背包尚可使用,便將諸多雜物一股腦裝了進去。 拎起鐵鍋與兵器,兄弟倆連木矛都沒拿,就這樣徑直離開了小樓。 無垠的草甸之上,兩道背影蕭索孑行,最終消失於地平線盡頭。 春風吹拂不息,依舊那般溫暖和煦,散發著沁人心脾的芬芳。 幾天以後,遠郊之外。 今日無雲無雨,烈陽高懸碧空,著實是個好天氣。 群山依舊巍峨,草甸依舊無垠,隻是看上去更加蒼翠。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巨蜥。 厚實的青草之上,一頭肥大的裂脊獸正在曬日光浴。 它慵懶地趴在茵茵綠草之間,看上去甚是慵懶舒適。 地處兇獸稀少的遠郊,這倒是一幅頗為罕見的畫麵。 裂脊獸正自享受陽光,卻突然聽到些許動靜,當即扭頭望向聲源處,見不遠處的青草順序倒伏,繼而顯現出兩個直立猿的身影。在本能的驅使下,巨蜥開始分泌唾液,橄欖型的眼睛貪光四射,旋即興奮地甩了甩尾巴,朝那兩個直立猿飛速爬去...... ...... 片刻之後。 裂脊獸仰麵朝天,轉瞬間丟了性命。 李暮雨和唐威杵在旁邊,細心擦拭著手中的兵刃。 兄弟倆神態自若,就連大氣都不帶喘,根本看不出剛剛經歷了打鬥。 隻是與先前相比,兩人的眼睛少了神采,卻又平添了一抹兇戾之情。 剛才裂脊獸率先發難,被唐威一棍輕鬆掀翻,又讓李暮雨一刀斬斷喉嚨。巨蜥皮糙肉厚,周身覆蓋著灰色鱗片,而頸部的心形鱗片則更為強韌。可麵對鋒利的刀刃,那些心形鱗片卻齊齊破碎,連帶著血肉也被一並割裂。 “嗯......還不錯......” 望著身死的巨蜥,李暮雨點了點頭,對自己的戰鬥力頗為滿意。猶記得半個月前,他即便用上吃奶的力氣,也隻能勉強砍碎那些普通鱗片。如今才剛邁入血欲期,其力量便漲了近三成,至於靈能精純程度和輸出功率,更是較先前有了飛躍性的提升,如此才能輕鬆擊破裂脊獸的頸部鱗片。 根據焦叔留下的資料,異能者在邁入血欲期後,通常會有體質上的飛躍,蛻變周期自數周至數月不等。肌體蛻變期間,異能者無論在身體素質、感官敏銳程度、靈能運用水平、還是靈能儲量等方麵,都會較覺醒期產生質變。 短短幾天功夫,李暮雨的戰鬥力就有了明顯提高。 他無法想象蛻變期結束後,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越來越不像正常人了......” 望著握刀的右手,李暮雨唏噓不已,同時也有些欣慰。 近日來連遭打擊,他的情緒鬱結無比,唯獨此時才偷得片刻歡愉。 隨著時間的推移,裂脊獸的屍身開始汽化,體表組織分解為灰白煙霧,朝碧藍色的天空滾滾散逸。在泠雨生活三月有餘,兄弟倆早知這煙霧嗆人,便提前退到遠處靜候屍體揮發。 兩人剛邁入血欲期,正處於“長身體”的階段,加之代謝水平持續提高,便急需補充營養與靈能。念及營養美味的肉塊,李暮雨不覺唇齒生津,急不可耐地等著收斂戰利品。 “嘿嘿,終於開葷了......阿嚏!” 李暮雨猶自出神,卻有灰煙乘風而來,賊兮兮地鉆進他的鼻腔。灰煙的味道依舊令人生厭,像是混入了硫化物的油漆,其間還摻雜著淡淡的腥氣。李暮雨鼻涕眼淚直流,當即踉蹌著後退幾步,捂著口鼻使勁打了幾個噴嚏。可當不適感迅速消退,他的思緒卻莫名活躍起來,並有奇怪的想法緩緩滋生。 「嗆是挺嗆的......」 「不過也還不錯?」 仿佛鬼使神差那般,李暮雨緩緩邁開腳步,朝裂脊獸的屍體走去。 在唐威震驚的目光中,他將鼻子探進滾滾煙霧,遂毫無意外地咳嗽連連。 “你乾啥呢?!” 望著吞雲吐霧的李暮雨,唐威不由得目瞪口呆。 隻覺對方的表情雖然扭曲,卻似在痛苦中尋到了快感。 “阿威......咳咳......你也來聞聞......” “破煙有啥可聞的......呸呸呸!” 唐威不明所以,把鼻子湊了過去,隨後如彈簧般猛地躲開,齜牙咧嘴地擤起了鼻涕。可當最初的刺激消退後,他的表情卻變得有些古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內心竟產生了與李暮雨類似的想法。 「倒也還行......」 於是乎,唐威學著李暮雨的樣子,開始尋求感官上的刺激。 無垠的草甸上,兩名青年圍著巨蜥屍身,亢奮地吸吮著蒸騰的煙霧。直至屍身蒸騰殆盡,他們才仰麵栽倒在地,盡管臉上滿是鼻涕眼淚,卻各自洋溢著心滿意足的表情。 大量吸入煙霧以後,兄弟倆變得精神亢奮,周身細胞莫名被活化,仿佛獲得了不竭的力量,幾乎快要將五臟六腑撐爆。短暫的平靜之後,他們的呼吸開始沉重,隻覺體內的能量逐漸過剩,遂產生了強烈的宣泄沖動。 “喝!喝!哈!哈!”唐威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從草甸上躍起,虎虎生風地開始打拳。 “嘿!過癮!”李暮雨右臂高舉,雷弧於掌心劈啪跳躍,強烈的戰意於內心翻湧,恨不得這時候再撞見一頭巨蜥。 若是放在從前,兄弟倆多少會有些自覺,也更容易發現自身的反常。 可在這個時間點上,他們便隻歸結為釋放,沒意識到這有什麼不對。 兄弟倆一頓胡鬧,此時隻覺饑腸轆轆,恰逢巨蜥的屍身蒸騰完畢,便用肉塊將背包塞得鼓鼓囊囊,裝不下的部分則直接往肚子裡吞。盡管未經烹煮,裂脊獸肉塊依舊鮮美,不僅沒有太大的異味,口感還相當富有彈性。兩個小夥子席地而坐,捧著沾滿草屑的肉塊大快朵頤,縱情享受著暌違已久的鮮美葷腥。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背後有沙沙聲響起。 那是三男一女,正朝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