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男子體格魁梧，比唐威還高出小半頭，看著三十來歲的模樣，身旁跟著個圓潤的同齡人，更後方的少年男女則相對清瘦。四人背著同款背包，行頭相對乾凈整齊，像是剛來泠雨不久的新人。 　　“欸！有人！” 　　那大高個一馬當先，應是隊伍的領頭人。 　　他遠遠望見對麵有人，便帶著同伴湊了過去。 　　“嗯？” 　　李暮雨扭過腦袋，隨後慢悠悠起身。 　　手指虛搭在刀柄上，遠遠地打量起對麵。 　　“噫......惡心死了......野人似的......” 　　那女孩走到幾丈開外，見兄弟二人蓬頭垢麵、衣服臟得像抹布頭子，登時露出難以掩飾的、發自內心的厭惡表情，甚至都不願意再往前走半步，轉頭就跟旁邊的小瘦子吐槽了一句。 　　“你們也是被綁架的？”大高個多往前走了幾米，盯著李暮雨問道。 　　“喏。”李暮雨抬起腳尖，踢向自己的背包，便算是回答了問題。 　　大高個初來乍到，似乎沒見過太多同類，一朝撞到別的失蹤者，連個人信息都沒顧上交換，便急不可耐地拋出好幾個問題。待得知對方來此百日有餘、至今找不到回家的方法後，他的神情頓時變得凝重，另外三人更是如遭雷擊。 　　“嗚嗚嗚......我想回家......”女孩隻怔了一瞬，便開始梨花帶雨，雙手捂臉哭了起來，看上去傷心得要命。 　　“別哭了，眼睛都腫了。”小瘦子同樣情緒低落，可眼見女孩近乎崩潰，卻依舊強作鎮定輕聲安慰。 　　“這什麼鬼地方啊......我不想變成他們那樣......”女孩根本不聽勸，瞥了眼唐威的雜草頭，哭得比剛才更加邪乎。 　　“咱們一起想辦法，一定能回家的，別難過了。”小瘦子手足無措，一個勁說車軲轆話，看也不看對麵的陌生人。 　　“這地方不安全，你們留神點兒。” 　　李暮雨打量半晌，扭臉跟唐威對視一眼，片刻後心有靈犀地點了點頭。如今的他們情緒不佳，對陌生失蹤者缺乏興趣，也不願意跟這夥人打交道，於是留下一句提示便準備離開。 　　“一起走唄？”大高個有些意外，下意識說了一句。 　　“不了。”唐威聞言輕輕搖頭，彎腰拎起拉鏈半開的背包，不慎把一小截巨蜥肉塊掉到地上。 　　“謝謝，我們獨慣了。”李暮雨撿起地上的肉塊，也沒再往唐威包裡塞，而是直接啃了起來。 　　“......也好。”大高個沉吟片刻，也沒再繼續挽留。 　　遙想三天之前，大高個來到這片廢土，與另外三名男女偶遇，隨後自然而然地組成了求生小隊。作為一名新晉失蹤者，他認為組隊實屬理所當然，眼見對麵兩人並無此意，在納悶之餘倒也不想強求，隻打算再多打探一些情報。 　　至於那個圓潤的男人，此時則沒再留意對話。 　　眼睛始終盯著李暮雨，確切地說是那截肉塊。 　　嘴唇不受控製地抿了抿，喉頭發出響亮的吞咽聲。 　　“這啥肉啊？”胖子伸直了脖子，整個軀乾往前探。 　　“蜥蜴肉。”李暮雨吃了一半，把另一半遞給唐威。 　　“蜥蜴肉我吃過，也不長這樣啊......”胖子有些納悶，湊上去仔細觀察，隻是幾秒鐘的功夫，臉上的疑惑便轉化成渴望。“啥品種呀，又白又嫩的，瞅著還挺好吃......” 　　“吧唧，吧唧，吧唧。”唐威沒搭理胖子，自顧自地吧唧嘴。 　　“分點兒唄！”胖子瞥了眼沒拉好的背包，迅速堆起自來熟的笑容。 　　“咕嘟。”唐威沒接茬，使勁嚼了幾口，把嘴裡的肉咽進肚中。 　　“......” 　　胖子被晾在原地，表情初時有些尷尬，隨後很快泛起一絲惱意，不知是單純的麵子問題，還是源於多日未見葷腥、已經逐漸難以抑製的生理本能。大高個看在眼裡，隨後發現不止胖子一人、連另外兩名同伴都有些眼饞，便打算拿手上的物資換些肉吃，卻見對麵兩人背好背包轉身就走。 　　“《熊熊烈陽》裡那種蜥蜴，想吃肉你們自己去殺。” 　　“哈？” 　　“打死以後多等會兒，回頭屍體冒完煙，就剩這種肉了。” 　　“......” 　　李暮雨沒有回頭，背對著幾人念叨一句，正是作為泠雨老人的心得。大高個聞言怔了一下，與胖子交換了迷茫的眼神，女孩和小瘦子同樣麵麵相覷，過得片刻卻是雙雙樂出聲來。年輕的男女咧著嘴角，表情看著好氣又好笑，顯然是將這些話當成了戲言。 　　“裂脊獸是吧......”女孩捂著口鼻，肩膀顫了幾下。 　　“看電影看傻了吧......”小瘦子擠眉弄眼，也沒有刻意收聲。 　　“不給就不給，至於嘛......”胖子倒是笑不出來，紅著臉嘟囔了一句。 　　“愛信不信。”李暮雨不鹹不淡，邊說邊往遠處走，始終都沒有回頭。 　　“咋不說你是英雄烈陽呢......”小瘦子抬高音量，嘲諷的意味更加濃鬱。 　　兩夥人短暫相逢，交談片刻便要分開，眼看著再無更多交集，沒成想原本還算和平的氣氛，卻被臨行前的三言兩語打破。認定對方無端戲耍自己，幾個新失蹤者莫名火大，言語間也開始變得不客氣。 　　“倆男的，摳成這樣，丟不丟人吶！”女孩篤定對方為了藏私故意扯謊，雙手叉腰隔空嘲諷起來，臉上泛起輕蔑之意。“為了一口肉，睜著眼說瞎話，我都替你們害臊！” 　　“行了，走吧。”大高個微微皺眉，示意女孩別再多說。 　　“跟你們張嘴是瞧得起你們！不先瞅瞅你們自己那德性！”女孩見對麵罵不還口，根本就不聽大高個的話，繼續仰著脖子數落。“又蠢又自私的下頭男！這輩子都沒女人要你！” 　　“沒準兒有瞎的呢！不長眼給瞧上了！”小瘦子在旁邊跟著起哄。 　　“那可是天作之合！鎖死了別放出來！”女孩的笑聲尖銳又刺耳。 　　“......你說什麼？” 　　麵對陌生人的嘲諷，無論李暮雨或唐威，先前都沒試圖解釋。 　　直到聽見這幾句話，才不約而同地停步，繼而雙雙轉過身來。 　　兄弟倆一聲不吭，盯著年輕的男女。 　　臉上的表情不太多，看不出到底在想啥。 　　可那胖子卻莫名發怵，不聲不響地退了幾步。 　　反觀被目光鎖定的兩人，則完全沒有停嘴的意思。 　　“下頭男！丟人現眼！又蠢又自私！”女孩非但不怕，反而拿出勁頭，抬手指向遠處的兄弟倆，擺開架勢氣勢十足地回擊。“一輩子找不著老婆！最多跟那瞎的鎖死！” 　　“再說一遍？”李暮雨微微偏頭，仍然沒有太多表情。 　　“停，走。”大高個瞇起眼睛，就要把女孩拽到遠處。 　　“怎麼滴！想打架？！”小瘦子沒人管，見縫插針繼續開腔。 　　身陷泠雨的這幾天，小瘦子與女孩朝夕相處，心中自有相當程度的好感，平時沒少噓寒問暖獻殷勤，此時則更想抓住機會表現。他心知大高個身手了得，自恃打起來也不怕，於是開始變本加厲。 　　“敢乾缺德事兒，不敢讓人說啊？！” 　　“跨個批臉！跟吊喪似的！我告訴你們倆......啊！！！” 　　小瘦子話沒說完，突然間哀嚎摔倒，右胳膊飆血飛出。 　　卻是李暮雨眨眼欺身，毫無前兆地揮出一刀！ 　　“操！” 　　大高個瞳仁驟縮，本能地舉起胳膊，揮拳砸向李暮雨。 　　他生得人高馬大，又是搏擊愛好者，兼具力量與速度。 　　此時此刻驚怒交加，這一拳也異常淩厲。 　　可眼看就要命中目標，一隻大手卻伸了過來。 　　宛如精鋼打造的鉗子，將他的胳膊卡在半空！ 　　“噫！” 　　大高個汗毛倒豎，卯足力氣擺動腰臂，想要直接甩掉唐威，卻感覺小臂掛了千斤墜，根本沒辦法挪動分毫，隻得咬著牙甩出一記鞭腿，卻讓對方憑肩肘生生抗住，並順勢來了個標準的背摔。 　　“呀！！！” 　　眼見小瘦子掉了隻手、大高個又被唐威放倒，女孩發出驚恐的尖叫，躲到同樣受驚不輕的胖子背後。李暮雨卻沒管這些，將染血的刀尖垂向地麵，抬腳踩住被自己砍傷的年輕人。 　　“你還真說對了，我們剛吊完喪。”李暮雨麵無表情，目光斜垂向地麵，落在那張痛苦的麵孔上。 　　“你犯法了！知不知道！”小瘦子鼻涕眼淚橫流，驚怒與恐懼在眼中爭相冒頭，似是不明白李暮雨怎麼就敢動手。 　　“這樣啊......”聽到這種曾經無比熟悉、如今卻有些遙遠的說辭，李暮雨懷念般揚起嘴角，用刀尖抵住小瘦子胸口。 　　“你敢殺人！回去挨槍子兒！”小瘦子放聲大叫，眼中的恐懼壓過驚怒，言辭之間隻剩色厲內荏。 　　“我之前就殺過人了，國家能斃我兩回麼。”麵對這最後的威脅，李暮雨笑得詭異，手底持續用力。 　　“唉！別！我......啊！！！” 　　眼見警告全無效果，小瘦子徹底慌了神，剛試圖再說些什麼，胸口便被鋒利的刀刃貫穿。李暮雨猛地運轉靈能，體表霎時間暗紅流溢，奪目雷弧隨之劈啪跳起，順著刀身強勢灌入飆血的傷口！ 　　“呃啊！！！” 　　電能肆意流轉，自傷口蔓延至周身，令小瘦子猛烈抽搐起來，胃液和血水噴得到處都是。至於一腳踩在他身上、邋遢得像個野人的青年，則泛著宛若魔神般的冷酷笑容。 　　“異能者？！” 　　大高個被摔個結實，緩了半天才爬起來，剛準備接著跟唐威打，見狀登時驚恐地僵在那裡。李暮雨則很快收刀入鞘，小瘦子也隨之不再抽搐，胸前的血肉現出猙獰的灼傷，表情永遠定格在了痛苦與扭曲。 　　“嗚哇！” 　　望著死狀淒慘的小瘦子，胖子不由得肝膽俱裂，竟兩腿一蹬暈了過去。那女孩更是花容失色，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待注意到站在不遠處、始終盯著自己的唐威，則乾脆兩腿一軟跪坐在地。 　　“你剛才說，看上我的，都是瞎的？” 　　“沒！沒！我瞎說的！” 　　“......” 　　“那是氣話！你別當真！” 　　“......” 　　“你別沖動！有話好好說！” 　　“......” 　　“大哥！我錯了！你別這樣！” 　　“......” 　　“我嘴賤！我給你道歉！你饒了我吧！” 　　“......” 　　女孩落得渾身發抖，體表汗毛根根豎起，悔不當初地連連求饒，到最後更是直接尿了褲子。可不管她說什麼，唐威都好像充耳不聞，兀自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同時將沉重的鋼棍緩緩舉過肩膀。 　　“兩位好漢！手下留情！” 　　眼看女孩就要喪命，大高個強忍著恐懼，卯足了勁喊出一聲，同時雙手抱拳半跪到地上。他的模樣盡顯失態，嗓門變得又大又難聽，急促的呼吸撐得胸膛快速起伏，饒是如此卻依舊直挺挺杵在那裡。 　　“嗯？”李暮雨聞言望了過去，唐威也暫時停了下來。 　　“求求你們了！饒她一命吧！”大高個硬著頭皮往下說。 　　“她跟你什麼關係？”李暮雨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路上遇見的！以前不認識！”大高個據實以答，眼見對方還能溝通，便劈裡啪啦地往下說。“她口無遮攔！得罪了兩位！但罪不至死！她這回肯定長記性了！收拾一頓就完了！犯不上殺了......” 　　“噗！” 　　李暮雨沒等大高個說完，毫無征兆地抬起胳膊，一刀戳向女孩的麵門。那女孩半張著嘴巴，正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刀刃便從她的牙齒間穿過，順著口腔貫穿了咽喉和脖子。 　　“砰！” 　　唐威緊隨其後，鋼棍高高舉過頭頂，對著女孩的腦袋用力砸下。伴隨著一聲悶響，女孩的腦袋塌了下去，整個身體也被轟到地麵上，鮮血跟腦漿順著七竅噴出，與長滿綠草的泥土融為一體。 　　“嘴真臭。” 　　李暮雨抬起左腳，找書苑 wｗw.zhaoshuyuａn.com 踩住女孩的肩膀，把刀從變形的嘴裡拔出來，放在鼻子前麵輕輕聞了聞，露出一股近似嫌棄的表情。唐威聞言卻沒吭聲，盯著屍體沉默片刻，扭臉望向大高個。 　　“......” 　　大高個先前跪地求全，此時卻已站直身子，狠狠地瞪著兄弟倆，眼眶幾乎要噴出火。他的麵目猙獰可怖，吐息的聲音活似年休失修的風箱，整個人宛如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不是路上遇見的麼？” 　　“......” 　　“惡心人的東西，又沒啥交情，犯得上麼。” 　　“......” 　　“還是說，想報仇？” 　　“......” 　　唐威看在眼裡，沒有動作也沒說話，倒是李暮雨接連發問，待見大高個全程不吭聲、始終牙關緊咬瞪著自己，便半仰著脖子走上前去，同時舉起刀刃貼住對方的喉嚨。 　　麵對致命的威脅，大高個沒再求饒。 　　他的脖子抖得厲害，卻倔強地頂著刀刃。 　　四顆眼球筆直相對，兩道目光沉默交匯。 　　空氣一時間寂靜無聲。 　　...... 　　...... 　　“欻！” 　　“嗚！” 　　刀刃拉出一道殘影。 　　在空氣中劃了條流線，隨後利落地鉆進刀鞘。 　　大高個捂住脖子，踉蹌地猛退幾步，艱難地大口吐氣。 　　片刻後才驚異地發現，自己的喉嚨沒被割斷，隻有一根淺淺的血印。 　　還沒等他有所反應，李暮雨便拽上唐威，頭也不回走向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