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呀!” 柳琴才剛背起彭肅安,扭頭見石猿盯上自己,汗毛倒豎地拔腿就跑。 石猿那邊也沒有猶豫,四腳並用地開始爬動,直追前麵的一男一女。 “吼!” “啊~~~” 柳琴在前邊跑,石猿在後邊追。 兩人一猿近在咫尺,相隔僅有十來米遠。 石猿雙腿受傷,四肢並用地匍匐向前,行動起來已是頗為吃力。然柳琴縱是邁入血欲期,體質也沒比尋常女子強多少,此刻背著比自己還沉的男人,則頓時宛如身陷泥沼舉步維艱。 “把我放下!” 彭肅安麵色慘白,趴在柳琴背上動彈不得,見巨獸離自己越來越近,渾身難以抑製地打著哆嗦。可縱然嚇得肝膽俱裂,他仍然拚命鼓起勇氣,在柳琴耳畔嘶聲大喊起來,企圖將僅存的生機留給對方。 “快把我放下!不然都得死!” 彭肅安見狀急紅了眼,朝柳琴使勁嚷嚷起來,待發現對方理都不理,便準備強行將自己甩下去。可他本就不算強壯,受傷之後更是有些脫力,此時被女子狠狠箍住,一時竟難以掙脫束縛。 言鸛堪堪死裡逃生,見狀驚出一身冷汗,旋即驚呼著拉弓搭箭。眼見同伴危在旦夕,他的情緒近乎失控,手上力氣用得過了頭,竟將本就不夠結實的簡易木弓生生拉斷! “操!!!” 望著崩裂的弓體,言鸛急得直跳腳,扭頭卻見兩道殘影掠過,正是聶宸淵和江白浪二人。此時的江白浪麵色猙獰,兩條短腿轉成了風火輪,聶宸淵更是急得眼眶欲裂,視線中隻剩那倔強的女子。 兩人先前在廠房正門附近,離柳琴和彭肅安實在太遠。 此時縱是全力奔跑,卻仍顯得慢了半拍。 石猿這時也追上了踉蹌的男女,極為勉強地挺直腰桿舉起前肢。 沒有任何乾擾,沒有任何阻擋。 橫在兇獸與人類間的,唯有綿軟無力的空氣。 無可避免的死亡跨入倒計時。 …… “哈!!!” 生死存亡之際,一聲咆哮響起。 有身影從死角裡躍起,勉強扒住石猿的手肘。 正是離柳琴距離更近、踩著點跑來的李暮雨! “呀!!!” 麵對巨大的慣性,李暮雨幾乎被甩飛,最終卻吃力地揪住皮毛,險險地掛在石猿的身上,周身靈能毫無保留地運轉。鋒利的橫刀逆刃倒豎,被奪目的白芒瞬間點亮,強勢刺入巨獸的血肉之中! “啪!” “吼!” 廠房深處雷光大作,兼有清脆霹靂聲響,石猿被電得仰天嘶嚎,身體痙攣般抽搐起來。柳琴和彭肅安與死神擦肩,趕在最後一刻擺脫危險,至於扒著巨獸的李暮雨,則被狠狠甩了出去! “砰!” 李暮雨倒飛而出,狠狠地撞上一堵磚墻,猶如一記沉重的啞炮,登時激起沉悶的響聲。那磚墻本就不太結實,一撞之下便轟然崩塌,肆虐的煙塵將青年的身形瞬間吞沒! “小雨!!!” 石猿爬向柳琴時,唐威還在稍遠的位置,比李暮雨更晚到達戰場。見自家兄弟被遠遠甩飛,急眼的壯漢登時紅了眼,咆哮著將鋼棍舉過頭頂,攜天崩地裂之勢砸向巨獸的腦袋。 唐威的意識被熱血占據,滾滾熱浪於體表蒸騰,猶如失控的狂暴野獸。百煉的筋骨噴湧著力量,兼有靈能如潮汐般澎湃,催動著堅硬的鋼棍呼嘯飛舞,轟隆著命中了石猿的後腦勺! “哢!” 伴隨著恐怖的脆響,石猿的顱骨應聲碎裂,龐大的身軀直挺挺地栽倒。仿佛失去理智的瘋子,唐威踩住石猿的肩胛骨,照著後腦與脖頸一頓猛砸,後至的聶宸淵則彎腰刺出一劍,乾脆利落地穿透了巨獸的喉頭。 “咕......” 不知是因為大腦受損,還是因為喉管被割斷,總之石猿猛地抽搐幾下,便倒在地上徹底不動了。眼見巨獸徹底死透,聶宸淵長長舒了口氣,唐威則直接扔掉鋼棍,連滾帶爬跑向破碎的磚墻,將李暮雨從碎磚爛瓦裡挖了出來。 “小雨!!!小雨!!!” 唐威性情堅毅,平時受傷都不帶皺眉,可眼見自家兄弟昏迷不醒,無措的嗓音裡卻泛起哭腔。柳琴稍微懂些醫術,見狀直接放下彭肅安,忙不迭跑到李暮雨旁邊檢查起來。 “別急,問題不大,應該就是暈了。” 柳琴反復檢查幾遍,確認情況不算糟糕,便從唐威懷裡接過李暮雨,將那顆滲血的腦袋放在自己膝蓋上。女子屏息凝神,緩緩運起周身靈能,待體表彤芒大作之時,則用兩手的大魚際貼住青年的太陽穴。 在柳琴的溫養之下,李暮雨的呼吸逐漸悠長,生命體征也開始趨於穩定。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青年的麵色由白轉紅,靈能運轉也恢復了正常,過得片刻悠悠然地蘇醒過來。 “小雨......”唐威見狀如釋重負,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嗚咽的嗓音猶自顫抖不停,仿佛自己剛過了一次鬼門關。 “阿威......”聽見唐威的聲音,李暮雨恢復了意識,待視線逐漸清晰後,則見自己躺在柳琴腿上,身邊更是圍了一大圈人。 “別動,先躺著。”柳琴按住李暮雨的額頭。 “......死了?”李暮雨甕聲甕氣地問了一句。 “死了。” “那就好。” 透過大家的反應,李暮雨隱約猜到了結果,而在得到柳琴的答復後,則終於長長地吐了口濁氣。隨著精神的放鬆,疲憊與暈眩接踵而來,初醒的青年有些反胃,當即抿著嘴合攏了眼皮。 “謝謝你救了我跟彭哥。”柳琴輕撫李暮雨的前額,聲音極盡溫柔。 “嗯。”李暮雨仍然虛弱,聞言沒有太多回應,就隻輕輕哼了一聲。 “扒大猩猩胳膊,不怕把命丟了。” “這不活著呢嘛,還能享受膝枕。” 麵對女子真誠的致謝,初醒的青年調侃以對,可落在另外幾人眼裡,卻遠沒有當事者這般平靜。畢竟他們目睹了一切,很明白李暮雨那種做法,究竟隱藏著何種程度的風險。 隻要稍有差池,便會變成爛泥,亦或裂成碎片。 此舉無疑是用自己的命,來換兩位新朋友的平安。 “為什麼救我?”柳琴念及此處,聲音莫名哽咽,心緒無端翻湧。 “我離得最近啊......”李暮雨似是仍然頭暈,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咱剛認識沒多久吧?” “應該不到半天......” “值得麼?” “值得麼......” 聽了柳琴的問題,李暮雨嘆了口氣,陷入絕對的沉默。 方才的場景宛如膠片,於他腦海中放映重現。 石猿盯上了柳琴和彭肅安,兩人隨之開始逃跑,他記得這個畫麵。 麵對突然降臨的死亡陰影,兩人臉上滿是恐懼與絕望,他同樣記得真切。 可是在這些人之常情以外,卻也有著出離本能的瞬間,那景象令人動容。 他看到了彭肅安憤然求死的瘋狂,也看到了柳琴不棄不離的倔強。 那是勇氣,是同袍之誼,是不離不棄,是生死相依。 就在那個瞬間,他的眼中浮現出別的身影。 那是精壯健碩、慷慨仗義的周潮。 那是美麗妖嬈、眉目含笑的隗迷。 那是身材清瘦、對世界滿懷善意的馬南歸。 那是瞳眸碧藍、對珍視之人溫柔相待的林彤歡。 還有那表麵上冰冷孤傲、實則心存溫軟的張山和李泗。 甚至是那稍稍有些討人嫌、卻有血有肉的唐圓和羅春娟。 望著眼前的身影,他的腦海驟然空白,雙腳也不受控製地狂奔起來。 至於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裡。 ...... “本來不想認識你們的......” “結果你非拉上我們倆......” “都知道你們叫啥了......” “都知道你們啥樣了......” “就別再......就別再......” “我真的受夠了......” 李暮雨緊閉著眼角,說話間卻溢出清淚。 自他平凡的麵龐滑落,滴在了柳琴的裙擺上。 青年的話斷斷續續,明顯有些詞不達意。 可圍在旁邊的六人,卻都聽得明明白白。 彭肅安蜷腿坐在地上,臉上泛起復雜的笑容。 江白浪咬著嘴唇望著天,呼吸聽上去又淺又雜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言鸛假意推了推眼鏡,同時趁機抹了把鼻子。 聶宸淵沉默著轉過身去,無言地整了整領口袖口。 柳琴的眼神依舊溫柔,隻是明眸中熱淚滿溢。 唐威則乾脆扭過脖子,低頭駝背地嗚咽起來。 在唐威的記憶裡,李暮雨素來很謹慎,先前在山麓初遇林彤歡,便本能地拉著自己逃跑,原本做不出為初識之人拚命這種事。可在方才的危急關頭,自家兄弟卻一反常態,改變了一貫的生存方式,這其中的緣由他自是一清二楚。 無論是先前高築心墻、拒絕與陌生之人同行,還是之後的以身犯險、拚死救下柳琴和彭肅安,其根本原因無非隻有一個:唯恐費盡千辛萬苦、共同揮灑過無數笑與淚、傾注了深沉情感的同伴,在某個瞬間被泠雨無情吞噬。 既是有了新的相識,那便再也不想失去。 哪怕從死神手裡搶人、命懸一線都在所不惜。 本是種缺乏理性的選擇,卻讓見證者們盡皆動容。 ......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 一輪皓月高懸夜空。 淩亂的廢墟中,六男一女望著彼此的臉,相繼浮現出真摯的笑顏。其時月光銀白皎潔,自破碎的屋頂墜落,宛如一張柔軟細膩的薄紗,於他們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 明明才剛剛認識,便有了過命的交情,此時經由共同的當下,那些雖然不完全相同、卻頗為相似的過往也開始交融。無知無覺之間,七顆心跳的律動逐漸趨同,彼此的未來也就此鉤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