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五人離開“五棵杉”,沿北麵的落葉林邊緣朝西進發。 他們一路疾行,沿途偶遇零星兇獸,也會盡量選擇避戰。 不知不覺之間,天空變成了黛青色,山尖上的陽光隻剩些許餘輝。 風聲愈發急切,於耳邊呼嘯不止,吹得林間枯葉嘩啦直響。 視野開始變差,便是感官敏銳的異能者,也很難看清遠處的景象了。 找人變得越來越困難。 “小雨,已經到晚上了。” 夏瓊先前保持沉默,此刻終於開口說話。 便是這名矯健的女子,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 至於後麵的費水等人,模樣則顯得更加狼狽。 “嗯......再往前找找......實在不行......就找地方過夜......” 暮雨懂得夏瓊的意思,氣喘籲籲地予以回應。 時至今日,李暮雨等人修為漸長,已經不再害怕結群的霍茲犬。可是由於情報所限,此刻的他們卻並不清楚,具備夜行性的兇獸到底有幾種,其中又是否包括危險的大野豬和大螳螂。 身處暗夜之中,人類的視覺大打折扣,無論對於找人還是避險都相當不利。李暮雨心有不甘,卻知繼續趕路殊為不智,自忖失散的同伴找不到組織,應該也會躲在某處靜候黎明,於是便準備尋個地方落腳紮營。 恰逢此時,夏瓊毫無征兆地剎車,將視線投向身側的密林。 數息之後,林內傳來淩亂的腳步聲,繼而浮現出三個狼狽的人影。 正是劉一堰和周允媚,以及隸屬一組的吳大姐。 三人遠遠望見援軍,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飛也似地朝這邊沖來。李暮雨還沒顧上問話,便被周允媚撲個滿懷,繼而發現女孩滿身汙泥,嬌嫩的身軀止不住地戰栗,很明顯是受了不輕的驚嚇。 “怎麼就你們仨?”見周允媚哭得說不出話,李暮雨隻得望向吳大姐。 “林子裡......敵人......”吳大姐身上滿是淤青,雙手扶著膝蓋大口喘氣。 “什麼敵人?!”李暮雨聞言汗毛倒豎,萬萬沒想到危險不止來自兇獸。 “李大哥!快去救他們!”劉一堰雙拳緊握,骨節捏得咯咯直響,強忍著沒讓淚水流出眼眶。“以前就遇到過!說絡梅姐是什麼臥底!現在又說我和允媚是壞人!要把我們抓走!韓晴姐跟小童哥......” “你們在這兒別動!” 沒等劉一堰說完,李暮雨便截斷話頭,攜夏瓊等人直接沖進樹林。 盡管男孩表述不清,但是通過隻言片語,也足夠他判斷敵人的身份。 「七色石」。 李暮雨清楚記得,荀焱楓談到七色石時,曾提及對方構陷懷絡梅,想來這回正是一次故技重施,就連手法和說辭都無比雷同。他不知七色石是何居心,卻也明白對方不是善茬,內心的危機感更是隨之暴增。 「該死......偏偏在這節骨眼兒上......」 「你們可撐住啊......千萬堅持到我過去......」 「千萬別出什麼事兒......千萬不要......」 如果麻煩僅僅來自兇獸,李暮雨還不至於如此擔心。 可再加上心懷惡意的同類,情況也就徹底發生了改變。 焦慮感於心底放肆滋生,攪得青藤掌門人不得安寧。 “呼哧......呼哧......” 李暮雨發足狂奔,呼吸變得虛浮急促,一顆心臟突突突地亂跳。 腦中有虛像浮現,皆為熟悉的身影,盡是慘不忍睹的模樣。 伏屍路邊的少女,身首異處的少年,支離破碎的熟悉臉孔。 虛像繚繞糾纏,令他的腸胃開始痙攣,正是人類感到恐懼時的反應。 “喝!” 李暮雨低吼一聲,咬緊牙關驅散雜念,同時將五感壓榨式地外放。 隱約之間,有哀嚎之聲傳入耳畔,繼而有人形輪廓映入眼簾。 幾名青藤成員倒在樹邊,正自痛苦地扭曲呻吟,另有五名壯漢站成一圈,將一名中年男子圍在中間。那五名壯漢皆是生臉,渾身散發著兇戾之氣,中年男子則如蝦米般蜷在地上,正是費水手下的得力乾將老王。 “哈!” 一名壯漢腳尖發力,踹在老王的腰眼上,第二名壯漢緊隨其後,找準機會使勁飛出一腳,將哀嚎打滾的中年人踢到第三名壯漢腳下。眼前這五名壯漢,竟是在把老王當球踢,看起來已經持續了好一陣子。五張臉上各自露著邪笑,看上去沒有絲毫憐憫,似乎很享受這個過程。 “老王!!!” 望著受難的下屬,費水登時眼眶欲裂,周身靈能隨咆哮聲噴薄而出。至於李暮雨和夏瓊,則比費水反應更快,掌心雷與鋼鏢齊齊飛出,直奔那五名施虐為樂的壯漢。 “嗖~” “啪!” 雷爆之音乍響,一名壯漢倒飛而出,胸口被燒出一個血洞,抽搐幾下便丟了性命,另一名壯漢則被射穿眉心,無聲無息地仰麵倒了下去。幸存的三人猛然驚醒,急忙拎起武器準備迎敵,可還沒來得及運轉靈能,便被青藤的三位高手瞬間欺身。 一人連姿勢都沒擺好,便被夏瓊用利刃抵喉,戰戰兢兢地不敢再動。另一人被費水蠻橫地撞出老遠,胸骨和內臟悉數破裂,滿口噴血地一命嗚呼。最後一人反應稍快,眼見李暮雨揮刀斬來,急忙舉起粗製鐵棒格擋。隻是他修為不及青藤掌門人,手中又是區區一根粗製鐵棒,一碰之下便被連棒帶頭齊齊削斷。 僅僅一照麵的功夫,五名壯漢便死了四個,唯一的幸存者被製住,殘忍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唯剩最深沉的驚愕與恐懼。場間另有兩名青藤精銳,先前根本沒機會出手,此刻見戰鬥已經結束,便急忙開始救治傷員。 此地有不少青藤傷員,基本上都是費水的手下。 傷勢較重的兩人已經失血昏迷,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 傷勢較輕的幾人雖然沒有危險,卻也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 “暮雨......快去救韓晴和小童......” 王老雖然性命無礙,可也受了不少外傷,此刻掙紮著想要起身,最終卻呻吟著摔了個大馬趴。盡管剛剛死裡逃生,他卻沒有露出慶幸的表情,蠟黃的臉上滿是渾濁的淚水。眼見援兵意外來臨,中年人初時略顯驚訝,最後則以最快的速度報告了情況。 “這群畜生......好像是那個七色石的......想把小劉跟小周抓走......我們沒打過對麵......韓晴和小童被抓了......他們往西走了,總共十來個人,裡麵有個高手,估計不比你弱,你們去的時候千萬小心......” “冷靜下來,既然是被抓了活的,那他倆就暫時沒危險。”見李暮雨渾身哆嗦,夏瓊當即出言提醒,隨即嫻熟地挑斷了俘虜的手筋腳筋。“咱倆加老費去追就行,其他人留下救治傷員,俘虜等我們回來再審。” “嗯,走。” 李暮雨聽了夏瓊的話,總算強行控製住情緒,臉色也變得冰冷肅殺。 青藤掌門人深深吸氣,瞳仁凝成漆黑的晶石,一言不發地向西起跑。 ...... 迷迷蒙蒙之中,韓晴睜開雙眸。 視線依舊有些重影,辨不清時間與方向。 顱頂的疼痛猶未退去,以至於身下的每次顛簸,都會引發反胃的暈眩感。 「我這是在推車上麼......」 感官緩緩復蘇,韓晴的意識逐漸清晰,發現自己保持著側臥的姿勢,身邊則是被五花大綁的童奕聰。她試探性地伸展四肢,卻發現根本動彈不得,便猜到自己也同樣被捆成粽子了。 「我倆這是被綁了啊......」 韓晴迅速認清了狀況,也回憶起了事情始末。 今天中午左右,她和童奕聰離隊尋人,雖然找到了那倆孩子,卻被突如其來的獸潮沖散。一行四人避開獸潮,按約定繞路前往“五棵杉”,才剛與前來接應的同伴匯合,便撞見這群無事找茬的渾人,她讓吳大姐帶那倆孩子先跑,自己則領著一票人與對麵乾架。對方雖然人數更多,戰鬥力卻算不上強,直到那個高手入場。 那個男人中等身材,腰間別了一副鋼叉。 聽人說話時習慣側頭,看上去像是有些耳背。 這名男子修為不俗,運功時露出淡紅靈紋,顏色看上去清透至極,應是離靈元期僅有一步之遙。陌生的高手叉法嫻熟,迅速破開事先布下的靈繪防禦,輕輕鬆鬆地沖到她和小童麵前,隨後則發生了更加詭異的事情。 當時她隻覺一陣暈眩,注意力出現短暫渙散,步伐也隨之變得虛浮,繼而冷不丁挨了旁人一記悶棍。料是那男子坐擁秘術,影響了她的平衡與注意力,這才讓周圍的雜兵鉆了空子。 「他們這是整得哪一出......」 韓晴瞇眼細瞧,見童奕聰動也不動,似乎還未從昏迷中蘇醒。 破舊推車顛簸無比,似是被人拉著前進,不知道要去往哪裡。 視野被限製在狹窄的區域,看不到附近的情況,也不見其他同伴。 陌生的嗓音此起彼伏,不清楚周圍有多少人,亦不知那高手身在何處。 完全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局麵。 饒是如此,韓晴非但沒有慌張,反倒比平時更加冷靜。 隻因她天性如此,越是身處危險之中,便越會激發戰鬥潛能。 「先聽聽他們說啥吧......」 不想暴露自己已醒,韓晴重新合上雙眼,連呼吸都偽裝得格外均勻。 閉目傾聽之時,百種聲音便落於耳畔,其中不乏人們的閑言碎語。 “豐哥去哪兒了?” “估計又開小差兒了吧......” “不定啥時候來獸潮,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他要不在咱咋辦啊......” “精神集中點兒,到了匯合地咱就安全了。” “老熊他們幾個呢?咋這會兒了還沒跟過來。” “走之前說要發泄發泄,估計這會兒正過癮呢!” “......” 對話不間斷傳來,被韓晴的大腦加工,逐漸整合成有效信息。 譬如現在是由西向東,又如被綁的隻有她倆,再如那名高手不在隊裡。 與此同時,某些信息同樣被提煉出來,隨後被少女果斷拋之腦後。 譬如己方一行人徹底戰敗,受傷與陣亡情況尚未可知。 又如某些惡棍留在林子裡,此刻正用殘忍的方式施虐取樂。 再如此行的終點是西南近郊,而這些人也確實隸屬七色石。 「原來如此......」 韓晴牢記有益信息,盤算著逃跑的可能性,甚至擬定了反擊方案。至於那些負麵信息,由於容易影響理性判斷,則被她選擇性地埋進心底。少女像隻蟄伏的黑豹,不聲不響地假寐蜷臥,看似無知無覺地一動不動,實則無時無刻不在積聚掙脫束縛的力量。 直至某時某刻,韓晴驀地心有所感,飛速運轉的大腦突然剎了車。 少女吐了口濁氣,旋即不再佯裝昏迷,竟是笑意吟吟地睜開雙眼。 隻因她非常篤定,再有個片刻功夫,這段被俘的經歷便將宣告結束。 就如她預料的那般,僅僅過了幾個呼吸,便有驚雷之聲在耳邊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