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 途太平市安治局。 吳國隆坐在監控室裡,目不轉睛地盯著大屏幕。 作為市局局長,吳國隆很少過問具體案件,可打從商業街回來以後,他卻一步都沒離開過這間屋子。望著眼冒血絲的局長,下屬們猶自不明所以,都勸吳國隆暫時回去休息。可吳國隆卻搖頭拒絕,始終全神貫注地盯著監控,隻因無論表麵上還是背地裡,這起案子對他來說都十分重要。 不久之前,陳武清打來電話,表示科學怪人已鎖定目標,正朝本市西郊的羅躬縣方向趕去。吳國隆查閱了監控,發現情況與陳武清所言相符,便立刻對抓捕任務做了安排,先讓得力下屬們趕赴羅躬縣,隨後則親自致電羅躬縣安治局,要求屬地安治部門配合抓捕行動。 郊區探頭數量少,且大多集中於乾道路口,抑或是人員密集的區域。吳國隆自忖難以追蹤,便要求縣局適當設障設卡,遇到情況隨時與市局通話聯絡。隻是對於案件細節,吳國隆卻語焉不詳,僅向縣局提供了車輛牌照號,以及目標人物體貌特征等基本信息。 根據已有的情報,目標大概率是異能者,所以無論哪個部門將之逮捕,最後都要由超能人口局處理。可在吳國隆看來,多一道手續便多一些麻煩,所以目標最好能橫死街頭,最次也要落在穀鵬遠手裡,而非被縣局或自己親手抓獲。 這件事情乾係重大。 明麵上影響著安治部門與研究院的關係。 暗地裡決定著組織能否將“鬼”順利拔除。 吳國隆不敢太過大意,隻希望事情早些結束。 …… 傍晚。 途太平市西部遠郊。 {劍齒虎}跑車引擎轟鳴,於國道與土路間來回穿梭。 宮允緊緊握著方向盤,左臂綁滿了染血的繃帶。 滄桑的麵容已然扭曲變形,仿佛一隻垂死掙紮的困獸。 遙想今天午後,宮允去了市中心的酒吧,本想喝杯酒就坐船跑路,不料卻險些因此命喪當場。那是一夥異能者殺手,少說有兩名靈元期強者,不僅擁有豐富的戰鬥經驗,還隨身攜帶著高效致命武器。有地形與人群作掩護,加上人體助力護具的增幅,宮允雖然成功逃離商業街,左臂外側卻依舊被殺手打傷。 那是種投擲武器,集科技與靈能於一體,外觀看上去雖很輕巧,卻擁有致命的殺傷力,且全然沒有槍械的噪音,簡直是為暗殺量身定做的利器。宮允僅僅一個疏忽,人體助力護具便被洞穿,左臂登時落得鮮血淋漓,而某種能量也隨之貫入血肉,持續傷害著肌體與靈能係統。 所幸有劉建光的豪車,宮允勉強甩開了追殺,卻一分鐘也不敢耽擱,還要時刻與體內的邪氣抗衡。他擔心暴露藏船的位置,始終沒敢往沿海方向跑,就隻一頭紮進西郊的叢林。此地離羅躬縣不遠,寬敞的國道就在幾百米外,但他卻隻能選擇沒有監控的林間小道。 其時夜幕剛剛降臨,林間小道狹窄顛簸,路兩側是針葉混交林。 眼下正值冬末春初,鬆柏依舊青翠筆挺,落葉喬木也剛吐新綠。 四周寂靜無聲,唯聞引擎轟鳴,唯見一輛豪車顛簸前進。 宮允目不斜視地行車,竭力保持著神誌清醒。 明明是寒風料峭的早春,他的衣服卻被汗水浸濕。 時間一點一滴不停流逝,異樣的感覺也於心底發酵。 隻因這林間的風景,和泠雨裡有些相像。 這孤身逃難的感覺,也和當時如出一轍。 「那幫人離我有多遠......」 「徹底甩開了麼......還是就在屁股後麵......」 「研究院那邊呢......」 「是不是已經報警了......讓安治局來抓我了......」 「我招誰惹誰了......」 「怎麼總得亡命天涯......我隻想好好活著啊......」 一抹苦澀浮現臉龐,隨後很快趨於平靜,宮允重新恢復了鎮定。 事到如今,隻有先返回龐丘市,再想別的辦法出境。 他還沒有徹底暴露,他的名下還有產業,也還有轉機和希望。 他都能從泠雨裡逃出來,好不容易才活到現在,可不想死在這裡。 隻要有一線生機,他都會拚盡全力。 ...... 電話鈴聲響起,然後被瞬間按掉。 如此重復幾回,則終於回歸寂靜。 “你這不太合適吧?”葛爭頗為無奈地搖頭說道。 “反正已經出來了。”劉建光將未接來電盡數刪除。 今天黃昏時分,葛爭離開市中心,準備按陳武清的吩咐前往西郊。劉建光則找準機會,趁兄長會見客人的空當,悄默聲跟著葛爭跑了出來。劉輝扭頭找不見人,便一個勁給三弟打電話,可劉建光卻鐵了心不接電話。 葛爭此行情況不明,興許還有不可控的風險,按說不該讓劉建光同行。可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他竟也由著劉建光胡鬧,甚至還替對方打了掩護,選擇性無視了劉輝撥來的電話。 “我看默然姐情緒不是太好。”劉建光收起手機,與葛爭隨口閑聊起來。 “她還沒完全緩過來,也就工作時間能好點兒。”葛爭對此表示認同。 “要我說吧,就不存在緩過來,一輩子都會受影響。”劉建光評價道。 “非要這麼說的話也沒錯。”葛爭點了點頭,卻也沒準備繼續接茬。 其時暮色初升,國道兩側的路燈相繼亮起,又被呼嘯著迅速甩到身後。 轎車朝西方飛馳,全力追逐著殘陽,卻仍舊無法留住那抹漸逝的餘輝。 司機聚精會神開車,至於後座上的爺倆,則保持著略顯別扭的沉默。 “建光,你有什麼想說的嗎?”末了還是葛爭忍不住率先開口。 “您指什麼?”劉建光偏頭望向葛爭,露出近似疑惑的表情。 “就是今天中午的事兒。”葛爭循循善誘。 “就之前說的那些啊。”劉建光兩手一攤。 “你不對勁,有點兒反常。”葛爭挑明了自己的感受。 “我又哪兒不對勁了......”劉建光堆笑著撓了撓腦袋。 “平時要被人開了瓢兒,你該是什麼反應?”葛爭身體前傾,與劉建光拉近距離。“安治局局長巴結你爸,打你的人還被研究院盯上了......這要換成平時,你早就開始邪乎了。” 聽了這番一針見血的分析,劉建光頓時不再言語。 葛爭沒給劉建光狡辯的機會,便自顧自說了下去。 “你之前還單獨找我,問研究院會怎麼處理那個‘茍活’。”盡管車內沒有生人,葛爭仍然下意識放低聲音。“陳武清跟你接觸不多,也許感覺不太明顯,但我能發現有貓膩......我都能看出來,你哥自然也能看出來,但既然他沒把這事兒戳破,就說明他在幫你隱瞞什麼東西。” 麵對葛爭的分析,劉建光不置可否。 既然沒有反駁,那便是默認了。 誠如葛爭所言,劉建光若被無故開瓢,大抵會嚷嚷著要去醫院,並在吳國隆和陳武清麵前扮可憐,以此鼓動途太平安治局盡早破案。至於個人防護方麵,即便歹徒已經在逃,他想必也會縮在酒店,而不會像現在這樣偷偷跑出來。 被葛爭點破以後,劉建光方才意識到,自己的演技確實不過關。 他自忖狡辯無力,也就乾脆緘口不言,既不否認也不說實話。 “按理說我現在應該裝糊塗,不該把這些話放到臺麵上。”麵對沉默以對的劉建光,葛爭倒也沒急於逼問。“不過建光啊,如果你沒說出口的事兒,跟接下來的行動有關係,那我希望你還是據實以告......畢竟這回有風險,如果沒有足夠的情報,就可能會出現無謂的傷亡。” “葛叔,能問您個問題嗎?”劉建光猶猶豫豫地開口。 “嗯,你說。”葛爭點了點頭,將墨鏡推到鼻梁頂部。 “如果抓著那人,我能不能當麵問他些事兒?”劉建光略顯期待。 “如果那人被抓,肯定就進局子了,隻有安治部門有權力審。”葛爭撐開胳膊,重心靠在椅背上。“不過以你的身份,如果不是涉及機密的問題,給警方或者研究院捎個話,我覺得應該不難得到答案。” “事兒倒是公開的,不過沒人知道答案。”劉建光如是說。 “嗯?那是個什麼事兒?”葛爭聞言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失蹤者的去向。” “原來是這個......” 聽了劉建光的問題,葛爭沒有立刻回答,也沒有去刨根究底追問原因。光頭壯漢以手扶額,陷入短暫的沉思之中,而浮現於眼前的畫麵,則是劉建光來他公司報到的場景,以及這位紈絝公子哥的真實初衷。 「和星盟做生意,除了經濟利益之外,還有機會搜集到不為人知的情報。」 「不為人知的情報?」 「沒錯,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所以你爸才會送你來。」 「葛叔,勞您費心了。」 “雖然我想不明白,你要問的這件事兒,跟開你瓢兒的人有啥關係。”葛爭最終吐了口氣,重新挺直了腰桿。“不過就像我說的,等那人被抓了以後,你可以試試帶話進去。” “如果我還是想親自問問呢?”劉建光仍然不願放棄。 “那就趕在別人之前找到他。”葛爭意味不明地聳聳肩。 “呼......好吧......” 似是下了決心,劉建光長長吐氣,從衣服內側摸出一塊帶屏幕的令牌。 待令牌被激活後,一張地圖便躍然眼前,屏幕正中心則有光點閃耀。 “最開始的時候,我把定位係統和遙控製動係統都拆了。”劉建光把令牌遞給葛爭,伸手指向屏幕中心的光點。“後來覺得定位係統還是有必要留下,就又給裝上了。” “嗨!你咋不早說啊!定了位咱不就......”望著劉建光遞來的令牌,葛爭近乎本能地興奮起來,可笑容很快就變得僵硬。“也就是說,你故意的,你其實是打算......” “嗯,最開始是想讓他跑掉的。”話說到這份上,劉建光索性不再隱瞞,將先前的情況如實道來。“他沒搶我鑰匙,是我把鑰匙給他的,這腦袋也是我自己砸的。” “啥?為什麼?”葛爭直接懵了。 “那是宮允叔叔。”劉建光如是說。 “......誰?!” “宮允叔叔。” “哈?!宮允?!” “沒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