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宮允?” “您沒聽錯。” “你確定?” “我確定。” 簡單的幾個字,卻仿若一記驚雷,於葛爭耳畔炸響。 葛爭目瞪口呆,隻覺精神有些恍惚,一時無法相信這件事情。 宮允是葛爭的熟人,十多年前卻莫名蒸發,自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作為一名烈陽人,葛爭很清楚失蹤的意義,便將宮允與逝者劃了等號。如今聽了劉建光的話,饒是他平素從容淡定,也驚得半晌沒緩過神。 “中午跟酒吧撞見的,他說有人要殺他,想管我討輛車。”劉建光沒給葛爭消化的時間,便自顧自說了下去。“當時情況緊急,我啥都來不及問,但是怕他出門就死,所以替他打了個掩護。” “你......你......” 聽了劉建光解釋,葛爭驚愕地張開嘴,指著對方半晌沒說出話來。他的大腦恢復運轉,自忖既是那“茍活”開口相認,料來劉建光也絕無可能認錯人。盡管真相出乎意料,然葛爭想清了個中關節,便在短時間內接受了事實,也搞懂了劉建光此舉的意義。 “當時我一著急,腦子直接卡殼,就照他說的辦了。”劉建光輕輕搖頭,臉上滿是復雜的表情。“後麵陳武清跑來報案,我就知道這回要壞菜,可也隻能繼續編瞎話了。” “何止壞菜,你這是捅大婁子了!” 葛爭早知劉建光有所隱瞞,所以才會帶對方出來,企圖在路上套套話。 可他做夢也沒想到,劉建光竟是說了大謊,同時忽悠了安治局和研究院。 “你這瞎話編得漏洞百出啊!”念及此舉的後果,葛爭氣得頭皮發癢,語調也變得有些急躁。“先不說宮允要是被抓,有多大概率把你供出去。就算他最後被滅口了,回頭安治局查你那輛車,一看定位係統根本沒卸。你?” “我這回確實是犯蠢了。”劉建光搖了搖頭,手掌不停地開合,看上去明顯有些焦慮。“我哥清楚這事兒,所以幫我打了掩護。他讓我留在酒店別亂跑,應該也是想找我商量怎麼處理。” “結果你不光跑了,連他電話也不接。”葛爭拍了拍劉建光的肩膀,恨鐵不成鋼地責備起來。“我說建光啊,你什麼時候能成熟點兒吶?就你現在這樣,你爸怎麼能放心給你壓更重的擔子?” “葛叔對不起,我太意氣用事了,給您惹大麻煩了......” “跟我道歉有啥用!研究院和安治局誰聽你這個!” “那您說接下來......” “你讓我先想想......” 劉建光自知理虧,更知葛爭句句在理,於是也沒再出言辯解。 葛爭則以手扶額,仔細思考了片刻,隨後將目光落在那令牌上。 “我看宮允這意思,是想繞著羅躬縣走,然後開到龐丘市那邊去。”葛爭盯著屏幕上的光點,嘗試理解宮允的意圖。“小黃!等會兒你走國道,從正東方向開進羅躬縣,然後一路杵到海羅集市!” 向司機交代清楚行程,葛爭便讓劉建光給劉輝回電。 劉建光聞言掏出手機,卻猶豫著沒有按下通話鍵。 “研究院和安治局那邊,您準備怎麼處理?”劉建光忐忑問道。 “還能怎麼處理,爭取寬大處理!”葛爭有些不耐,乾脆搶過手機。 葛爭撥通電話,才知劉輝調了監控,發現劉建光上了自己的車,此刻正帶著護衛火急火燎地趕赴西郊。葛爭急忙安慰一番,將當前的情況說與劉輝聽,並和劉家長子約在海羅集市匯合。 按葛爭的判斷,除非宮允帶著跑車人間蒸發,否則無論他被抓還是被滅口,劉建光的謊言早晚都會穿幫。若真到了那步田地,無論安治局和研究院,都會對劉建光甚至金炳集團產生看法。 當時在吳國隆的車上,劉建光沒有講明實情,便失去了兩不得罪的機會。然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葛爭自忖難以首尾兼顧,便建議劉建光先顧著研究院,之後再考慮如何與途太平安治局交代。 “跟地方安治部門比,肯定還是研究院更不好惹。”劉建光腦子不笨,被葛爭稍一提點便即醒悟。“吳國隆跟我家有利益來往,就算真被我擺了一道,也不好跟我撕破臉。” “沒錯,而且從我的私心來說,也不希望你家跟研究院鬧僵。”葛爭盯著劉建光的眼睛,語重心長地叮囑。“我可得提醒你,這次的事情牽涉太大,絕對不能再存著放跑他的心思了。咱們對他最大的保護,就是把他送進號子裡。” 葛爭雖與宮允有舊,亦不希望老友死於非命,可終究比劉建光成熟太多,所以很明白接下來該做什麼。聽了葛爭的分析,劉建光的臉色幾度變幻,最終下定決心般地狠狠點頭。 “那我給陳武清打個電話。”葛爭整理好思路,便準備聯係陳武清。 “先不跟他說我想單獨問話的事兒吧?”劉建光仍舊藏著些小心思。 “可以先斬後奏,但如果真問了話,回頭得如實報告。”葛爭按下通話鍵。 為了這個神秘賣家,研究院上下煞費苦心,不僅請安治局協助尋人,就連科學怪人都派了出來,卻因劉建光的緣故平添了變數。葛爭非常清楚,如果上綱上線地講,這無異於是危害國家安全的行為。所以縱已想好說辭,他仍舊顯得有些緊張,以至於講電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出乎葛爭的意料,陳武清在聽完情況後,就隻沉默了片刻功夫,便開始有條不紊地商議對策,沒有因為劉建光的做法大發雷霆。然陳武清越是如此,葛爭就越是心裡沒譜,就越想好好賠個不是,可還沒等他組織好語言,對方便提出想讓劉建光聽電話。 “注意言辭......”葛爭把電話遞給劉建光,用近乎耳語的音量囑咐道。 “喂,陳主任......”劉建光哆嗦著舉起電話,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建光,我都聽葛總說了。”陳武清聲音平淡,讓人聽不出喜怒。 “陳主任,對不起,我今天......” “無妨,你很善良,也很勇敢。” “可我差點兒就把他放跑了......” “你要沒打掩護,他當時就得死,都沒機會抓活的了。” “......” “而且我猜,你有很多事兒想問他吧?” “嗯......嗯?!” “關於失蹤者的事兒。” “......” 在接起電話前,劉建光大腦飛速旋轉,構建了好幾款賠禮道歉的說辭。孰料陳武清不按常理出牌,一番話宛如組合拳,敲得他腦袋直發懵。所以當對方提出疑問時,劉建光便下意識“嗯”了一聲,而在他意識到自己失言的同時,則被陳武清一針見血的猜測直接噎住。 “很奇怪我為什麼會知道?”陳武清似是在輕笑。 “嗯......確實有點兒奇怪......”劉建光索性不再隱瞞。 “我也很想知道,失蹤案的背後究竟是什麼情況。”陳武清如是說。 “原來如此。”劉建光聞言了然,隻道這是身為烈陽人的普遍好奇心。 “不單單是好奇。” “嗯?那是啥?” “前年年底,你接受過一個電話采訪。” “......啊,有這事兒,您怎麼知道......” “那個采訪,是在我家做的。” “......哈?!” “加油。” 陳武清沒再多言,直接掛斷了電話。 劉建光則靠在椅背上,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事到如今,劉建光怎能不明白,李暮雨所謂的“研究員學長”,分明就是這位陳武清主任,而那個有趣的作家大姐姐,大概便是陳武清的女朋友。劉建光念及此處,隻覺氣不打一處來,自忖對方與上官凝漪互不相識,想必也同樣要拜自己那弱智哥們所賜。 「媽的智障......多說個名字會死啊......」 「明明這麼近的關係......讓老子一頓繞......」 劉建光咬牙切齒,對李暮雨一頓腹誹,腦中的線索也逐漸串聯起來。此時的他想得分明,即陳武清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卻礙於某些原因始終沒有點明。對於宮允的遭遇,其實不僅他自己想知道,陳武清也同樣心懷疑問。 “這就搞定了?”葛爭在旁邊問道。 “順利得要命。”劉建光咧嘴一笑。 “那就好,那就好。”因為童默然的關係,以及某些個人原因,葛爭也同樣想了解真相,聞言則在心裡暗自舒了口氣。“聽陳武清這意思,合著他先前就認識你?” “要不是因為某個弱智,我倆現在應該挺熟了。”聽了葛爭的話,劉建光將腹誹化作吐槽。“還有上次出海的時候,搭咱車的那個上官凝漪......欸對了!她好像就在龐丘市呢!” 劉建光猛然想到什麼,眼中驀地迸發出異芒,便向葛爭詢問能否找外援。葛爭自忖此事包不住,且上官家族消息靈通,料來會很快得知真相,於是便允許劉建光借力。 “提醒她注意安全,然後暫時別弄得人盡皆知。”葛爭提醒道。 “好嘞!”劉建光忙不迭掏出手機,就要給上官凝漪撥電話。 “沒有加密通訊,盡量長話短說,多用暗語。”葛爭又囑咐一句。 “啊!那我先想想......”劉建光恍然大悟,便閉眼開始組織語言。 “那我等你信兒了。” “嗯,我盡快回你。” 傍晚時分,海羅集市。 時海有任務在身,已經先一步離開,上官凝漪準備返回石業公司,卻在此時接到了劉建光的電話。劉建光謹記葛爭的要求,在電話裡打了不少啞謎,然上官凝漪仍舊聽懂了始末,也明白對方想借自家的力量一用。 此事乾係重大,上官凝漪不敢擅自做主,便與上官肅取得了聯係。上官肅起初堅決不允,待得知化霾丹麵臨絕版危機,而研究院和警方正自全力以赴,這才勉強表示願意在背後出力,並叮囑上官凝漪務必要遠離危險。 “原地別動,我讓你滕叔找你去。”上官肅囑咐道。 “欸?滕叔在這附近?”上官凝漪聞言頗感意外。 “我下午才知道的,跟這邊兒候了好些天了。” “嘻,我媽還真有遠見,這都給安排好了。” “你媽都沒安排,他自覺自願的,要麼說舔狗流弊呢......” “噗......瞧您說的......這分明是人家關照咱們......” “滕叔”全名滕晟華,是上官夫人的故交,本身擁有靈元中期修為,又是星盟的“白矮星”之一,在龐丘市一帶有著不小的勢力。按上官肅的說法,滕晟華之所以守在附近,全因上官夫人與對方閑聊的時候,隨口提及自家姑娘要來龐丘市辦事。 因為母親的關係,上官凝漪與滕晟華相熟,並將之視為可信的長輩,而對於三叔的揶揄吐槽,她在忍俊不禁之餘也有些感動。與上官肅結束通話,上官凝漪先給劉建光回了信,隨後則站在顯眼位置原地等待。過得片刻功夫,便有車隊呼嘯而至,為首之人是個英俊的中年男子。 “滕叔!好久不見!”上官凝漪甜膩一笑,朝滕晟華使勁揮手。 “丫頭越來越漂亮咯!得迷倒多少男人吶!”滕晟華起手便是一句調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您就拿我尋開心吧!”上官凝漪舉起小拳頭,在滕晟華肩上錘了一下。 “你三叔已經跟我說了,這渾水咱可以蹚一蹚。”滕晟華笑鬧之後,便立刻進入正題。“不過咱也就意思意思,萬事都要以安全為重。你就跟著我的人,別冒頭兒別亂跑。” “讓您費心了。”上官凝漪收斂笑意,朝滕晟華端莊行禮。 “又不是免費的,得好好敲研究院一筆,而且這回也不光是因為你。”滕晟華先是邪魅一笑,隨後則微微瞇起眼睛。“不瞞你說,我有幾個弟兄,最近陸續遭了難,也是被人莫名其妙殺了。” “居然波及到您了。”上官凝漪峨眉輕蹙,想起層出不窮的異能者兇殺案。 “超能人口局那幫孫子,領著俸祿不乾人事兒,根本就指望不上!”滕晟華搖了搖頭,露出不忿的表情。“我就尋思著吧,既然這‘茍活’也被盯上了,沒準兒我就能順藤摸瓜,找著殺我弟兄的那些混球兒。” 兩人說話的當口,劉建光又打來電話,表示他的跑車用盡了油料,在海羅集市東南部的樹林裡拋了錨。根據他的判斷,宮允很可能已經棄車,此刻正在林間徒步逃跑。 “科學怪人已經趕過去了,警方應該也不會慢太多。”劉建光如是說。 “嗯,那我們也往那邊靠,力所能及地做些策應。”上官凝漪掛斷電話。 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更多的勢力陸續入場。 一次看似尋常的追逃,逐漸演化為一場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