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倆拖著叛徒,沉默地快步前行,不多時便即歸隊。 其時煙塵漸散,騷動得以平息,現場也變得一片狼藉。 先前為了突圍,劉一堰曾擲出爆彈,驅使濃鬱的煙塵籠罩了戰場。那煙塵異常詭異,似乎具有強烈的毒性,嗆得青藤諸人鼻涕眼淚橫流,狼狽地跑開老遠才喘過氣來。反觀起爆點附近的七色石成員,由於沒有足夠的時間逃離,要麼直接就被毒煙熏到死,要麼六親不認地亂打亂殺,繼而被青藤諸人取了性命。所以一場戰鬥下來,除了劉一堰和周允媚外,這支三十餘人的小分隊,竟沒有一名成員得以幸存。 至於青藤方麵,雖然沒人被毒煙熏死,但胸悶氣短者卻大有人在。同時在剛才的騷亂中,青藤又新添了兩名死者,所以算上先前陣亡的七人,他們今天總共損失了九名同伴。自打南殿歸來以後,青藤再沒出現成規模傷亡,這等損失已不可謂不慘重。望著同伴們的遺體,場間諸人不禁悲從中來,縱是罪魁禍首悉數伏誅,也無法抹平他們心中的哀慟。 沉重的氣氛之中,青藤諸人就地取材,砍了些木頭做了批擔架。 無論是青藤的傷員,還是敵我雙方的遺體,都被悉數搬到了擔架上。 至於劉一堰周允媚,則被捆得結結實實,讓人像牲口那樣拽著拖行。 歸營途中,青藤諸人極少交談,保持著壓抑的沉默。 韓晴靠著李暮雨,不聲不響地前行,一對杏目略顯呆滯。 老邢躺在擔架上,緊閉著帶淚的雙眼,也不知到底是睡是醒。 …… 李暮雨等人歸營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 基地北門的空地之上,留守成員正翹首以盼。 下午事發突然,李暮雨都沒說清楚,便孤身一人沖出基地,夏瓊也隻是簡單囑咐幾句,便帶了百餘人匆忙追趕上去。超過半數成員原地待命,並不清楚掌門人的去向,像剛剛狩獵歸來的唐威等人,則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可望著那數十具遺體,以及被五花大綁的年輕男女,大家卻不約而同地猜到了真相。 “為什麼?!” 柳琴艱難地靠上前來,見劉一堰失去了四肢,成了半死不活的模樣,而周允媚被一路拖行,此時已然落得血肉模糊,起先還下意識地一陣心痛。可眨眼間的功夫,她便琢磨過味來,繼而淚眼婆娑地顫聲質問。 “先去歇會兒吧。” 聶宸淵冷眼旁觀,見劉一堰幾近昏迷,而周允媚則咬牙閉眼,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便將悲慟的柳琴打橫抱起來,一步一個腳印朝基地東樓走去。隨著兩人的離場,周遭空氣逐漸炙熱,青藤成員們也陸續躁動起來。 這一個多月以來,大家日不能食夜不能寐,被內鬼折磨得身心俱疲,彼此間的信任也幾乎快要崩潰。基於眼前的狀況,便是再笨再傻的人,也能想明白前因後果。 念及同伴們的血仇,以及近日來受的折磨,青藤諸人不禁熱血沖頂。此時此刻,劉一堰和周允媚樣貌淒慘,可幾乎沒有人表現出憐憫,想要動手泄憤的更是大有人在。 “大家別急,現在不是時候。”麵對激憤的人群,李暮雨卻異常冷靜,挺身擋住劉一堰和周允媚。“總共就這倆俘虜,想撬出有用的情報,暫時隻能指著他們倆了。” 安撫好了青藤諸人,李暮雨叫來醫療組,囑咐優先醫治受傷的同伴。眼下他病還沒好,又擔驚受怕地折騰一通,此時已經感覺身心俱疲,卻仍舊堅持在晚飯後進行首領議事。 畢竟眼下情況嚴峻,很多事必須馬上辦。 …… 夜色正濃。 基地內燈火閃耀。 原本已是休息時間,青藤諸人仍在忙碌。 今天晚飯過後,李暮雨便牽頭組織搜屍,卻沒有獲得太多有用的線索。首領們對此早有預料,便把希望寄托在俘虜身上,於是將劉一堰周允媚分別關押,並派全副武裝的護衛嚴密看守,同時委托夏瓊和聶宸淵負責審訊。 時至今日,審訊早已成為一門科學,被權力機構運用於實踐當中。依托於科學的審訊手段,審訊人員無需刑訊逼供,即可輕易攻破普通人的心理防線。聶宸淵有從警經歷,對審訊這事並不陌生,而夏瓊作為四十一局職員,則更是擁有豐富的審訊經驗。 可在今天的審訊中,兩人卻遇到了麻煩。 按夏瓊的說法,權力機構的審訊環節,通常位於逮捕環節之後,即審訊手段隻針對被證明有重大作案嫌疑的人。換句話說,審訊啟動的前提,是主審機關找夠了證據,基本摸清了嫌疑人的底細,足以利用龐大的情報壓垮嫌疑人。至於審訊的核心內容,一般也會側重於作案事實,而作案動機則隻是輔助佐證。 反觀劉一堰周允媚,被青藤諸人抓個正著,作案事實已經板上釘釘。大家迫切想要了解的,其實是這兩名內鬼的底細,以及他們真實的作案動機。按照首領們的推斷,先前團滅的那支隊伍,原本應該在不久後打道回府。可如今三十餘人死光光,消息早晚會傳回七色石大本營,所以留給他們的時間其實不算多。 如今線索不足,時間也相當緊迫,故青藤諸人雖是審訊者,實則卻處在天然的劣勢之中。與此同時,那兩人明顯接受過反審訊訓練,由此也令審訊工作更加舉步維艱。 “理論上,確實沒人扛得住係統化審訊。”夏瓊靠在椅背上,優雅地蹺起二郎腿。“不過現在條件有限,留給我們的時間又太少。所以接下來呢,咱也就別客氣了。小聶先暫時休息,小雨和柳琴來配合我。” “嗯,沒問題。”聽過人員安排,李暮雨當即會意,便輕輕點了點頭。 “......我?”柳琴坐在角落裡,抱臂環抱於胸前,表情猶自有些迷茫。 “你來協助測謊,還有醫療保障。”夏瓊如是說。 “醫療保障?”柳琴皺起眉頭,聽得雲裡霧裡。 “準備刑訊逼供,別讓他倆死了。”李暮雨代為解釋。 三言兩語之間,新的審訊團隊便即組建,並很快投入到工作之中。 在夏瓊的指導下,李暮雨現學現賣,開始給兩名俘虜實施“電療”。 整個後半夜裡,審訊室始終燈火通明,不時有哭嚎和哀求響起,吵得青藤基地不得安寧。由於審訊過程相當殘忍,柳琴曾幾度跑出審訊室,雙手捂臉靠在墻邊啜泣,可最終卻強忍著堅持了下來。 天空蒙蒙亮時,訊問接近尾聲。 首領們齊聚一堂,開始新一輪議事。 一夜審訊下來,夏瓊尚自精力充沛,李暮雨卻顯得有些疲憊,柳琴更是紅著眼睛蜷在墻角,難以抑製地流露出困頓與哀傷。盡管過程有些煎熬,可得益於三人的通力協作,審訊的結果總還算令人滿意。夏瓊對供詞做了歸整,在分析與梳理的基礎上,將可信度較高的情報串聯起來。 先前遭到埋伏時,韓晴還曾有過臆測,即綁匪派來泠雨的真正臥底,興許便是賊喊捉賊的劉周二人。如今審訊工作已經結束,首領們也駭然地發現,這番猜測竟是一語成讖。 按劉周二人的說法,他們的上司叫齊亂刀,即七色石的創始人兼掌門人。三人同屬某個組織,表麵上是身陷泠雨的失蹤者,實際上則是綁匪派來的臥底,目的無外乎是監視和控製失蹤者們。 遵照上級的命令,齊亂刀創立了七色石,一復一日給組織成員洗腦,將盲目的憎恨根植於人們心中,並把矛頭指向其他失蹤者組織。至於劉周二人,由於常年不在基地,所以便是七色石內部,也很少有人認識他倆。 根據齊亂刀的命令,兩人接了“外勤”任務,裝作普通失蹤者輾轉流離。最開始的時候,他們曾加入九天幫,然後跟著靈能奇兵一路東進,最終在東南郊區的青藤基地落腳。 “那夥兒人敵視青藤,就是被洗腦的結果,看樣子病入膏肓了。”夏瓊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 “真他娘的造孽!”念及心存舍命斷後的覺悟、卻被劉一堰毒殺的壯漢,唐威隻覺氣不打一處來。 “簡直是處心積慮。”聶宸淵眉頭緊鎖,腦中模擬著兩人的行程,細細想來隻覺有些脊背發涼。 根據劉周二人的供詞,去年秋天外出狩獵時,他們偶遇了七色石的隊伍。在那支隊伍中,有個名為豐萊崢的男子,而這位七色石的二把手,也剛巧認識這兩名“編外人員”,所以才有了一次臨時起意的安排。 在那之後,劉周二人接到指示,即繼續潛伏在青藤,並與豐萊崢約定了下次見麵的時間。待到冬天臨近時,兩人於某天悄悄溜出基地,在河對麵與七色石的信使碰頭,接到了“明年給青藤製造混亂”的明確指示。 接到齊亂刀的指示後,兩人便開始策劃謀殺,而他們所采用的手段,也與夏瓊的推斷完全吻合,即用滸參的碎屑代替薑末,喂給食用流雲麥餅的目標,讓受害者體內自主生成囚靈膏。 此種手法頗為隱蔽,可受製於原料的純度,合成的囚靈膏必定毒性偏低。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劉一堰才擔心毒不死人,繼而連夜跑到青藤墓區,給中毒倒地的江白浪補了兩蹄子。 鑒於滸參極為稀少,兩人做不到頻繁下毒,而隨後青藤內保升級,他們就更找不到機會下手。同時就在幾天之前,那支七色石小隊來到附近,而領頭的方姓男子略知內情,便與劉周二人悄悄碰了個麵。 這支七色石小隊裡,除了方姓男子以外,其餘人隻知有臥底在此,卻不知道臥底的真實身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劉周二人也不想暴露身份,可他們擔心擔心計劃有天會敗露,便萌生了隨隊返回七色石的想法。 與方姓男子商量後,劉周二人決定票大的,即在卷鋪蓋跑路之前,用僅剩的滸參毒殺李暮雨。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再順手引出些青藤成員,抓住後帶回七色石基地,如有反抗者則格殺勿論。 “讓青藤陷入混亂,異能者們自相殘殺,卻還要適當保護非異能者。”咀嚼著周允媚的供詞,就連夏瓊也露出不解的表情。“我是真理解不了,齊亂刀咋會下這麼個命令。” “綁匪希望我們活著,或者說盡量活得時間長一點兒。”身陷泠雨之初,李暮雨便有此判斷,如今則品出了另一層味道。“看這意思,怎麼感覺像養豬,覺醒以前盡量別死,覺醒以後自相……殘殺。” “你說他們到底圖個啥呀?”唐威不停抓撓頭皮。 “為了人類光明的未來。”柳琴冷不丁插了句嘴。 “周允媚的原話,我當時聽完也愣了。”見眾人表情怪異,李暮雨便代為解釋。“再多就審不出來了,感覺他們也許知道什麼,可不知道怎麼又給忘了。我姐說要麼是深層洗腦,要麼是咒術封印,總之不太好突破。” “比起這個,劉一堰之前說了,齊亂刀的心腹不止他倆。”夏瓊沒有糾結此事,而是端來一塊木板。“這些心腹相互獨立,彼此之間都不太互通底細,所以也沒榨出個綁匪臥底名單來。” “光是這個也不錯了。”望著木板上的字跡,童奕聰使勁攥緊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