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7色石的黃昏與傍晚(4)(1 / 1)

因為人員的輪換,這屆柳軍的實力,比上一屆弱了不少。   至於懷軍方麵,不僅換了厲害的主帥,還留住了上一任“刺客”。   由於實力相對懸殊,這一局的柳軍異常艱難,就如史書中記載的那般,幾乎被懷軍徹底圍在城裡。在巨大的劣勢麵前,一襲白裙的少女波瀾不驚,平靜地注視著戰局的走向。待到自己走棋的時候,則會嫻熟地揮舞信號旗,按部就班地下達各種指令。   在“柳王”的指揮下,“柳軍將士”們恪盡職守,不折不扣地履行職責。經由少女的精準計算,場上每一枚棋子的價值,都被最大化地予以利用。所以盡管舉步維艱,盡管隔三差五便有減員,可柳軍卻始終沒有崩潰,總能用必要的犧牲穩固戰局。   待到傍晚臨近,棋局結束之時。   最後一名懷軍力戰而死,柳軍隻剩孤零零的柳王。   “謔......”   “可真極限......”   “都彈盡糧絕了......”   望著慘烈的戰局,圍觀諸人驚嘆不已。   便在此時,不遠處傳來厚重的掌聲。   “可真利落!該舍就舍,該賣就賣,一看就是乾大事兒的人!”齊亂刀笑著靠上前來,對白裙少女點了點頭。   “齊老大!”眾人先前沉迷棋局,都沒注意掌門人何時到場,見狀則紛紛朝齊亂刀行禮。   “她賣自己也不含糊!”岑姓女子先前中了埋伏,早早地退出了第二局,此時正在旁邊舀水喝,聞言憋笑地接了一句。   “兩局我都看了,所以才說她能乾大事兒。”齊亂刀走進人群,站到白裙少女身旁,調侃的語調化作諄諄教誨。“不過真打仗的話,可千萬別這麼搞,太不拿自己跟同伴的命當回事兒了。”   “真上了戰場的話,人命都是可以標價的。”白裙少女平視齊亂刀,長睫下的雙瞳無念無邪,仿佛浸於湖心的黑水晶。“不管是誰,都是可以犧牲的,隻要能換取足夠的價值。”   白裙少女楚楚凝立,掛著最純凈的表情,表達著最冷酷的態度。望著小大人般的少女,很多旁觀者都笑了起來,至於齊亂刀也沒有較真,就隻感慨一句童言無忌,便從棋局引申到了戰局,隨後自然而然地聊起當前形勢。   譬如回國歸鄉的願景,又如綁匪幫兇的罪狀。   雖是重復過很多次的內容,卻毫無意外地再度引起共鳴。   “齊老大!我們出戰吧!我一天都等不了了!”有年輕人義憤填膺,握著長槍的手顫抖不止。“這幫人類的渣滓活多一天!失蹤者們就多遭一天罪!咱就一天沒辦法回家!”   “我也希望盡快出戰,但那幫混蛋人多勢眾,我不想咱們多添傷亡。”齊亂刀抬起右手,拍了拍年輕人的胳膊,用目光緩緩掃視人群。“也罷,跟大家透個底兒吧,這回小方他們出去,其實是帶著任務的。”   “啥任務?”一位老大爺好奇地問道。   “等過幾天回來了,讓他們自己說吧。”齊亂刀賣了個關子,臉上的笑容逐漸濃烈。“如果他們順利完成任務,那有些混蛋就要倒黴了。到時候咱們再打上門去,滅了他們丫那群烏龜王八犢子!”   聽了齊亂刀的話,人們不由得群情激昂,紛紛歡呼著咆哮起來。淩亂的吼聲震徹寰宇,過得許久都無法平息,於青山與碧空之間綿延回響。盲目的恨意滾滾升騰,糅合著血欲之心的氣息,化作熊熊燃燒的竄天怒焰。   沸騰的空氣之中,白裙少女緘默佇立,仿佛置身於整個位麵之外。那對瞳仁漆黑深邃,沉靜的目光徐徐漫溢,輕拂過近乎狂熱的人群,定格在齊亂刀扭曲的臉上,卻沒有泛起一絲一毫的漣漪。   感受著那股蠢動的燥意,少女的眼瞼微微瞇起,腦中不知在想些什麼。她漫不經心地捋著發絲,素手輕輕搭在腦袋頂上,彎曲的拇指幾度微微用力,似是想將那根碧翠的發簪拔下來,可是最終卻站在原地什麼都沒做。   ……   傍晚時分。   某間平房門口。   一名老嫗正自歸整藥材,那白裙少女則在打下手。   便在這時,有吱呀聲由遠及近,聽上去像是車軸在轉動。   老嫗扭頭望去,見馮致敬提著鐵桶趕來,後麵跟著推板車的李歡喜。   “陶婆婆,東西拿來了!”馮致敬將鐵桶放在地上,示意李歡喜把推車貼墻放,旋即從車上取下幾小塊木料。   “就是這扇窗戶,你倆幫著弄弄吧。”陶百花放下手中竹簍,指向一扇漏風的窗戶。   兩個小夥子手腳麻利,拿起釘子錘子和木料,很快修好了破損的窗戶。可便是完成了工作,馮致敬卻沒著急離開,一麵與陶百花熱情尬聊,一麵用餘光偷偷瞥著白裙少女。   “致敬哥,找我有事?”白裙少女有所察覺,悠悠然轉過身子。   “明天......出去玩......怎麼樣?”馮致敬鼓足勇氣,聲音卻細弱蚊蠅。   “嗯?出去玩?”白裙少女表情不變,眼皮卻忽閃了兩下,似是沒能理解對方的意思。   “就!就基地附近!想跟你!跟你轉轉!”感受著少女無邪的目光,馮致敬登時漲紅了臉,磕磕絆絆地解釋道。   “好。”白裙少女沒有猶豫,幾乎立刻答應下來。   “啊?”馮致敬聞言一愣,沒料到對方如此爽快。   “我們仨一起吧。”少女補了一句,視線越過馮致敬肩頭。   不遠處的推車旁,李歡喜始終默不作聲,實則同樣在關注白裙少女。見馮致敬發出邀請,他的心臟仿佛挨了重錘,痛苦得幾乎要停止跳動。可還沒等這份情緒發酵,少女的聲音便傳入耳畔,沉靜的目光也接踵而至,令少年的大腦變得一片空白,甚至忘記了應該立刻答應下來。   “呃,好。”   麵對少女的提議,馮致敬有些小遺憾,最終倒也爽快地接受。   至於李歡喜那邊,此時終於醒過味來,當即搗蒜般連連點頭。   “那我們走了啊......”既已敲定行程,李歡喜也不願多留,便攜馮致敬向少女請辭。   “嗯......嗯?墨玉棕櫚?”白裙少女微微頷首,正準備送送小哥倆,目光偶然瞥向木板車,便定格在半截斷木之上。   “什麼?墨玉棕櫚?”先前外出的時候,李歡喜隨手撿了這截斷木,卻不知這究竟是哪種植物。   “稀罕玩意兒,分我一點兒行嗎?”白裙少女提出請求。   “當然!”李歡喜求之不得,急忙給少女鋸了一整片樹乾。   少女謝過李歡喜,目送小哥倆離開西寨,隨後轉身回到平房裡,將那片樹乾放在大案臺上,雙肘撐住身體仔細觀察起來。陶百花跟著進了屋,見那片樹乾形似棕櫚,卻生著烏漆嘛黑的古怪外皮。   “你拿它乾啥用?”陶百花好奇發問。   “不乾啥,就看看。”白裙少女如是說。   “不提這個,剛才小馮約你,你乾嘛還拽上小李呀。”陶百花不明其意,便換了個話題。“小馮那明擺著,就是想單獨約你,跟你聊聊心裡話,這你不會不明白吧?”   “歡喜哥也想邀請我,不過他更靦腆,沒說出口罷了。”少女的目光不偏不倚,猶自盯著那截墨玉棕櫚,青蔥玉指在樹皮上摩挲。“既然都有這願望,那就一起實現了吧。”   「有你這麼辦事兒的嘛......哪怕分開邀請也行啊......」   對於白裙少女的做法,陶百花自是十分無語,內心很有吐槽的欲望。可見對方沒打算聊天,老嫗便隻得嘆了口氣,滿臉無奈地離開平房,而少女則仿佛無知無覺,心思全放在了那截斷木上。   不知過了多久,白裙少女淺淺吐氣,拔下腦袋上的發簪,滿頭青絲便如瀑布般披散開來。她左手輕輕攥住發簪,抬起拇指在尾部按了幾下,又將之銜在兩瓣朱唇中間,右手食指則按在那截斷木中心。   伴隨著這個動作,空氣似是突然抖了一下,卻又仿佛什麼都沒發生。專注的少女目不斜視,指腹由內向外緩緩移動,輕柔地劃過每一圈年輪,而被她嘴唇銜著的發簪,則始終正對著那截斷木。   少女肌膚白皙,體表不見彤芒閃爍,指尖亦無碧翠流溢,卻似引動了某種莫名的力量。無形的能量裊裊盤旋,凝聚成不可見的溫柔清流,簌簌湧向那青蔥般的指尖,浸潤了失去生機的朽木裂紋。   少女合膝端坐,指尖撥弄著年輪,神情專注且認真。   無聲無息之間,有殷紅滲出朱唇,化作垂落的細流。   一股自嘴角滑落,一股流向發簪尖端,點點滴滴落到案臺上。   她卻仿佛無知無覺,始終輕輕蹙著眉頭,不停摩挲殘缺的年輪。   待到某時某刻,少女終於放開斷木,隨手抹掉嘴角的血絲,用發簪將披散的青絲重新紮好。她的眼瞼忽閃忽閃,沉靜的瞳仁波瀾微漾,既像在困惑又像在猶豫,良久之後似是做了某種決定,於是便施施然地起身出了門。   仿佛一隻白色的幽靈,少女自西寨飄向東寨,靠近南側的某間平房時,隔著老遠便聽到躁動的笑聲。她停在平房門口,抬起右手準備叩門,待聞到淡淡的酒氣,便放下胳膊扭頭就走,不多時則來到東寨廣場邊緣。   其時夜色初臨,值夜的隊伍已經到崗,少女很快尋到了豐萊崢,在二當家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豐萊崢聽了少女的話,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隨後倒還是壓住笑意,用相對正經的口氣禮貌回應。   少女聽罷頷首致謝,便向豐萊崢行禮道別,而在優雅轉身的同時,也無聲無息地嘆了口氣。視線挪移之間,她見常慮正站在廣場中心,於是便輕飄飄地靠了過去,將方才說的那番話重復一遍。   常慮聞言沉吟片刻,先是認真思考一番,隨後則使勁錘錘胸脯,又安慰似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望著那豁達的笑容,少女抿嘴搖了搖頭,向常慮道謝後轉身離開,徑直前往寨子北側的正廳。   ……   夜色逐漸升騰,少女離開北寨正廳,朝西寨的住所走去。   素凈的麵龐平靜依舊,隻是瞳仁愈發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某一刻她心有所感,毫無征兆地扭過腦袋。   待確認沒有任何異常,便自顧自地繼續往前走。   直至少女最終走遠,她先前注視過的地方,才露出齊亂刀的半張臉。   “這丫頭......”   齊亂刀倚著窗戶,表情忽明忽暗,手掌幾度開合。   過得半晌,他長長吐了口氣,決定暫時不想這事。   時間於無聲中流逝,夜色變得愈發濃烈,小寨也開始安靜下來,昏沉的人們各自大被酣眠。待到半夜時分,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春雨,澆滅了東寨廣場上的篝火,部分待命的守夜者也鉆進茅棚裡。   “這兒值班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咋還躺下了!”望著躺椅上的何貴安,鄭西不禁眉頭大皺。   “這大雨天的,狗都不愛動,怕啥!”何貴安枕著雙手,打了一個哈欠。   “萬一有人來半夜打來了呢?”鄭西有些不服氣,本能地杠了一句。   “誰敢打咱家的主意啊......”何貴安麵露不屑,伸手摳了摳鼻子。   “怎麼就沒有了!像烙魂啊......”   “無冤無仇的,人家吃飽了撐的......”   “那九天幫......”   “你不睡覺人家還睡呢......”   “行了,你倆別杠了,踏實看雨景。”   卜涵正自欣賞雨景,隻覺耳畔嗡嗡直叫,便不耐煩地打斷了爭論。   兩位男士也覺無趣,於是坐到卜涵兩側,注視著淅瀝的簷外細雨。   在七色石諸人看來,泠雨固然是片危地,可西南近郊的這座小寨,卻無疑是座安全的避風港。得益於日常狩獵活動,基地周圍被清理過無數次,如今再難見到兇獸的蹤影。至於泠雨的人類組織,大都沒有七色石這麼強,而像烙魂與九天幫之流,則加沒理由半夜不請自來。   上至組織的首領,下至眾多普通成員,心裡都是這種想法。   值此瀟瀟雨夜,他們毫無危機感,各自享受著舒適的寧靜。   守夜者三五成群,穿著蓬鬆的蓑衣,繞著小寨邊緣機械地巡邏。   對於這些人來說,無非隻是例行公事,精神也因此相當懈怠。   所以沒人留意到,東門外的矮丘背後,此時正有異狀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