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石的大本營，是座簡陋的小寨。 　　寨子東側是一方矮丘，距離寨門僅有數百米。 　　矮丘腳下，漆黑的樹林間，一雙雙眼睛瞪得像銅鈴。 　　“已經後半夜了。”夏瓊輕聲開口說道。 　　“開始定位吧。”李暮雨下達了指令。 　　青藤此行二百二十人，歷經三天高強度奔襲，於昨日下午抵達目的地附近。鑒於眾人勞師襲遠，李暮雨便下令原地待命，在讓大家稍作休息的同時，也請夏瓊先一步前往偵察。待到夜色濃鬱以後，青藤諸人才重新開拔，頂著夜雨潛到矮丘東側，借助天然的屏障隱藏了身形。 　　“注意隱蔽，別被發現了。”聶宸淵取出一件蓑衣，輕輕披在柳琴肩頭，又仔細地係好繩扣。 　　“嗯。”如今大敵當前，柳琴也沒再鬧別扭，任由聶宸淵整好蓑衣，踩著泥濘的砂石登上矮丘。 　　這是個無月的雨夜，漆黑的天地幽暗深邃，便是感官敏銳的靈元期強者，也難以看清百米之外的景況。腳下是泥濘的流土碎石，常人稍有不慎便會摔倒，可柳琴此時卻如履平地，仿佛置身於烈陽白晝。 　　異能者覺醒後，在五感愈發敏銳之外，還會誕生全新的靈能感知力。所謂靈能感知力，即用靈能對外物產生感應，類似於傳說故事中的神識，而那些感官異常強大的異能者，則能在腦內形成清晰的靈能視界。 　　若以血欲後期而論，柳琴的戰鬥力實屬拉胯，可感知能力卻出類拔萃。 　　接下來的這場夜襲，青藤諸人能否取得成功，很大程度上要仰賴於她。 　　“噗嗤......噗嗤......噗嗤......” 　　踏著濕軟的泥沙，柳琴攀上丘陵頂端，自高處朝西麵俯瞰，隻見數百米外的空地上，隱約有一座簡陋的小寨。眼下應是午夜之後，小寨籠罩在深邃的陰暗之中，除了手持火把的巡夜人以外，幾乎看不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啥也看不見......果然還是得借助道具......」 　　柳琴倒是早有預料，當即放棄了肉眼觀察，在附近找了個合適的掩體。她身上的蓑衣是件隱蔽服，通體由金鑼水藤編織而成，又被塗了變色豬腺體萃液，能有效隔絕遠處的靈能感知。可出於安全考慮，她還是稍微藏了藏，隨後才撐開手中的大黑傘。 　　這把傘名為泠雨傘，是韓晴嘔心瀝血的傑作，能夠有效增幅靈能感知，宛如一臺便攜式靈能雷達。柳琴雙手握緊傘柄，緩緩運轉周身靈能，感知力便與傘麵聯通，憑難以想象的速度向外延展。女子的雙眼完全閉合，視線裡看不到任何東西，可此時在她腦中呈現的，卻是一個異樣的神奇世界。 　　一個霧蒙蒙的世界。 　　充斥天地的淡霧，那是豐沛的靈氣。 　　那些淡如素筆的線條，是尋常的自然萬物。 　　那些或明或暗的形狀，則是蘊含靈能的存在。 　　山腳下的纖細微芒，是出芽的流雲麥穗。 　　地底的多邊形光暈，是不知名的靈能礦石。 　　遙遠的北部森林中，有點點光團信步徜徉，料來是夜遊的霍茲犬群。 　　「開始吧......第一輪偵察......」 　　柳琴在全神貫注時，有效感知範圍約為五百米，而即便是到了八百米開外，也仍對外物存在模糊的感應。此時有泠雨傘加持，她的感知範圍提高近五成，幾乎完全覆蓋了整個小寨。在靈能的“觸摸”之下，深邃的黑暗消失無蹤，幻化成線條分明的圖景。 　　小寨被分為兩部分。 　　明亮的東寨，黯淡的西寨。 　　東寨的設施相對齊整，在外圍設有三座寨門，旁邊分別豎著一座哨塔，南門外麵是一片窪地，東門正對著矮丘這邊，則北門則靠近一座大廳。東寨的地界範圍內，零散分布著數百光暈，皆是具備一定修為的異能者。反觀西寨則破落了許多，其間的光團比東寨更加稀疏，有些甚至比蒙蒙薄霧還要黯淡，料來盡是修為不濟的老幼病殘。 　　「情報還算靠譜......」 　　按照周允媚的供述，目前在家的七色石成員，大約有三百五十人左右。柳琴粗略望去，發現人數雖有出入，但與先前情報大致吻合，便開始專心記錄對方的力量分布。 　　數百人的小寨中，有三個身影相對耀眼，顯然全是靈元期強者。其中一人光芒最盛，身處北側正廳的偏房裡，料是七色石掌門齊亂刀。另一人站在東寨廣場中心，身旁有四名修為稍弱者拱衛，最後一人則窩在南門附近的小屋裡。 　　「什麼情況......」 　　按照柳琴的經驗，人體散發出的靈能，遠觀應是大致圓滑的光團，而如果身旁放有高質量靈器，則會以“光團上的鼓包”的形式呈現。可是此時此刻，在柳琴的靈能視界裡，齊亂刀的光團不止“鼓包”，還有種“疙疙瘩瘩”的觸感，而這種感覺也讓她十分膈應。 　　“呼......” 　　柳琴使勁吐了口氣，強壓住生理性不適，將注意力轉向另外兩名高手。在有效感知範圍內，她隱約能夠分辨出，站在廣場上的那名高手，身上有兩個體積不大的“鼓包”，料來應是使用雙叉的豐萊崢。至於南麵那名高手，則將自己的靈兵放在墻邊，感覺上像是一件長柄武器。 　　七色石多了個靈元期高手，對青藤來說自然是壞消息。 　　可柳琴卻沒有時間焦慮，心無旁騖地繼續著偵察。 　　哨塔共有六座，其中一座位於西寨正中心，剩下五座都在東寨地界內，每座哨塔上都有一名哨兵站崗。當班守夜者有三組，每組都有五名成員，沿小寨外圍緩慢繞行，加起來總共有二十一人。若再算上等量的備崗成員，以及坐鎮廣場的五名高手，則統共有四十七人。 　　「守夜的還不少，比預計的警惕......」 　　柳琴撤去靈能，緩緩睜開眼睛，結束了第一輪偵察。 　　通過方才的感知，她摸清了敵人的概況，卻有好多細節未曾把握。 　　小寨地形、周邊環境、崗哨分布、巡邏周期、力量配比，這些敵情信息紛繁龐雜，卻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根本就容不得半點疏漏。麵對如此艱巨的任務，柳琴倒沒有急於求成，先是慢吞吞喝了幾口水，待將狀態調整至最佳後，才掏出隨身攜帶的沙漏，開始下一輪偵察與記錄。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蒙蒙細雨開始收斂。 　　漆黑的夜空之下，柳琴撐著大黑傘，一動不動地坐在石頭上。 　　女子雙眸輕合，呼吸平穩而均勻，蓑衣下的肌膚彤紅翻湧。 　　這畫麵唯美清雅，隻可惜無人得見，也所幸無人得見。 　　直到夜雨初歇，小寨守夜人換過班後，柳琴方才邁步走下丘陵。 　　“西寨力量薄弱，東寨才是重點。”柳琴詳細闡述了偵察情況，並給出自己的判斷。“廣場中心有五個高手，北門東門都有兩座哨塔，但是南門旁邊隻有一座，而且周圍睡覺的人不多，我覺得可以集中兵力沖南門。” 　　“如果擺開架勢對推，確實應該主攻一處。”聶宸淵拿了根枯枝，泥地上劃弄起來。“可咱們是偷襲，對麵又在睡覺，那就得盡量鋪開戰線，單位時間攻擊更多的敵人，所以應該從三個方向同時殺進去。” 　　“不是說倆靈元期麼，怎麼又冒出來一個？”唐威困惑地問道。 　　“不稀奇，咱還冒出來倆呢。”童奕聰倒沒覺得有什麼問題。找書苑 wｗｗ.zｈａｏshuyuan.com 　　“姐，咱倆和唐威帶隊，從三個方向進攻。”李暮雨定下方案。 　　“嗯，我走北麵，去對付齊亂刀。”夏瓊接下了最艱巨的任務。 　　“時間不早了，趕緊準備吧。”言鸛怕夜長夢多，便低聲催促起來。 　　根據夏瓊的說法，戰爭的真實情況，與藝術作品相去甚遠。一旦人們陷入亂戰之中，有時連分辨敵我都很困難，而像貫徹戰術之類的問題，也常常沒有辦法真正落實。 　　為了提高協同性，夏瓊先前臨陣磨槍，搬出了一係列小手段。譬如給大家綁了赤紅麻布，以免在亂戰中誤傷自己人，又如讓眾人反復練習基本陣法，用以強化危機之中的本能反應。 　　至於戰術層麵的內容，夏瓊倒沒作太多安排，隻因雙方均非職業軍人，戰術素養方麵普遍不高，如果沒有一舉拿下對麵，則多半會演變成王八拳對掄，屆時個人能力將會是決定性因素，配合之類的東西就隻能全憑默契了。 　　在現代戰爭中，信息與通訊至關重要，可置身泠雨這片廢土，失去了現代社會的科技支撐，戰鬥中的溝通協調便顯得極為困難。為了盡量填補短板，首領們決定讓柳琴留下，在矮丘頂端觀察戰局走向，並在必要時施展靈能感知力，依靠粗糙的訊號傳遞簡單指令。 　　三言兩語之間，計劃便即敲定，之後便是執行。 　　確認一切安排妥當，李暮雨便輕輕拍手，示意眾人做好準備。 　　青藤諸人聞聲而動，各自拎起隨身戰械，以最快速度擺好隊形。 　　漆黑暮色之中，夜襲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