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諸人剛剛蘇醒,見有未知勢力靠近,當即迅速戒備起來。 待看清來者何人後,戒備則瞬間化作驚喜,繼而演變成澎湃的熱潮。 “焱楓!舒靜!這邊!”李暮雨邊跳邊揮胳膊,口中發出高亢的吶喊。 “哎臥槽!”數百米外,荀焱楓循聲望去,當即拉著紀舒靜開始狂奔。 一時之間,清晨的大地沸騰起來,眨眼變成了喧囂的海洋。 兩夥人歡騰奔流,狠狠地撞向彼此,迅速融成了一個整體。 人們哭著笑著嘶吼著,臉貼著臉用力地握手,要麼乾脆抱在一起打滾,久別重逢的喜劇就此開幕。便是新入夥的成員們,都被眼前的氣氛所感染,至於春天便離開了基地、如今終於歸隊的紀舒靜等人,此時則早已經落得淚流滿麵。 “太好了!你們沒事兒!”荀焱楓死死攥住李暮雨的手,臉上掛著難以掩飾的歡愉。 “讓你們擔心了......”感受著那份不摻假的喜悅,李暮雨的心裡頓時升起滾滾暖意。 “事情我都聽說了,不光彭哥跟白浪,連你和小晴都差點兒被害了。”荀焱楓寒暄幾句,忽然收斂起笑容,竟是彎腰到地行了個大禮。“那兩個內鬼,是我留給青藤的,我對此難辭其咎,是我害了青藤的各位......” “你說什麼呢!怎麼能怪你呢!”李暮雨還發愁如何開口,此刻見荀焱楓主動致歉,隻覺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急忙慌張地強行岔開話題。“其他人呢?怎麼就你們幾個?” “我尋思送舒靜她們回去,也用不了那麼多人,就讓大部隊歇著了。”荀焱楓略微停頓,仔細斟酌了下言辭,才小心翼翼地往下說。“還有個事兒,我得跟你說一下,就是我們半路碰上言鸛了,然後他現在跟絡梅在一塊兒呢......” “那敢情好,他之前就跟絡梅不錯,這回正好遂了心願了。”李暮雨起初有些詫異,隨後很快露出欣慰的笑容。“甭管去哪兒,能好好活著就行,謝謝你肯收留他。” “你看我說什麼來的,暮雨的度量可沒那麼小!” 荀焱楓聞言咧嘴一笑,扭頭朝肖遙挑了挑眉。 肖遙倒也願賭服輸,便爽快地點了點頭。 可這話落在李暮雨耳中,卻讓他頓時紅了臉。 遙想今年早春,劉周二人的突然背叛,令李暮雨在憤恨之餘,也同樣感到相當糾結,不知該如何與靈能奇兵相處。作為荀焱楓的生死之交,他親手殺了對方托付之人,愧疚與歉意終歸無法避免。同時作為青藤掌門人,他須以組織安危為重,所以在擬定作戰計劃的過程中,也沒能避免用惡意臆測靈能奇兵,甚至偷偷構想過雙方徹底反目的結局。 對於這夥生死之交,自己始終心存顧慮,甚至不憚以惡意揣度對方。 可從眼下來看,對方在聽聞青藤遇險後,應是馬不停蹄地趕來支援。 至於荀焱楓肖遙等人,還把自己當成有度量的人。 反觀自己這般行徑,純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嗨......” 念及此處的李暮雨羞愧難當,憋了一肚子話說不出口。 荀焱楓卻完全沒有在意,隻道這是重逢後的無言喜悅。 其時旭日東升,兩夥人相伴返回廢棄工廠,就著滾燙的沸水下菜煮肉,同時分別引薦了新入夥的同伴。待眾人熟絡起來後,核心成員們便圍在鍋旁,一邊吃早飯一邊交換重要情報。 按荀焱楓的說法,靈能奇兵告別青藤以後,便一路來到了城區東側。為了節省時間,他們沒再地毯式清掃兇獸,而是在保證安全的基礎上,直接尋了條偏路鉆進東殿腹地。 靈能奇兵耗時數日,將東殿徹底探查一番,發現那裡與南殿如出一轍,也並未尋找更多有用的信息。倒是荀焱楓得了部《霜心決》,由此掌握了提純靈能的技法,與李暮雨的《神霄天雷籙》頗有幾分相似。 探索過東殿以後,靈能奇兵撤出城區,正準備去遠郊走一遭,卻剛好遇上了一隊人馬,領頭者是烙魂的二當家丁憶。丁憶告誡荀焱楓等人,山地森林是片危險地帶,執意深入恐怕十死無生,並勸靈能奇兵放棄這個念頭。 “丁憶跟我們說,從前有個組織叫五色土。”趁荀焱楓喝肉湯的功夫,竇涯極為自然地接過話頭。“比烙魂和九天幫都猛,是當時泠雨最強的組織。這個五色土去闖森林,結果基本上都折裡麵了,就跑回來幾個報信兒的。” “五色土有多大規模?”李暮雨好奇地問道。 “當時最強而已,進山的時候二百多人,好像還沒你們規模大。”先前路過西郊時,肖遙聽司馬日天提過一嘴,聞言便對李暮雨細細道來。“我們知道丁憶是好心,但是最後也沒聽他的,還是去森林裡逛了一圈。” 按肖遙的說法,山地森林占地極廣,雖然外圍區域相對安全,可越往裡走環境就會變得越險惡。至於深林中的兇獸,則主要有三個品種,分別是石猿、變色豬、以及李暮雨提到過的巨大鳶尾花。 “啥?!白天大花,晚上大馬?”唐威聞言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 “嗯!那花到了晚上,嗖一下就變成馬了!”肖遙徒手比劃了一下。 “要不是親眼見過,我他娘的也不敢相信!”竇涯在旁邊使勁附和。 “我們很多人叫它鬼馬,其實想想更像獨角獸。”荀焱楓拎了根木棍,在地上劃拉起來。“大概這樣,腦袋上有根犄角,跟水牛角差不多,不算尾巴七米多長,高度也得有三米半左右。白天變花晚上變馬,我管它叫晨鳶暮魘。” “宸淵肯定不同意這麼叫。”韓晴憋笑著說道。 “諧音梗是要扣錢的。”荀焱楓同樣忍俊不禁。 “鬼馬......鳶尾花......原來如此......” 李暮雨聽了這番話,倒是沒跟著一起樂,而是將思緒拽回一年前。 那個尋常的下午,他們深入山地森林,險些成了鳶尾花的肥料。 張惶撤離以前,他不經意的一瞥間,看到了某種有蹄類動物的腳印。 待到夜幕降臨後,他置身颯颯林風之中,還隱約辨出了某種嘶鳴聲。 現在想來,大抵是落日餘暉消失之後,那些鳶尾花就地鬼馬化了。 “那玩意兒強麼?”韓晴問到了關鍵所在。 “白天就是活靶子,基本上隨便收拾,別自己作死靠太近就行。”竇涯啃了幾口指甲,給出一個模糊的判斷。“鬼馬形態比較麻煩,單挑的話比飛龍弱,應該也不如大野豬,但問題是它丫紮堆兒。” 按竇涯的說法,鬼馬是夜行性兇獸,擁有極好的夜視能力,在暮色中奔跑猶如置身烈陽白晝。每當森林陷入黑暗時,總有鬼馬三五成群地奔行,令靈能奇兵始終提心吊膽,幾乎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休息嚴重不足,傷了的人不好恢復,探索的效率也越來越低。”念及先前的森林之旅,就連荀焱楓都有些後怕。“後來感覺不能繼續了,不然沒準兒得葬裡麵,所以就帶人出來了,然後就撞上舒靜了。” “說起這個,我們這回打齊亂刀,居然爆了張泠雨地圖。”對於青藤掌握的情報,李暮雨同樣知無不言。“西北邊的森林深處,地圖上畫了個紅圈,估計裡麵有什麼東西,我們接下來考慮去看看。” “那一起唄?”荀焱楓眨了眨眼。 “正有此意。”李暮雨一拍即合。 核心成員們議事時,苗倩倩就站在不遠處,直勾勾盯著北方的天空發呆。瞥見怔怔出神的女孩,李暮雨不覺有些納悶,便在議事結束後上前詢問。苗倩倩起初有些猶豫,可架不住李暮雨的盤問,方才吞吞吐吐地道出實情。 “當時我跟姐姐去挑水,把背包擱在落腳點了。”苗倩倩垂著腦袋,雙手絞絲在一起。“等我們挑水回去,老遠就發現不對勁,趕緊扔下水桶跑路了,根本沒敢回去拿東西。” “那地方離這兒不遠吧?”李暮雨問道。 “倒是不太遠......”苗倩倩輕聲回答。 “那去看看唄,萬一背包還在呢。”李暮雨提議道。 “不用不用!沒啥貴重物品......” “但有些東西對你很重要吧?” “......” “走吧。” 李暮雨乾脆利索,說完便要去找背包,卻被韓晴攔了下來。 “附近不一定安全,沒準鷹巢的人還在,要去大夥兒一起去。”韓晴原本想說,為個背包犯不上冒險跑這一趟,可話到嘴邊最終卻還是改了口。 “都這麼長時間了,鷹巢不會跟那兒杵著,大概率是打道回府了。”李暮雨自忖此去不遠,也不太願意勞師動眾,便答應韓晴帶些精銳一同前往。 於是乎,李暮雨叫上了唐威,又額外選了五名精英,隨苗倩倩一同踏上尋包之旅。苗蘭蘭由於精神失常,眼下根本無法離開妹妹,於是便也跟著苗倩倩跑了出來。 一行九人筆直向北,跨過流入城內的溪水,不出二十分鐘便抵達目的地。他們放眼望去,見周遭盡是狼藉之相,一眾老幼的屍骨伏臥於地,或是被利器砍得支離破碎,或是被兇獸啃得殘缺不全。 望著死無全屍的老幼,苗倩倩登時紅了眼眶,抱住身邊的姐姐哭成淚人。李暮雨見狀做了個手勢,示意唐威帶頭幫忙斂屍,待苗倩倩的情緒略有緩和,便開始勸說對方先行尋找失物。 苗倩倩聽罷抹掉眼淚,輕輕拽住苗蘭蘭的手,悶頭鉆進了一幢小樓。李暮雨緊隨其後,見女孩直奔某處轉角,拎出來兩隻深棕色背包。放背包的位置不算隱蔽,料來是鷹巢追兵殺完人以後,沒再仔細搜索周圍的戰利品。 “運氣不錯,居然沒丟。”李暮雨齜起滿口黃牙。 “嗯......”苗倩倩靦腆一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拉開自己的那個背包。 背包裡的東西不多,除了生活必需品外,還另外有些輕巧的物件。 李暮雨目光遊移,便看到一條舊圍巾,裡麵似乎裹著別的東西。 “圍巾是媽媽織的,我從小戴到大。”注意到李暮雨的目光,苗倩倩便將團成團的圍巾翻開,一枚戒指和一隻發卡便赫然眼前。“戒指是姐姐的信物,她未婚夫送給她的,發卡是我好朋友送給我的。” 那是一隻小巧的發卡,頂部鑲有一朵薔薇花,反射著溫潤的金屬光澤。 望著那朵精致的薔薇,李暮雨不禁瞳仁震顫,幾不可聞地吸了口涼氣。 “怎麼了?”苗倩倩若有所覺,有些不解地問道。 “沒什麼,快收起來吧。”李暮雨換上和煦的笑容。 “暮雨哥,真是太感謝你了。”苗倩倩也沒多問,先將背包拉鏈拉好,隨後向李暮雨鄭重行禮。“我跟你認識才不到一天,就受了你這麼多照顧,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打住,打住,不用這麼見外。”李暮雨豎起右掌,截斷苗倩倩的話頭,又摸了摸女孩的腦袋。“以後踏實跟著我們,把青藤當自己的家,咱們一起想辦法回國。” 聽了這番貼心話,苗倩倩不禁百感交集,剛準備再表示些什麼,卻忽然感覺到某種滲人的氣息。幾乎同一時刻,李暮雨也猛地扭動腦袋,目光透過窗子伸向小樓外麵。 “暮雨哥!”苗倩倩瞳仁驟縮,驚慌失措地叫出聲來。 “嗯。”李暮雨就隻點點頭,拉著女孩的手走出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