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行五人。 其中隻有一張熟臉,是先前外出的楊檮。 另外四人衣衫襤褸,看上去活似逃荒者。 五人呼哧帶喘,踉蹌跑到司馬日天麵前,不由分說直接跪了下去。 司馬日天見狀大驚,急忙伸手扶起幾人,向楊檮詢問前因後果。 “我們碰上天煞了......” “啥?!天煞?!” 楊檮低眉垂首,聲音哆哆嗦嗦。 聽到“天煞”這兩個字,米罡和蔡裊瞳仁驟縮。 便是司馬日天其人,也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 得益於電影《熊熊烈陽》,很多被綁架的倒黴蛋,能夠預先辨識部分兇獸,而像霍茲犬這樣的常見品種,也大多沿用了電影裡的名稱。然在熒幕之外,對於那些未曾見過的兇獸,人們的叫法則變得五花八門。 有的人秉承實用主義,主要靠外形加以命名。 如魔章、變色豬、螳螂妖、食人花等等。 有的人頗具浪漫細胞,偏向於文藝性的命名。 例如“白天大花夜裡大馬”的晨鳶暮魘。 至於無敵至尊狂霸九天幫這邊,給兇獸們起的名字則更加炫酷。 譬如借北陸洲神話的邪神之名,將那種巨大的章魚喚作克托尼。 又如大野豬與帶翼的人形螳螂,則分別被他們稱作地煞與天煞。 猶記得很早之前,九天幫舉家進城,在路過西殿附近的時候,曾與天煞有過一麵之緣,也因此造成了一定的損傷。如今聽聞恐怖螳螂現身郊區,九天幫的首領們各自駭然,心臟幾乎提到嗓子眼。 “其他人呢?”米罡隱約猜到結果,嘴上小心翼翼地發問。 “全都犧牲了......”楊檮紅了眼圈,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司馬日天沒有說話,宛如一尊石雕人像。 “幫主......是我沒用......連弟兄們的遺體都......”楊檮的聲音開始嗚咽,豆大的淚珠滾滾滴落下來。 “這是他們命中有此一劫,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司馬日天這樣說著,眉宇的哀傷卻揮之不去。 “各位英雄,在下名叫金仙。” 在楊檮的身後,一個小夥子抬起腦袋,朝九天幫諸人抱拳行禮。 “是我們被大螳螂襲擊了,楊大哥他們為了救我們......”名為金仙的男子雙膝砸地,重重磕了幾個頭。“我們就剩這些人了,也沒地方可去了。如果各位英雄不嫌棄,還請讓我們追隨左右,我等必當全力報答救命之恩!” “朋友言重了,沒什麼報答不報答的。”蔡裊伸手去攙金仙,隨即發現對方有些站立不穩,便急忙扶著小夥子坐回地上。“如果你們願意的話,以後就跟著我們無敵至尊狂霸九天幫吧。” “各位大恩大德,我等沒齒難忘!” 金仙感激涕零,伏地行了一個大禮,其餘三人也各自效仿。 於是在這個黃昏,九天幫便添丁進口,又多了四名新成員。 …… “你們之前住北邊?” “嗯,西北部郊區。” “鷹巢的勢力範圍?” “我們在遠郊,鷹巢夠不到。” “你們總共多少人?” “沒多少,就幾十號人。” “現在就剩你們四個了?” “......” “......臭小子閉嘴!” “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會聊天就別聊!” “喔......對不起,金哥。” “沒有沒有,說來還得感謝大家,願意收留我們幾個。” “別跟我們客氣,幫主剛才都說了,隻要來了就是兄弟!” “小金,以後把這兒當自己家,跟著幫主一起拯救世界!” 盡管已經入夜,河畔卻喧囂依舊。 跳躍的篝火旁,一群人盤膝圍坐,向新入夥的金仙問東問西。金仙有些受寵若驚,始終保持著靦腆的笑容,與身邊的新同伴們談天說地。隻是在某些不經意的瞬間,他的臉上會浮現出少許陰翳,卻又總會於倏忽間消失不見。 金仙其人,便是金軒。 作為鷹組首席,他奉曹鷲之命,來臥底九天幫。 為了掩人耳目,金軒服下了某種秘藥,將修為壓製到血欲期,並捏造了虛構的身份,在楊檮的掩護下製造了遇襲的假象。同時為力求逼真,他不僅精心演練了臺詞,就連隨行人員都刻意挑了些弱者。 按照原本的計劃,金軒在投奔九天幫後,應盡量博取首領們的好感,並花心思主動接近普通幫眾,以便詳細掌握九天幫的現狀。沒想在吃晚飯之前,司馬日天隻憑一句“這是新的弟兄”,就能讓一堆剛認識蠢蛋對他掏心掏肺。 金軒在驚訝之餘,內心也暗自竊喜,繼而開始與大家套近乎,很快對幾位首領有了粗線條認識。譬如蔡裊和麻曙純屬弱智,很容易就能給騙得團團轉,而副幫主米罡則粗中有細,打交道時須留意不要穿幫。 隻是唯獨司馬日天,金軒無法準確描述。 金軒並非鷹巢元老,沒趕上去年那場對戰,卻也聽說過司馬日天的事跡。按照金軒的價值判斷,一個整天喊著拯救世界、並且宣稱“不殺同類”的家夥,腦袋瓜子肯定有什麼大病,而這次會麵也加深了他的判斷。 與陌生人交淺言深,缺乏最基本的戒備,腦中滿是癔癥般的想法,就連修為都隻有血欲初期。可令金軒不解的是,九天幫上下一千多成員,居然全對這麼個玩意心服口服。 金軒非常清楚,失蹤者們作為現代人,從小接受現代化教育,普遍擁有獨立的思維與人格。便是有力量有手段的統治者,想要徹底馴化一群現代人,都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偏偏這個廢柴瘋子做到了。 金軒心有疑惑,恰逢司馬日天組織飯後訓話,於是便像模像樣地認真旁聽。在旁聽的過程中,他發現這人發瘋歸發瘋,言語間的邏輯卻很自洽,且隱隱含著強烈的煽動性,而九天幫諸人的臨場表現,則與深陷傳銷的信徒有些相似。 金軒其實不太明白,司馬日天到底是真瘋假瘋。 可即便搞不清這點,也不妨礙他看懂些別的事。 譬如司馬日天隻要願意,但凡稍微動一動嘴皮子,九天幫眾便會赴湯蹈火。畢竟無論何時何地,近乎盲目的信仰與跟從,總是能孕育出可怕的能量,而這也是鷹巢無法正麵硬抗的。 又如在幫主的影響下,原本性情各異的失蹤者,大多被塑造成同一個模板,即滿懷著熱血的魯莽匹夫。對於陌生的同類,這類人習慣坦誠相待,幾乎沒有任何顧忌與防備,幾乎與待宰的肉雞別無二致。 再如通過人們的言行,可以很容易地判斷出,楊檮提供的情報基本準確,即九天幫眾普遍饕餮欲爆棚。縱是司馬日天善於煽動,能有效引導幫眾的情緒,可終歸隻是治標不治本,人們仍會一步步走向瘋狂的深淵。 基於這樣的現狀,隻需要一點巧勁,便可能有大收獲。 “金老弟,咱們家的人吧,基本上都是直腸子。”鑒於金仙剛剛入夥,蔡裊念及這些天的狀況,便準備給對方打個預防針。“人肯定都是好人,就是有時候容易上火,有冒犯的地方你們多擔待。” “理解理解,一眼就能瞧出來,都是血欲之心鬧的。”話趕話說到這裡,金軒自然不會放過機會,便抖出事先準備好的臺詞。“看大夥兒這模樣,很久沒吃凈魂草了吧,趕明兒抓緊去挖一波吧。” “什麼凈魂草?”蔡裊聞言滿臉迷茫,不知金仙所指何物。 “就這個,可能叫法不一樣。”金軒拿樹枝在地上劃了幾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啥玩意兒啊......”望著地上的簡筆畫,蔡裊更是一頭霧水。 “哈?你不認識這東西?”金軒頗為誇張地撓了撓頭。 兩人大眼瞪小眼,各自愣了幾秒鐘,便開始互相刨根究底,最終不僅將彼此說得目瞪口呆,還把周圍的九天幫眾全數吸引過來。因為按照金軒的說法,泠雨有種異草名為凈魂草,能夠徹底根除人體內的靈霾。至於九天幫一眾成員,則在震驚之餘紛紛表示,自己對凈魂草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城區深處多的是啊?”金軒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們進城次數不多......”蔡裊看著有些難為情。 “合著你們沒吃過凈魂草,一直硬扛饕餮欲扛到現在?” “反正我們幾個沒吃過,不成我再叫別人來認認......” “不用了,但凡有人見過,肯定早就傳開了......” 金軒的麵色幾度變化,最終長長地嘆了口氣,苦笑著朝蔡裊等人拱拱手。蔡裊不解其意,便向金仙問個究竟,金軒則表示饕餮欲猛如虎,而九天幫能硬生生撐到現在,足見精神與意誌力有多強韌。金軒與蔡裊交談之時,米罡也剛好路過附近,聞言則滿臉錯愕地擠進人群。 “能根除饕餮欲?!”米罡平素情緒寡淡,此時也不禁兩眼放光。 “當然啦。”金軒篤定地點了點頭,似是在敘述某種常識。 “你們之前吃過?”米罡震驚過頭,下意識地追問一句。 “嗯,你看我就知道了。”金軒說罷走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