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會兒去西邊瞅瞅。” “你咋不去?” “我有我的事兒。” “你算個屁!膽兒肥了是吧?敢指使老子了?” “我現在對鷹巢的貢獻,比你這殘廢大得多。” 某處隱蔽的角落裡。 有中年人戴著墨鏡,臉上掛著賤兮兮的笑容,對麵則是氣急敗壞的裴蕩。 “你信不信,那幫牲口,要知道你乾了什麼......”裴蕩舉起僅剩的右臂,指向某幢破舊的筒子樓。“他們丫膽兒小,不說敢弄死你吧,可起碼你以後也別想好受!” “你信不信,你剛才說的這些話,如果傳到曹爺耳朵裡......”中年人身體前傾,鼻尖幾乎碰到裴蕩的臉。“到時候萬一出了問題,就算真不是你告的密,曹爺也得讓你這小崽子難受。” “你......” 裴蕩怒火中燒,惡狠狠盯著中年人,幾乎就要暴起動手,可最終卻什麼都沒有做。待對方趾高氣昂地離開後,才咬牙切齒地抓起一把柴刀,將一堆碼放整齊的木料砍了個稀巴爛。 遙想今年初夏,裴蕩因為丟了“牲口”,不得已帶人追到東郊,隨後先被李暮雨斷了左腕,又被曹鷲斬去了整條左臂。由於觸了曹鷲的黴頭,加之戰鬥力一落千丈,他也再難保全曾經的地位,很快便被打發到了後勤部門。 先前攻打九天幫時,曹鷲為了保險起見,不僅讓狩獵隊集體參戰,還遴選了六十餘名外圍成員。在那場慘烈的戰鬥中,這六十餘人死傷過半,活下來的人則加官進爵,大都直接保送進了狩獵隊。 對於這些人的晉升,裴蕩倒沒有太多想法,畢竟鷹巢以實力為尊,靠軍功獲得利益本就屬於正途。可唯獨那個中年人,明明沒有打過一次仗,僅是窩在家裡搞齷齪勾當,竟然也悄悄得了不少好處,這就讓他感覺非常不平衡了。 「一個眼線而已,成天盯著些牲口,算個屁的本事啊......」 「壞猴兒就是壞猴兒,隻能背地裡蔫兒壞,根本上不來臺麵......」 「拿頭跟老子比啊,老子可是文武雙全,又能當參謀又能打天下......」 對於曹鷲的野心,裴蕩最為清楚不過,心知自家老大誌向高遠,意圖將整個泠雨握於手心。隻不過在他看來,基於眼前的形勢與環境,這條稱霸之路勢必荊棘滿布。 鷹巢人多勢眾,其中多為江湖人士,因此非常具有侵略性,是泠雨地區最具野心和戰鬥欲望的組織。隻是在此之外,他們卻缺乏優秀的生產者,不光生活質量一直都上不去,就連日常使用的戰械都跟不上趟。 在裴蕩的眼裡,鷹巢之所以能戰勝九天幫,無非是吃準了對方是群弱智。如果照搬這套計劃,莫說體量遠超鷹巢的烙魂,便是用來對付實力稍遜的青藤,都有可能讓自己遭到致命的反噬。 「曹爺也是,想得挺簡單,結果根本不靈......」 「要是讓我來出主意,結果肯定比這好得多......」 裴蕩思緒流轉之間,想起曹鷲早些時候,曾率鷹組深入城區探索,企圖開辟相對安全的路線,以便快速將兵力送達泠雨各處。然在浪費了大把時間、同時損失了若乾精銳後,鷹巢的努力卻以失敗告終,唯有沿途撿些靈器聊以自慰。 通過這番艱難探索,連曹鷲也不得不承認,憑鷹巢如今的人員素質,至多能讓少數精銳輕裝奔襲,卻無法讓大部隊安全橫穿城區。對於這次失敗的嘗試,裴蕩不止一次地腹誹,也常常在腦內模擬鷹巢的稱霸之路。 「走城裡太危險,根本就不該抖機靈,該繞路就踏實繞路......」 「烙魂暫時不能惹,那就從西邊開始,一路往南麵擴張......」 「靈兵總共沒多少,得抓些會乾活兒的,做點兒像樣的兵器......」 「家裡牲口太懶散了,得給他們多壓擔子,讓他們多出力氣......」 裴蕩於腦中規劃戰略,臉上掛著浮誇的笑容。 殊不知在他自我滿足的同時,數裡外的林中正有事情發生。 “呦嗬!” 曹鷲負手而立,臉上掛著驚喜的笑容,身後是鷹巢一眾核心。 不遠處的樹影下,則有黑壓壓一片人,粗略算來至少有數百之眾。 為首的兩人一高一矮,皆是年近不惑的男性,站在一起看著相當違和。 “呦嗬!”那矮子遠遠望見曹鷲,同樣誇張地瞪大眼睛,晃著氣球般滾圓的身體跑了過來。 “你們這是越獄了?”曹鷲張開大手,接過矮子遞來的葫蘆,往喉嚨裡狠狠灌了口酒,而後將目光投向那大個子。 “找地方,慢慢說。”那大個子披著獸皮,聲音如猛獸般低沉,臟兮兮的頭發打了結,顯然很長時間都沒洗澡。 “他鄉遇故知啊,這回有意思了,哈哈哈哈......”曹鷲大笑著招招手,示意兩名男子跟自己走。 “呃啊!” 伴隨著此起彼伏的慘叫,幾名男子相繼嘔血氣絕。 佇立於皚皚白雪之間的,便隻剩下兩名年輕女子。 “求求你!別殺我!”馬落雙臂抱於胸前,瘦弱的身軀瑟瑟發抖,臉上原本就沒有血色,此時則被嚇得更加蒼白。 “你是死是活,取決於你接下來的回答。”米罡抖掉腦袋上的殘雪,將滿頭黃發暴露於雪後的初陽下。 那個雨夜之後,米罡便脫離大部隊,心中懷揣著渺茫的希望,北上尋找失散的九天幫眾,可是卻連一個幸存者都沒碰見。待心中的希望徹底破滅,這位副幫主便化身孤狼,如幽靈般遊走於西郊大地,終於在十二月上旬抵達北郊。 其時已近年關,泠雨變得異常寒冷,人類的活動頻率也大大下降。自知抵達鷹巢的勢力範圍,米罡便謹慎探查周圍地形,先是尋了個隱秘之所藏身,而後則借著昨夜的大雪提前設伏,並於今晨截殺了這個鷹巢的巡邏隊。 “我問啥你說啥,不許打嗑唄兒,聽明白了嗎?” 米罡上前幾步,右手舉起鴨頭杖,輕輕抵住馬落的心口。 “明白!明白!” 感受著毫不掩飾的殺意,馬落如搗蒜般點頭,沒有半點反抗之心。 “姓名。” “馬落!” “哪個組織的人。” “鷹巢!” “老大是誰。” “曹鷲!” “鷹巢有多少人。” “原先大概四百多!前幾天來了一批!不知道現在......” “人員分布,最近的動向,高手的信息,全都告訴我。” “啊?那誰知道啊......別!別!我是真的不知道!”馬落下意識嘟囔一句,待看到米罡眼神驟冷,則當即驚叫著跪了下去。“我就一新來的!入夥還不到一個月!怎麼可能清楚這些啊!” “來鷹巢之前,你是哪兒的?” “在一個小隊伍裡!” “小隊伍叫什麼?” “就是個小隊伍!沒名......我沒騙你!真沒騙你!”眼見米罡就要動手,馬落歇斯底裡地哭喊起來。“不到二十人!要啥名字啊!再往前的話!跟一個叫七色石的組織裡呆過......” “七色石?” “......啊?” “......” 米罡聞言沉吟片刻,將馬落揪回藏身地,開始詳細盤問對方。 待印證了諸多細節,她便初步有了定論,即馬落確實曾屬七色石。 按照馬落的說法,七色石某天遭到偷襲,被名為青藤的組織擊潰,她隨齊亂刀趁亂逃離基地,隨後則與自家掌門人失散。她曾與九天幫的隊伍擦身而過,可念及對方與七色石有摩擦,便隻能遠遠地繞路北上,後被一支無名小隊所救。 “我跟著他們北上,然後撞上了鷹巢。”念及先前的遭遇,馬落仍舊不寒而栗。“領隊帶男人們抵抗,結果全都被殺光了,我們幾個女的就被抓了。我感知力還行,長得也不漂亮,就被扔巡邏隊裡了,另外幾個就沒那麼幸運了。” “我叫米罡,是九天幫的副幫主。”米罡沉吟片刻,決定自報家門。 “九天幫......”馬落本能地顫了顫,隨後卻釋然地垮了下來。 “你應該明白,因為那麼點兒摩擦,我們不至於滅了你。” “嗯,我早該想到......” “給你兩個選擇,或者我放你回去,或者你跟著我走。” “......我跟你走。” “建光那小子,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茅恩坐在板凳上,麵前是青藤送來的油爐。 “你就放心吧,肯定比跟著咱舒服。” 盛雲掀開皮簾,見寨中一派熱鬧的煙火氣息。 這座小寨位於西南近郊,曾經是七色石的大本營,然在今年仲春的某一天,卻突然間變成了無主之地。待到今年夏末秋初,盛雲得知七色石覆滅,便攜茅恩等人趕到這裡,將東寨的部分房屋稍作修葺,南山幫的新基地由此宣告落成。 “仔細算算,咱最近可招攬了不少人。”茅恩趴在窗邊,望著人來人往的小寨,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嗯,突破一百五了。”為了吸納零散失蹤者,盛雲前些天一直沒閑著,如今終於能稍微鬆口氣。 “也不知道海舟現在......” “嘿!夥計們!我回來了!” 有呼喊聲遠遠傳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眨眼間便急速迫近,繼而有人影闖進屋子,正是泠雨探索者的領袖伊海舟。金發碧眼的男人跺了跺腳,使勁撣掉身上的大片雪花,隨後從背上卸下個口袋,信手丟到了桌子上。 伊海舟離開青藤以後,便到處召集誌同道合者,在泠雨的大地上肆意流浪。大約半夜月前,他攜部分同伴途經小寨,與盛雲茅恩等人打了個照麵。聽說對方與青藤交好,伊海舟也根本沒客氣,當即決定賴在這裡過冬。鑒於有同伴還在城裡,他便讓隨行幾人留在寨中,自己則孤身一人奔赴城區,直到今天才把全員都帶回到寨子裡。 “這啥玩意兒?”望著桌上的口袋,茅恩好奇地問道。 “城裡撿的!”伊海舟咧開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路牌?”盛雲解開口袋,便看到一個臟兮兮的牌子。 這是個長條形金屬路牌,最右端做成了箭頭形狀。 盡管已經落得銹跡斑斑,表麵的文字卻清晰可辨。 “這是......”望著路牌上的四個大字,盛雲許久都沒有說話。 “應該就是那個吧?”茅恩右手捏著下巴,試探性地問道。 “除了那個,我想不到別的。”盛雲沉吟片刻緩緩回應。 “原來是在市中心裡......”茅恩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我猜暮雨他們會感興趣!”伊海舟使勁拍了拍胸脯。 “嗯!明年開春之前,把消息送到青藤!”盛雲咧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