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嚴久一百無聊賴地點著服務臺的電腦,設計軟件被他最小化了,這會實在沒心思做事情,夕陽西下,給大堂,包括透過門窗格子映進來的湖石、大樹鍍上了一層玫瑰紅。 玫瑰紅有點熱烈,卻讓所有的東西顯得有點陳舊,實在讓人覺著壓抑。 這時門口的迎客鈴鐺響了起來,大部分來住的客人都注意不到這個鈴鐺,注意到的也不會特意去拔弄,但今天它卻響了起來。 抬起頭,看到門被推開,逆著光,嚴久一一時沒看清來人的模樣,歡迎光臨的話已經脫口而出。 走得近來,來人身上的細節變得清晰,給人感覺很特別。 這是一個很難斷定年齡的老男人,像是五十歲,也可能是六十歲,抑或七十多歲,帶著一頂極少見的灰色禮帽,就是三四十年代那種寬沿禮帽,上身是酒紅色西裝,內裡米黃色襯衣,斜條紋大紅領帶,白色西褲,棕色皮鞋,皮鞋光可鑒人。 傳說中的大浦江老克勒,全國別地都沒有的。 嚴久一一臉驚嘆看著這位風騷老人。 老人右手摘下禮帽,左手肘抵在服務臺上,手指輕擊臺麵,低聲說:“小朋友,辦理入住。” “老先生好,老先生風采,麻煩你拿下身份證。” 嚴久一對這位老先生很感興趣,能穿這一身滿大街走還心裡坦然的,必不是凡人。 老先生一邊拿身份證,一邊說:“小朋友高素質啊,好心性。”一邊打量著嚴久一,一邊遞過去身份證,這一上來就誇,都不知道為什麼誇,所謂好心性也不知怎麼看出來的。 “劉老先生來旅遊?”一般人借住民宿,必然是旅遊或休閑,當然也有開會辦事的,這類占少數,但這位嚴久一實在弄不清,就有點好奇。 老人家的回答沒出意料:“來辦點事,你這環境好,住得舒服,不過這聲劉老先生讓我很不舒服,叫老劉比較合適。” “這太不尊重了,好嘍,三樓310,我帶你上去,有行禮嗎?”老人進來的時候空著手的,所以嚴久一有此一問。 “就叫老劉,你我都自在。沒行禮,不過聽說你們這楊梅酒不錯,這正宗嗎?” “鄰居家釀的,好喝。” “拿一壇,幫我搬上去。” “好勒,老劉先請。”嚴久一也是灑脫,讓叫老劉,客氣一下就跟著叫了。 跟著老人一起上了三樓,樓梯口左轉是雙數房間,302門緊閉著,隱約有聲音,兩人一直往前走,等幫老劉把酒放到房間,看沒什麼事,退了出來。 經過302,房間裡的聲音還在繼續,應該是說著什麼話,門的隔音效果還可以,具體說什麼聽不清。 嚴久一沒停留,直接下樓回到服務臺,今天兩個預訂的客人都已經來了,加上原來的住客,改造出來的接近二十個房間住進了三分之一,晚餐的事由李姐負責,他不用操心,隻要守著服務臺處理一些可能的雜事就行。 剛坐下沒多久,樓上有動靜,聽著這腳步聲,嚴久一皺了下眉頭。 果然下來的是王佳音和陳安磊,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著話。 “小音,要不我留下來,你一個人在這兒我不放心。” “你說有什麼不放心的,這是民宿,還有我同學在這兒工作呢,有事我還可以找他。” “可我不想走,我想和你呆一起。” “聽話,回家去,你回來為什麼心裡沒點數啊,你爸媽都猜到我今天過來了吧,你留這他們會怎麼想,給我留點臉麵啊。” “好吧,好吧,我走,一個人小心點,睡覺時防盜鏈扣上,我看他們這裡裝了防盜鏈的。” “知道了,我會小心的,走吧,到家發消息。”王佳音半推著陳安磊從樓梯下來。 經過服務臺,嚴久一從屏幕前抬起頭,說了句“出去?走好。” “哥們,我家裡有事,隻能留小音一個人在這了,幫忙照看著點,你是小音同學,我是小音家屬,有機會一起喝酒。”陳安磊對著嚴久一大方地說,看起來很灑脫。 嚴久一則木木地看著他,直接回了一個好字。 兩人相攜著走向大門,嚴久一低下頭,繼續看電腦屏幕。 嚴久一不知道的是,出門的兩人都在通過玻璃門的倒影看著他。 看到嚴久一木然低頭,一個心裡一聲嘆息,一個則大為放心。 門外,車旁,陳安磊對著王佳音嬉皮笑臉:“來,抱一個。” “快滾,別作怪,我同學還在裡麵呢。” “那有什麼,我們什麼關係他看不出來啊,還要避諱?不過你這同學有點怪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和人打交道一直這樣的嗎?” “上學那會兒我跟他不熟,三年就沒講過多少話,上大學雖然都在泉南,但不在一個學校,除了幾次同學聚會也沒怎麼見過,不過他好像就是這樣的性格,不大會和人打交道。” 兩人在車邊依依惜別,最終還是王佳音把臉湊到車窗邊,讓陳安磊親了一下才分開。 看著車駛遠,王佳音才走回青廬,走得很慢很慢。 推開門,大堂內並不是想像中的隻有嚴久一一個人,一個中年女性正沖著服務臺裡的嚴久一說話,看起來也是民宿的工作人員。王佳音看了看兩人,徑直走到門邊安放的懶人沙發上,一下窩了進去,一聲不吭。 “小嚴,餐廳的自助餐都準備好了,晚上張阿姨在那兒,晚班我就不值了,你替我唄。” “李姐,那不行,你的班為什麼我替你值。” “我家有孩子,可想著他媽媽嘍,晚上又沒什麼事,你個單身漢在那兒睡覺不是睡。” “那你不按排班來,工資獎金還要不要了?” “這不是你這老板一句話的事兒嗎,你叫我一聲李姐,就可憐可憐你那剛斷奶的大侄子,幫我頂班啊,我回去啦,明天早點來替你。” 嚴久一揮揮手,不想說話。 “老板好人,別扣獎金啊,拜。”李姐歡快地說。 嚴久一聽了跳腳,“你怎麼罵人呢,誰是好人啦,說清楚。” 可惜隻留下李姐一連串粗獷的笑聲。 嚴久一搖搖頭坐下,大堂一下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