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溫沒有嘲諷,畢竟是親生父親,怎麼都得留點麵子。 “我想哈拉爾要試探的不止是我們,還有其他人的反應。” 斯溫回憶著剛才哈拉爾單人鎮住圓桌的氣場,不得不承認,這位傑裡柯家族的世仇確實有一番霸氣姿態。 “如果他能很順利的廢除王領的投票權,那麼下一個遭到排擠的對象就很可能是會是我們傑裡柯,這一點上教會一定會給予大力支持的。” 馬格努斯也回想起剛才的情境,那時候奮力反駁哈拉爾的隻有內閣的幾人,各大領地始終沒表態,顯然都有些各自的小心思。 “難道他不怕最後反噬到洛德布羅克頭上?一旦廢除某一領投票權的先例被開啟,往後這種事情必然會層出不窮!” “那時候,帝國早就因為特拉維耶和吉昂的對立而四分五裂了吧。”斯溫抬頭仰望著馬車頂,“洛德布羅克家族居於帝國最北麵,和中樞一向離得很遠,您覺得洛德布羅克家族真的想爭帝國中央的位置嗎?” 馬格努斯一怔。 “那他們想要什麼。” “和列王紀的洛德布羅克先祖們一樣,他們要的是獲得北加爾省的統治權。從被羅阿爾德·利維坦擊敗的北地公爵比約恩開始,洛德布羅克家族一直很務實,他們不會貿然去爭搶自己掌握不住的燙手貨,鞏固基礎、壯大自身才是這個家族一貫的策略。” 提到羅阿爾德·利維坦和比約恩·洛德布羅克這兩位列王紀初期的著名北加爾人物時,馬格努斯稍有些失神。羅阿爾德是傑裡柯家族入主利維坦島前的利維坦伯爵,他從凱撒皇室手中獲得了獨立,建立了北加爾王國。這個王國隻存在了幾年的時間,就因“智者”馬庫斯二世皇帝的陰謀而覆滅於第四次混沌入侵,羅阿爾德的皇圖霸業徹底消逝於寒冷荒涼的卡格拉克山下;而作為同時代的配角,羅阿爾德豐功偉績中的背景板,比約恩·洛德布羅克卻帶領家族挺過了那段黑暗時期,在塞尼亞城堡堅守了近十年,擊退了無數次的惡魔襲擊,最終領導北加爾的萊瑪人等來了勝利曙光。 彼時利維坦領和北地領的結局都很不好,利維坦家族傾族覆滅,隻有移居落槌領的一支延續下來,也就是如今的利維爾滕家族;洛德布羅克家族雖然存續至今,但卻遭受重創,北地領被惡魔侵略之後完全是一片廢土,若不是沉默巨熊們有著足夠的堅韌,在列王紀的寒冬就滅亡了。 “也就是說,洛德布羅克的目標是削弱傑裡柯,壓服厄普蘭茲,然後控製整個北加爾省。他們做得到嗎?” “從今天維爾納·厄普蘭茲的表現來看,冷杉領和北地領或許已經有了一定的默契,至少在對付我們這件事上,他們是能夠齊心協力的。” 馬格努斯嗤笑一聲,拿出煙草裝填起自己的煙鬥來。 “首先伯爵大人這一關他們就過不了,對於非巫師的人而言,他們大概很難理解歐內斯特的力量究竟達到了何種可怕的境界。” 斯溫的眼珠動了動,他對於那位沒有笑容的伯父有著深入骨髓的敬畏,歐內斯特·傑裡柯這個名字對利維坦島的巫師們而言,就和弗拉德·阿爾卡多·諾斯費拉圖一樣,已經是超越了人類身份的傳奇。 “伯爵大人的目標也是北加爾親王,是北加爾省,我們和洛德布羅克的利益有著本質的沖突,合作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用擔心他們,洛德布羅克也好,厄普蘭茲也罷,都不會是歐內斯特的對手。” 提到歐內斯特,馬格努斯就有了無窮的信心,堅信隻要伯爵兄長出手,事情就必然會成功。他愜意抽了口煙鬥後,徹底放下了心內的焦慮,甚至將這段時間給了他巨大壓力的巨人哈拉爾都拋之腦後。 斯溫看了眼靠在絲絨椅背上享受的父親。 “再加上教會的力量呢?” 原本心情一片舒暢的馬格努斯又皺起了眉頭。 “剛才的會議上,拉茲多納可是緊跟著維爾納·厄普蘭茲支持了哈拉爾的提議,估計他們雙方今天晚上就會見麵,專對這件事結成臨時的同盟。我有點懷疑哈拉爾可能就是指使安東尼的那個人,如果他真的這麼聰明,能夠完全預判會議走向的話。” “教會也不能為所欲為,不然教宗隻需要一道法旨就可以決定下任皇帝,何必還派拉茲多納來德維德斯勾心鬥角呢。”馬格努斯按著太陽穴,不想再繼續這個讓人頭疼的話題,“依我看,禦前會議是吵不出結果的,到時候還得歐內斯特壓製泰拉莫斯領,對德維德斯造成足夠威懾,才能讓戈裡尼和內閣就範。” 斯溫並沒有這麼樂觀,同時他也發現了父親馬格努斯對待這些事情越來越倦怠,越來越沒有興趣。 “父親,我有件事要問你,全福島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三天裡我找你問過好幾次,您為什麼一直回避我,使得我們在禦前會議前都沒能好好商量過對策。”斯溫直截了當的問道。 馬格努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半瞇著眼枕在椅背上。“全福島是利維爾滕家族的要求,拉爾夫四世想要那個島,希望我能配合他一起對阿蘭斯施加壓力。” “我們幫利維爾滕家族索取全福島,那利維爾滕家族的回報是什麼?” “拉爾夫四世在禦前會議上會支持我們,支持吉昂家族,你看,今天的會議他履行了承諾。” “那我們從今天的禦前會議上得到了什麼?” 馬格努斯一時語噎,他們今天唯一的收獲就隻有拉爾夫四世的支持而已,除此之外沒拿到任何實質利益。換句話說,利維爾滕家族用幾句話語便換來了綠海要地全福島。 斯溫沉下麵孔,眼中的父親好像變了一個人,原本經驗豐富的外交官竟然會變得這樣一副懶散模樣,落進如此簡單的圈套裡,斯溫深深覺得這段時間在德維德斯的奢靡生活已經把馬格努斯腐化了。 無奈之下,馬格努斯隻能強打精神和兒子解釋:“你之前也說過,家族的外交形勢並不好,除了伊森特領的帕維爾家族,我們缺乏可靠的盟友。利維爾滕家族就是不錯的盟友對象,他們和我們沒有利益沖突,碎星海軍又可以支援到天堂海,用我們摸不到的全福島換取利維爾滕家族的友誼,我覺得這很值得。” “為此放棄約洛王子的監護權,這也值得?” 馬格努斯的臉龐微微抖了抖,板起臉來擺出教訓兒子的模樣:“你還不懂其中的關鍵,我的孩子。阿蘭斯·佩薩等吉昂家臣不會接受一個傑裡柯成為約洛·吉昂監護人的,這是我們必須讓渡的利益,也正應該利用阿蘭斯對約洛·吉昂監護權的重視,從他手中換取更多的東西。” “那我們換到了什麼?”斯溫並沒有被馬格努斯這副表情唬住。 “阿蘭斯·佩薩會支持我們吞並泰拉莫斯領的吉拉德爾、福寧和亞森港。” “這些地方是戈裡尼家族的領土,而且已經被約翰和羅伯特占領了,阿蘭斯的支持就像你支持利維爾滕家族獲取全福島一樣。阿蘭斯的支持在這件事上沒有任何意義,他控製不了泰拉莫斯領,戈裡尼家族是他的敵人而非盟友。父親,您怎麼會在這樣簡單的利益計較上犯錯?” 被兒子這樣的批評,哪怕是好脾氣的馬格努斯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了。 “夠了,這是我的決定,你不用再多說了。” 煙鬥在車窗窗樞重重的一磕,燃著火星的煙灰抖落在羊毛地毯上,隨即被馬格努斯的靴子踩滅。 看著父親不耐煩的模樣,斯溫表情反而很深沉。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煩躁的馬格努斯本不想再搭理這個心眼特別多的兒子,可看了看斯溫的嚴肅的表情,還是耐住性子點了下頭。 “你說吧。” “那個妮可萊塔小姐是誰?” 馬格努斯的表情驟然大變,下頜止不住的跳動,眉毛一顫一顫,驚恐又有幾分羞怒。 “她是……呼,斯溫,你也這個年紀了,應該明白……” “我不想指責您什麼,父親。”斯溫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淡然的平靜反而更叫馬格努斯心驚膽戰,“我隻想提醒您,您和母親的婚姻是傑裡柯與帕維爾同盟的紐帶,如果因為您的婚外情導致盟約出了什麼問題,伯爵大人會有什麼反應,您應該是知道的。” 平淡語調說出的威脅讓馬格努斯心臟都漏跳了一拍,他太熟悉歐內斯特這位兄長了,深知那位最看重家族利益的哥哥有多麼恐怖,一旦真的到了那個地步,隻怕歐內斯特會活活拆了自己。 “不會的!斯溫,你聽我解釋……” 他越是解釋,反而越讓斯溫確信自己的猜測。 “您最好離她遠一點,看看您今天的樣子,這還是我認識的父親嗎?兩個月前離開薩克莊園時,您還在教導我。可今天如此重要的禦前會議上,您居然沒有了主意,需要我來提醒您。那個女孩讓你墮落了!” “該死的你可我生的,誰讓你這麼和我說話的!” 被觸及到底線的馬格努斯勃然大怒,他幾乎從沒和兒子紅過臉,但今天他的眼睛都紅了。 “幾百年前艾丹·傑裡柯能娶兩個妻子,我為什麼不能?你少管我的事!” “我的母親是穀底女公爵的親妹妹,你要用一個王領小領主的女兒來羞辱我母親和帕維爾家族嗎?” 斯溫對父親失望透頂,深深感到這個人已經被女色迷昏了頭,同他說什麼話都不管用,於是叫停車夫,獨自下了馬車。 跟隨在馬車邊上的布蘭德·佩贊特怔了一下,微微低頭,向斯溫行禮;在車隊後麵護衛的多納特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但還是第一時間帶著部下跟在斯溫身後。 “去凱旋大道。” 斯溫騎上馬對跟從他的伊森特領士兵吩咐了一句,隨即行出了馬格努斯的隊伍。德洛兄弟遲疑了下,他們原本是馬格努斯的侍從,這時候反而不知該何去何從。 車上馬格努斯麵色難看的望著兒子遠去的方向,怒意使得他說不出挽留的話語,但心底裡又有些不舍。見對方沒有回頭的意思,馬格努斯嘆息一聲,隻得用眼神示意德洛兄弟跟上斯溫。 “多納特,我讓你打聽的事情有消息了嗎?” 落後斯溫半個身位的多納特微微低著頭,他這個穀地人在德維德斯隻能倚靠斯溫和傑裡柯家族,然而對方最近越發把自己當作家臣使喚,多納特心裡多少有些異樣情緒。 “蘇比亞柯家族很小,家主盧吉·蘇比亞柯爵士是王領南部蘇比亞柯村的領主,妮可萊塔是他的女兒。蘇比亞柯家是所謂的吉昂家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實力太弱小了,最多算是阿蘭斯·佩薩的附庸。” 斯溫不由想起了那天的梅拉尼·佩薩。 “你覺得這會是阿蘭斯男爵指使的嗎?” 多納特也和斯溫想到了一樣的事情,他深深低下頭,聲音壓得很低:“我覺得阿蘭斯·佩薩男爵不是那種人,從各種傳言來看,他不像是會耍弄這些骯臟手段的人。” 說完,他小心的瞧了瞧斯溫,這位年輕的傑裡柯雖然表情和語氣看起來都頗為平靜,可多納特卻隱約覺得他因為那位妮可萊塔小姐心情很是不好,不想被斯溫的怨氣給遷怒了。 好在斯溫是個很少被情緒沖昏頭腦的人,冷靜的保持了沉默,至於他心裡究竟是如何想的,多納特就不得而知了。 忽然,斯溫猛地扭頭,多納特心中驚得一跳的同時也連忙順著斯溫的視線看去。 一個似乎有些麵熟的少年正站在街角,冷冷看著他們。少年的背上背了兩把直劍,胸前佩戴著秩序十字聖徽。 教會的屠魔人。 多納特迅速判斷出了少年的身份,稍稍一想便意識到對方可能是斯溫而來的。他忍不住再去看斯溫的表情,發現這位巫師果然神情嚴肅了起來。 “楊·達雷斯……”斯溫念出了少年的名字,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本該在蔓穀城監獄中的楊會出現在德維德斯。 德洛兄弟立即緊張起來,不約而同按住了武器。 少年屠魔人和斯溫短暫對視了一眼,麵無表情的撫摸著胸前的秩序十字聖徽,隨即消失在街角的陰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