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試下這個,能讓您好受一些。” 一隻瑪瑙鼻煙壺從梅拉尼手中遞過來,感冒越發嚴重的斯溫聞了聞,張大嘴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原本被鼻涕堵塞的鼻孔確實通快了不少。 “謝謝。”斯溫攥著鼻煙壺,享受著暢快的呼吸,“沒想到這東西這麼有效,我以前在北加爾省從沒見過。” “這是烏羅茶人發明的玩意兒,凱尼萬斯貿易公司把它從阿斯塔瓦大陸帶到了赫霍裡蘭德省來,我父親就很喜歡。” 梅拉尼輕輕笑了下,便準備起身離開。 坐在沙發上的斯溫沒有刻意挽留,隻是說道:“我希望您能到穀地領去。” 梅拉尼的腳步頓了一下。 “穀地領?” “我們和特拉維耶可能馬上就要在德維德斯開戰了,這裡自古以來就是多災多難的城市。傑裡柯在王領的力量不夠強大,我擔心不能保護您的安全,希望您到穀地領去暫時躲避戰火。” 如果是在別的時候,美麗的河穀花園一定是梅拉尼夢寐以求的履行地點,可現在她卻沒法安心享受旅遊的閑適。 “感謝您的好意,可是阿蘭斯叔叔還在艾爾登隘口,我父親也在薩克莊園,我不應該獨自前去安全的地方。” 隔著鼻煙壺的繚繞煙霧,梅拉尼看不分明斯溫的眼神。 “阿蘭斯男爵暫時沒辦法回德維德斯,我會幫您向他轉達您的臨別之辭;至於您父親,我會盡快派人找到他,然後護送他去穀地領的。” 斯溫的解釋不僅沒讓梅拉尼覺得安心,反而更加擔憂。 “真的非走不可嗎?” “弗朗西斯·特拉維耶能出現在德維德斯,背後一定有利維爾滕家族的支持,落槌領的碎星艦隊是綠海西部幾近沒有敵手的存在,尼古拉斯這樣的戰略家不會放過海上的優勢,恐怕過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在海岸線上看到特拉維耶家族的旗幟。” 梅拉尼知道第二次禦前會議上弗朗西斯突然出現,但並不理解這意味著什麼。 “可阿蘭斯叔叔在王領還有很多軍隊不是嗎?即使敵人能夠從海上來,也不一定就能攻打到德維德斯來吧?這離海邊有一百多公裡呢。” “小姐,王領的軍隊可不屬於你叔叔。”斯溫放下鼻煙壺,眼眸中的銳利光彩讓梅拉尼不敢與之對視,“這裡有多少人願意在戰場上與尼古拉斯為敵?更不要說德維德斯就有惡狼和獵鷹兩支特拉維耶陣營的軍團,一旦開戰,最先開打的一定是德維德斯。而阿蘭斯男爵現在不得不去阿爾登隘口,如果我是尼古拉斯,這時候必然發動猛攻,讓阿蘭斯男爵疲於應付,無暇估計德維德斯的狀況。然後再結合海上的攻勢,兩麵夾擊,王領不可能守得住。” 在斯溫描述中,吉昂陣營的前景非常堪憂,不懂軍事的梅拉尼隻能選擇相信斯溫的判斷。隻是此刻斯溫和她都還不知道,索倫·赫塔爾男爵還在人世,特拉維耶家族的主攻方向未必是易守難攻的阿爾登隘口。 “既然是這樣,我照您的吩咐去穀地領就是了。”梅拉尼低垂著眼眸,隻能接受斯溫的安排。她性格便是如此,溫馴、乖巧,輕易的便會相信別人,在很多人眼中是會“成為一個好妻子”的女孩。 包括斯溫自己也認可梅拉尼是個好姑娘,但眼下的德維德斯不是好姑娘該待的地方,這裡自古是野心家和陰謀家的樂土。 還是花園河穀更適合她。 斯溫心裡想著,腦海中不由得聯想到阿瑪麗女公爵。在某些方麵,梅拉尼確實和斯溫的姨母很相似。 他拿起鼻煙壺,把這些瑣碎念頭暫時拋到腦後。 梅拉尼離開後不久,多納特走進來,手裡還拿著幾隻信封。 “薩克莊園的羅蘭爵士回信了,他已經做好準備隨時可以開拔,保護約洛王子退往穀地領。不過羅蘭爵士在信中也說,薩克莊園周圍已經出現了不明勢力的斥候探子,估計不是惡狼獵鷹兩軍團的偵察兵,就是特拉維耶家族的人。” “一定要趕在敵人動手之前把小王子送到安全的地方。”斯溫拿過信細細讀了一遍,對小王子約洛的事情頗為上心,“盧吉·蘇比亞柯那邊怎麼樣了?” “還是沒找到,我隻查到在馬格努斯爵士失蹤那天後,蘇比亞柯家的人就離開了德維德斯,回到鄉下的領地去了。要我派人去蘇比亞柯嗎?” “算了。”斯溫嘆著氣擺了擺手,“弗朗西斯·特拉維耶都到德維德斯了,我們的人出城未必安全。還有誰的信?” “這一封來自橡木城,”多納特馬上又遞過來一封信。“伊塔羅伯爵在信中提到了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礦騾城無異狀。” “礦騾城無異狀?”斯溫趕緊接過信,迅速找到伊塔羅伯爵的原話,“礦騾城一切如故,或是為避免消息走漏。已派使者前往阿爾登隘口,如有消息定會盡快告知。” 信紙被重重拍在桌上,不需要伊塔羅伯爵去探明情況,斯溫也已經猜到礦騾城那邊肯定出了問題。如果索倫男爵真的死了,為了避免消息走漏赫塔爾家族確實有可能保密,但事實是這個消息好幾天前就傳到了帝都,並且許多人都知曉。究竟是礦騾城傳來的消息是假,還是伊塔羅伯爵在撒謊? 第一時間斯溫懷疑的是伊塔羅伯爵,畢竟他和這位伯爵並不熟悉,隻是通過瓦爾特利家的親戚關係才與之達成同盟,因而斯溫對伊塔羅伯爵的信任度並不高。可理性思考的話,目前泰拉莫斯領的局勢,吉拉德爾伯爵巴奇尼家族已經被歐內斯特伯爵錘得奄奄一息,丟掉了全部的領地;而戈裡尼家族眼看著封臣就快被錘死,依舊不敢動彈一下。葵拉家族即使和特拉維耶勾搭上了,也不會選這個時機,畢竟對泰拉莫斯人而言,有如夢魘一般的傑裡柯家族就在他們身邊。 反倒是礦騾城傳來的消息,斯溫現在回想起了馬上捕捉到了疑點: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而且自己幾乎是和阿蘭斯同一時間收到的索倫·赫塔爾死訊,以索倫和阿蘭斯兩人的生死交情來說,赫塔爾家族第一時間肯定會封鎖消息,隻告訴阿蘭斯·佩薩,不可能給其他家族傳遞當家人死訊。再加上第二天出現時機過於巧合的弗朗西斯·特拉維耶,斯溫已經嗅到了陰謀的味道,病痛未愈的腦袋又疼了起來。 “礦騾城那邊一定有問題,特拉維耶是故意把阿蘭斯男爵引出德維德斯的。”斯溫很快做出了和索倫·赫塔爾一樣的判斷,“德維德斯不安全了,多納特,麻煩你盡快把梅拉尼小姐送到穀地領去。” “現在派人召回阿蘭斯男爵應該還來得及吧?”多納特和斯溫想到了差不多的可能,但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就算這真的是特拉維耶家族的謀略,西部親王領集結部隊再渡海到王領,至少也得半個月的時間,說不定對方是在詐唬我們,想通過施加壓力迫使我們自己退出帝都。” “也有這種可能……”斯溫揉著太陽穴,陣陣刺痛的腦袋想事情都不利索了,“但德維德斯現在對我們而言是越來越不利了,還是得盡快離開。” 多納特猶豫了下,問道:“那馬格努斯爵士怎麼辦?” 斯溫沉默了一陣,才給出答復:“我不能因為父親一個人耽誤整個家族的大事,如果歐內斯特伯爵在這裡,應該也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 既然斯溫這個親兒子都不在乎馬格努斯的死活,多納特自然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還有最後一封信,是哈拉爾爵士的,上麵寫著‘親啟’。” 斯溫接過沒拆封過的信封,看了眼信封上的“斯溫·傑裡柯爵士親啟”字樣,有些猜不透巨人是什麼意思。 哈拉爾·洛德布羅克為什麼要給我寫信,是關於弗朗西斯·特拉維耶的事情?那他為什麼不直接來找我商量,非要寫信? 腦海中轉過這些念頭的同時,斯溫已經拆開了信封。 信的內容不長,哈拉爾陳述了自己對弗朗西斯突然出現的猜測,大致和斯溫想的一樣,隻是哈拉爾在沒收到伊塔羅伯爵來信的情況下,便已經猜測索倫男爵的死訊可能是特拉維耶家族的陷阱。 如果僅僅是這些內容,斯溫不需要太過在意,可信件末尾的最後一句話卻叫斯溫嚇出一身冷汗,頭疼都瞬間好了大半。 斯溫從沙發上跳起來,大叫道:“洛德布羅克跑了!” 正在把玩鼻煙壺的多納特被斯溫的反應也嚇了一跳。 “跑了?” “什麼巨人,根本就是膽小鬼!哈拉爾·洛德布羅克早就覺得事情不對勁,昨天便離開了德維德斯,現在說不定已經跑到白流灘了!” 斯溫恨恨的把哈拉爾的信摔到地上,他是真沒想到哈拉爾居然會這麼做,雖然傑裡柯和洛德布羅克兩家確實是世仇,可哈拉爾不打聲招呼就獨自逃跑,走了以後才留封信的行徑著實把斯溫惡心到了。 多納特撿起信讀了一遍,臉色也難看起來。 “洛德布羅克跑了,厄普蘭茲肯定也跑了,難怪這兩天都看不到他們的蹤影……哈拉爾·洛德布羅克都不敢留在德維德斯,斯溫爵士,恐怕帝都的情況比我們想的要更糟。” 斯溫咬牙切齒,雖然他罵哈拉爾是膽小鬼,但這時候他自己也打定主意準備,要馬上離開這危險之地了。 “咱們立刻走,另外給阿道弗斯元帥和莫格·霜火市長也派個使者去,請他們趕緊離開德維德斯。” 急於奔逃的斯溫做著和哈拉爾一樣的行為,而這時的阿道弗斯元帥已經遇上了麻煩。 年過六旬的老元帥坐在自家的扶手椅上,剛準備去摸口袋,麵前的獵鷹軍團指揮官李斯特就燃起火柴,為他點上了煙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餓狼軍團指揮官克魯格則為他斟好了酒杯。 兩名帝國將軍,在老元帥麵前就如同是學生一樣乖巧,如果不是此刻把會客廳圍得滿滿當當的士兵,這大概會是一段很愜意的時刻。 “不愧是尼古拉斯殿下,看來德維德斯落入他的手中隻是時間問題了。” 阿道弗斯元帥享受了一口味道醇正的凱尼萬斯煙草,悠然靠在椅背上。 “要處決我嗎?既然已經選擇了約洛殿下,我不會改變立場,勸降的話語就不用說了。你們最後能夠尊重我,我已經心滿意足。” “尼古拉斯殿下絕沒有傷害您的打算。”李斯特搖著頭說道,“隻希望您不要像上次保護阿蘭斯·佩薩那樣乾涉我們,我和克魯格可以保證,尼古拉斯殿下戴上皇冠之後,您可以回到鏡湖城安享晚年。” “尼古拉斯殿下戴上皇冠之後,這場紛亂就會結束嗎?”阿道弗斯元帥嘆息著搖了搖頭,“阿蘭斯·佩薩是位富有騎士精神的人,我一開始就不覺得他會是尼古拉斯殿下的對手,但北方的那一位大帝皇儲殿下又要如何對付?利維坦這隻海怪的胃口可不是吉拉德爾那一小塊土地就喂得飽的。” “這就是就無需您牽掛了。”克魯格比他的同僚李斯特語氣要強硬得多,“元帥閣下,我們不願意傷害您,但也請您明白,我們不是在請求您。不論您是否配合我們,尼古拉斯殿下入主提亞馬特宮都已經是不可阻擋之事了!” 阿道弗斯元帥和克魯格這個昔日下屬對視了幾秒鐘,默默收回了視線。 他畢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