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預想中的調查終於來了。 一隊城衛兵護送著德米特裡·白裡安,以及一名斯溫沒見過的神父來到了勇士街,敲響了霍林家的房門。 昨晚幾乎就沒能入睡的夫妻倆戰戰兢兢開了門,那濃重的黑眼圈太容易暴露問題了。 “昨天有一名巫師襲擊了這裡,沒錯吧?” 胖乎乎的德米特裡不再是梅利·秋斯麵前那蠢樣,一雙小眼睛十分精明的審視著屋內的一切事物,包括霍林和蘇珊夫妻兩個。 “是、是……”答話的是蘇珊,“昨天……昨天傍晚的時候,他,還有一個屠魔人闖到我們家裡來,我嚇壞了……然後,然後他讓我和我兒子出去……一直到晚上我們才敢回來,那時候、那時候屋內已經沒有任何人了,我花了好長時間才把一團糟的家收拾乾凈。” 蘇珊的話基本符合德米特裡調查到的情況,被巫師和獵魔人的戰鬥嚇到,似乎也能說明這對夫妻糟透了的精神狀態,事情看起來很合理。 但德米特裡可不會因為合理就放棄懷疑。 “一個巫師闖進了你的家,為什麼不去向教會舉報?” 他拿起廚房案頭還剩的半串香腸聞了聞,眉毛皺了起來,已經吃慣宮廷菜肴的德米特裡現在一點也不習慣這種平民美味。 蘇珊低垂眼眸答道:“我、我不敢,大人,巫師、巫師會魔法,也許他會像咒死伊凡二世那樣咒死我們。” 真實原因自然不是如此,她拿了巫師的錢,生怕教會會以“這是巫師財產”的理由,從她手裡拿走那兩枚金卡琳。 “不是每個巫師都能使用詛咒魔法。”一直攏著聖徽在屋內四處走動的神父開口了,“有魔力的痕跡,斯溫·傑裡柯確實來過這裡。” “能判斷他去了哪個方向嗎?” 神父搖了搖頭,他的聖徽能夠感知到來自混沌的力量,但也隻能感知到而已。 “去問問住在這附近的人,看看他們有沒有見過斯溫·傑裡柯。”德米特裡指揮城衛兵道。 握著聖徽的神父盯上了樓梯,霍林和蘇珊這對夫妻不由暗暗緊張起來。 “巫師有沒有去過二樓?” 蘇珊立刻搖頭:“不知道。” “二樓的東西有沒有被動過?” “沒有。” 神父點點頭,但還是邁步上了樓梯。 二樓比分割成好幾個房間的一樓稍稍寬敞了些,但也就隻夠放下一家三口的睡床,和一些櫃子而已。 “那張小床是孩子的?” 跟上來的霍林點頭。 德米特裡眼睛一轉,小孩子往往比成年人更容易問出答案。 “去把你們的孩子叫過來。” 霍林和蘇珊後頸開始發冷。 “他、他不知道去哪裡野了,恐怕沒那麼快能找到他……” “去幫他們找。”德米特裡朝城衛兵努了努嘴。 “我、我這就去找!”擔心這些粗橫衛兵會傷害自己兒子的霍林趕忙跑下樓。 留在家裡的蘇珊一顆心七上八下,隻覺得眼前的神父和胖子隨時會成為自己脖子上的絞索。 “閣樓上是什麼?”神父指了指閣樓的蓋板。 蘇珊連忙回答:“是一些雜物。” 神父仰著頭,仿佛蓋板後有什麼東西吸引了他。 “我想上去看看。” 一股涼氣順著尾椎骨直往上冒,不覺間蘇珊後背出了一身冷汗。 “這、這上麵很臟……” “沒有關係,打開。” 在神父和德米特裡仿若察覺了什麼一般的審視下,蘇珊隻能小心拿出鑰匙開鎖,當蓋板被掀起那一刻,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神父動作敏捷的爬上閣樓,這上麵空間不大,光線也很昏暗,他得低著些頭以免腦袋磕到屋頂。 德米特裡也扭著肥肉,頗為費勁的爬了上來。他抹了抹閣樓上擺放著各種雜物的桌子,上麵有薄薄一層灰塵。 “有情況嗎?” 神父摩挲著聖徽,目光打量著幾乎被雜物堆滿的閣樓。 “沒有。” 他們在閣樓上什麼也沒找到,這裡能夠藏人的空間很有限,就連張床都放不下。神父搜查了一圈,沒看到巫師的半點影子。 但德米特裡並不放心,他總覺得哪裡不對。 情報大臣走到閣樓唯一的窗戶邊往外探視,這扇窗戶看不到勇士街,視野裡隻有後院的馬廄和鄰居的屋頂。 從閣樓上下來後,他沒輕易放過蘇珊。 “你們家裡還養了馬?” “是、是的,用來拉馬車,我丈夫平常給哈羅德集市的一些商販送貨。昨天他還拉了一車柴火,結果在凱旋大道被、被一位教士砸壞了——我是說,那位教士在追捕巫師的時候,恰好把我們家的馬車丟了出去,所以、所以馬車就砸爛了。我丈夫今天本來還想去賠償人家的柴火,另外還得再找工匠做一輛馬車呢。” 這段話有些長,蘇珊說的絮絮叨叨,但大致意思還是說明白了。德米特裡和神父對視一眼,他們都知道紅衣執事拉茲多納在凱旋大道上像擲鐵餅一樣丟出了一輛馬車的事情,隻是沒想到這麼巧,正好是這家的馬車。 “帶我去馬廄看看。” 蘇珊又帶著德米特裡和神父到了馬廄,除了一匹挽馬和臭烘烘的馬糞,兩人還是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德米特裡緊皺著眉頭,似乎還不肯放棄,打算等著這家的孩子回來繼續問話,但神父向他搖了搖頭。 “這裡找不出什麼線索。” “好吧。”既然獵捕巫師的專業人士都這麼說了,德米特裡隻能選擇放棄。 臨走前,神父還從錢袋裡拿出十枚銀幣,遞給蘇珊。 “馬車的賠償。” 蘇珊張了張嘴,想告訴對方紅衣執事已經賠付過了,但鬼使神差的沒把這話說出口,收下了這筆錢。 直到城衛兵的盔甲消失在勇士街的盡頭,蘇珊才長出一口氣。 她回屋之後立刻關上大門,然後把圍裙兜裡的銀幣拿出來仔細數了數。 正當她為銀幣上的鷹頭紋飾著迷時,斯溫的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 “你做得很好。” 蘇珊嚇了一跳,看到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斯溫,下意識就想把銀幣塞回兜裡。 “您、您什麼時候來的?” “我一直沒離開過閣樓,他們找不到我,是因為魔法。” 斯溫輕笑了一下,沒對蘇珊解釋太多,保持神秘更能讓這對市井夫妻感到畏懼,減少出賣自己的可能。 剛才他就藏身在閣樓,就躲在墻角,影霧鬥篷使得德米特裡和神父看不到自己,而且這個普通級的詭術係魔法有一個優點:它所產生的魔力波動很微弱,一般的神術者幾乎無法堪破他的隱身,這也是楊·達雷斯和自己戰鬥時,無法憑著祝聖銀劍察覺到自己位置的緣故。 當然,斯溫也有賭的成分,如果來的是紅衣執事級別的高級神術者,或者著重強化了感知的神術者,斯溫依舊有被發覺的可能。那名神父經過斯溫麵前的時候,他可是憋住了呼吸的。 稍後霍林也帶著兒子馬丁回到了家中,得知藏匿巫師的事情沒有被發現,這個老實男人長舒了一口氣。斯溫也從這對父子口中知曉了德維德斯最近的流言新聞:金砂城市長莫格·霜火被抓,帝國元帥阿道弗斯·奧爾巴赫宣布辭職,離開內閣回到鏡湖城的莊園養老;教會抓住了一名傑裡柯家族的巫師,和大部分“叛亂份子”,隻有的少量穀底士兵和佩薩家族的人逃竄出德維德斯,目前仍在通緝中。 被抓的巫師應該就是尼克羅,昨天和我一起走勇士街的很多人應該也沒能逃出去……我現在沒有能力救他們,就連自己的安全都還難以保證。 斯溫很冷靜的想清楚接下來的行動,自己單槍匹馬是肯定救不了尼克羅等人的,隻有打敗特拉維耶家族,才能把他們救出牢籠。 他正沉浸於思考中,霍林和蘇珊夫妻兩個全然不敢打擾這位可怕的巫師,蘇珊老實做著麵包,霍林去後院喂馬,隻有馬丁敢和分給過自己麵包的叔叔說話。 “給你。” “嗯?” 斯溫接過馬丁遞過來的紙,掃了一眼,竟發現是自己的通緝令。 “一千金卡琳……”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竟然隻值這麼點錢嗎?” 正在給烤爐加柴火的蘇珊身體一頓,然後又重新專注於自己的活計。 他拿著通緝令回到閣樓,從窗戶隔著重重屋頂,眺望南麵的提亞馬特宮。 在提亞馬特宮內,也有人正在望著北方。 “阿蘭斯·佩薩的軍隊離開礦騾城後沒有往德維德斯來,而是去了北方,於五月十八日夜裡渡過白河進入了泰拉莫斯領。” 還是在圓桌旁,首次出現在這裡的克魯格和李斯特細致的向弗朗西斯匯報著最新軍情。 兩隻腳都架在圓桌上的弗朗西斯卻聽得並不用心。 “這是去投奔傑裡柯了吧。” 兩位帝國將軍點著頭,補充道:“這樣阿爾登隘口的守備力量不會太強,尼古拉斯皇儲殿下可以東進了。” 弗朗西斯扭過頭,問向身邊的拉爾夫四世。 “公爵閣下,你怎麼看?” “我同意兩位將軍的看法,不過阿蘭斯·佩薩和傑裡柯合流之後,莉莉魯姆城大概是守不住了。” “本來就沒指望戈裡尼家族能抵擋住傑裡柯。”弗朗西斯聳了聳肩,好在洛倫佐公爵不在這裡,否則這句話可要惹出麻煩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個問題我們也考慮到了,如果洛德布羅克和厄普蘭茲的軍隊也南下支援,敵軍人數會達到五萬以上,僅憑我和克魯格兩支軍團是守不住奧珂瑞特領的。” 其實不要說奧珂瑞特領,就是德維德斯周圍李斯特和克魯格也沒能完全平定。奧珂瑞特領內仍有一部分支持阿蘭斯·佩薩的吉昂家臣,他們或許實力不強,但作為本地領主卻嚴重限製了惡狼和獵鷹軍團在德維德斯之外的行動。如果沒有這些人,克魯格這個時候就可以帶著餓狼軍團去阿爾登隘口,夾擊索倫·赫塔爾了。 “我會寫信給父親,請他盡快出兵的。”弗朗西斯並不笨,他很明白的聽出了李斯特的言外之意,“從帝都逃出去的那支穀地軍隊找到了嗎?” “他們去了薩克莊園。”在多納特和羅蘭手上吃過虧的克魯格冷笑了一聲,“不過他們肯定沒想到,傑拉爾·佩薩已經被我們策反,約洛·吉昂這小東西落在我們手裡了。” “要稱呼約洛殿下。”弗朗西斯把腿放下來,一臉正色的說道,“他可是正統的皇室血裔。” 輕挑的弗朗西斯忽然正經起來,讓其他幾人都有些不適應。 “克魯格將軍,盡快把斯溫·傑裡柯找出來,有他們父子在手,才好對付歐內斯特那個黑巫師;李斯特將軍,派你的騎兵想辦法追上那支穀地軍隊,卡特琳公主還在花園河穀呢,我們得有籌碼威服帕維爾家族;公爵閣下,海上就交給你了。” 他站起來,來到窗前眺望北方湛藍的天空。 “我去見見那位遠房表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