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茲多納當然不可能把自己丟出來,他隻是利用了道路旁裝修房屋的長木竿,來了一次撐桿跳而已。 隻是正常的撐桿跳有一點不同——拉茲多納不怕摔。 因此他毫無顧慮的讓自己跳出盡可能遠的距離,完全不考慮落地的問題。 結果就是,這一發人形炮彈結結實實的在石磚地麵上砸了個大坑,就是兩旁的房屋都顫栗起來。 如果可以,烏爾霍真的很想投降,這個紅衣執事實在太嚇人了! “你可比我這種巫師還像怪物吧!” 麵對驟然拉近了距離的拉茲多納,烏爾霍隻能奮力抵抗,不留餘地的傾泄魔力,凝聚了十幾枚火箭一起射向這尊人形大炮。 然而這些火箭和拉茲多納剛才丟出的“子彈”、“炮彈”相比,隻有燃燒的外觀有些噱頭了。 就像是扇滅蠟燭的火苗一樣,拉茲多納一揮手便滅掉了十幾枚火箭。 “塵歸塵,土歸土,極盡繁華,不過一掬細沙。” 粗壯的小腿爆發出的力量,如同大炮的轟鳴,在地石磚地麵上留下蜘蛛網般的裂紋,紅衣轉眼間便出現在烏爾霍眼前。或許拉茲多納不像銀狼和楊那樣擅長速度,但肌肉中蘊含的強悍力量,使他在短時間內可以爆發出十分恐怖的沖擊力。 烏爾霍肯定拉茲多納沒有用上全力,不然隻要被那碩大的拳頭擦到一下,他都得去朝見上主了。 在黃昏的最後一縷光芒映照下,拉茲多納就如一座大山般巍峨不可撼動,隨著德維德斯城終於被夜幕籠罩,烏爾霍束手就擒。 或許,德維德斯的居民們會把這一天的動亂當作是飯後談資,在接下來一段時間大談斯溫等人的醜態和狼狽,就好像阿蘭斯勢壓帝都時嘲笑特拉維耶家族一樣。但隻要過上一陣子,他們終究會忘記,過回市井小民的生活,把目光盯在每一天的物價和開銷上。 “我真沒有騙你,那個穿紅袍子的教士真的一隻手就把馬車舉了起來,然後扔出了一百多米——有一百個人可以給我作證,不信你去問凱旋大道上賣橘子的老佐倫!” “那你管他要柴火的錢了嗎?” “要了。” “賠馬車的錢呢?” “要了。” 男人剛拿出錢袋,女人一把搶了過去。 “怎麼都是銀幣?教士不是都很有錢的嗎!”剽悍的目光盯住了男人,“你是不是偷偷藏了?” “沒有,絕對沒有!有這幾個銀幣就不錯了,一隻手扔出一輛馬車的怪物,他就是不給錢我又有什麼辦法?” 女人嘟噥了兩聲,把錢袋裡銀幣翻來覆去又數了幾遍。 “今天真是倒黴透了,家裡闖進來巫師和屠魔人打架,拉貨的馬車又給人砸了……真該像法斯特他們家那樣早點搬出德維德斯!” 她把銀幣倒進另一個錢袋,裡麵裝了好幾枚金卡琳,看得男人眼睛發直。 “馬丁!你這臭小子,別惹野貓了,快滾回來!” 褲子還開著襠的男孩聽到咆哮,一溜煙的回到母親的身邊。 “先回家吧,唉,不知道家裡會給那兩個家夥打成什麼樣子,今天的麵包是沒指望了,明天還得去買小麥粉和酵母,這又是一筆錢……” 女人精打細算的籌劃著開支,男人牽著挽馬摸了摸肚子。 “今天晚上吃啥啊?” “吃吃吃,你跟這懶馬一樣就知道吃!”心裡不痛快的女人找到一點由頭就開始罵丈夫,“家裡還能剩下啥?那點吃的肯定都被搶走了,晚上就喝水吧!” 男人撇了撇嘴,結婚那麼多年他早習慣了妻子的脾氣,眼看著家門已經近在眼前了,也懶得再囉嗦什麼,免得又刺激到女人敏感的神經。 他剛摸到門把手,就聞到屋裡傳出來的香氣。 “好香啊!” 男孩馬丁歡快的叫了起來,而女人的臉色卻很難看。 “一定是家裡進了蟊賊,我的香腸啊!” 男人趕緊打開方麵,女人搶先他一步氣勢洶洶的闖進屋內,眼前的情景卻把滿腔怒火的她嚇得如墜冰窟,牙齒打顫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啊,你們回來啦。” 打掃乾凈的屋內,斯溫圍著圍裙,正在煮鍋前忙活著。 “抱歉,擅自用了你們的鍋子,還有這些香腸。” 沒注意到妻子臉色的男人看到鍋裡的香腸,咽了咽口水。 “這是我家,你這小子馬上給我滾……!” 他還沒說完,妻子趕緊用力扯起他的衣袖。 “他就是今天那個巫師。” 她小聲在丈夫耳邊嘀咕,男人的臉色急劇變化,比鍋內食材的顏色變化還要誇張。 “啊,真是不好意思啊。” 斯溫一邊道著歉,一邊盛起一勺湯嘗了嘗味道。 “請先進來吧,這是你們的家嘛。” 夫妻二人隻好進來,女人牢牢牽著兒子的手,男人站在妻子和孩子身前,雖然雙腿打顫,但還是本能的保護著家人。 “沒錯,我是個巫師,名字叫做……” 那嘴唇吐出的聲音簡直就像是惡魔的低語。 “斯溫·傑裡柯。” 男人腿一軟,直接坐倒在地。 傑裡柯家族的黑巫師,帝都人對這個姓氏實在太熟悉了,四十年前溫斯頓伯爵咒殺伊凡二世的故事是他們小時候必聽的奇談,長輩們用這故事教育後代巫師的可怕,尤其是傑裡柯家族的人絕對不能招惹。 而現在,這個奇談傳說就活生生出現在了他們家裡。 “嗯,味道差不多了。” 斯溫盛起香腸蔬菜湯,一碗碗放在桌上。 “你們應該還沒吃過飯吧,先坐下來吧,我們邊吃邊說。” 夫妻倆麵麵相覷,倒是男孩聞著香腸的美味,歡快的坐到桌邊。違抗不了巫師的夫妻倆沒有辦法,也隻能在坐了十幾年的的老舊椅子上挨了半個屁股。 “或許你們今天也聽說了,特拉維耶家族的敵人追捕我,可能明天他們就會發出我的懸賞,用你們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來換取這顆人頭。” 夫妻倆的心猛然多跳了一拍。 “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斯溫拿著燕麥麵包蘸了蘸香腸湯,平靜吃飯的同時說著讓人膽寒的話語,“如果我被出賣了,你們一家三口沒有一個能活下去,包括這個孩子。” 麵包在斯溫手中被掰成兩塊,兩夫妻聯想到自己落在這巫師手中的下場,原本炙熱的心馬上冷卻了下來,腦海裡不由自主浮現出傑裡柯家族最有名的那個傳聞,艱難的咽下口水。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溫斯頓先伯爵就是我的祖父。” 斯溫麵色平靜的把麵包分給男孩,他越是平易近人,兩夫妻反而越感到害怕。 “對了,我該怎麼稱呼你們。” “我叫霍、霍林,這是我、我妻子蘇珊……” 丈夫霍林說得很結巴,他聽說巫師隻要知道了一個人的名字就可以對他下咒,可他不敢撒謊,擔心這個姓傑裡柯的巫師會看穿他的謊言,然後直接把自己咒死。 不過他沒把兒子的名字說出來,至少他想保護住孩子。 可小男孩完全沒領會父親的苦心,舉起手來大聲道:“我叫馬丁!” 霍林的臉色“唰”蒼白,蘇珊更是搖搖欲墜。 “很好,那麼霍林先生,蘇珊夫人,我想要在這裡借住幾天,可以嗎?” 斯溫說著,在桌上放下了一摞金卡琳。 霍林和蘇珊這對夫妻又忍不住心跳加快了,斯溫拿出了至少十枚金卡琳,這對他們一家而言是一整年的收入。 “當、當然,您盡管住在這裡,我們絕對不會把您的事情告訴任何人的!” 不論是巫師的威脅,還是金卡琳的誘惑,這對平凡的市井夫妻都沒辦法抵抗,於是蘇珊在丈夫猶豫的時候果斷給出了答案。 斯溫摸著男孩的腦袋,滿麵微笑的問道:“孩子,你呢?” 馬丁把兩根手指交叉在嘴巴前麵,比劃出絕對不說的手勢。 “好孩子。” 於是斯溫也給了馬丁一枚金卡琳。 之所以挑選這裡,斯溫也是有所考慮的,蘇珊經營的是麵包房,每天多一人的食物不會被外界懷疑;另外斯溫在院子裡看到了馬廄和食槽,有馬車的家庭更方便自己離開帝都;最後,追捕者們很難想到自己這個逃犯會留在原地,或許他們會派人來調查,但未必能想到自己沒有逃跑。 這一晚,睡在閣樓的斯溫休息得很好。 但幾百公裡外的百合花城莉莉魯姆,戈裡尼一家卻徹夜難眠。 洛倫佐公爵的兒子,當下莉莉魯姆的攝政者洛可·戈裡尼頹坐在豐收殿堂裡,身邊隻有母親萊蒂齊婭夫人和叔叔喬瓦尼陪伴,曾經這座大廳內擠擠囔囔的封臣們,不在城外的圍城隊伍中向北方來的霸主獻媚,就是躲在自己的宅邸裡觀望風向。 “葵拉家族的旗號也出現在圍城隊伍裡,橡木城已經背叛我們了。” 這個壞消息對眼下的洛可來說不算什麼,即使葵拉家族不背叛,他也守不住莉莉魯姆。 喬瓦尼看著侄子灰心喪氣的臉色,吞了吞口水,接著說道:“守城的士兵說看到了躍水海豚,那是阿蘭斯·佩薩的旗幟。” “這麼說,內閣是沒指望了?” 洛可抓著頭發,語氣中滿是絕望。傑裡柯家族的軍隊圍住莉莉魯姆之後,戈裡尼們就收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此刻他們仍不知曉德維德斯的一係列變故,看到阿蘭斯·佩薩的旗幟出現,還以為是帝都局勢已定,獲勝的吉昂家族要開始對付自己這些反對者們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投降吧。” 萊蒂齊婭夫人的話就是戈裡尼叔侄心中所想,但唯獨不能從她口中說出來。 和嫂子一直不對付的喬瓦尼當即厲聲反駁:“先祖盧多維科歷經千難萬險建立的領國,怎麼能葬送在我們這些子孫後代手中!” “盧多維科一世當上泰拉莫斯公爵的時候並沒有經歷千難萬險,因為前任的公爵家族站錯了隊,被皇帝剝奪了頭銜,戈裡尼家族才有機會戴上這頂桂冠。”萊蒂齊婭夫人冷冷回懟,“隻有保存家族,戈裡尼才有再起的機會,傑裡柯和阿蘭斯·佩薩不會肆意傷害我們,否則他們隻會失去貴族們的支持。” “你身上沒有流淌戈裡尼家族的血液,你根本不懂我們的榮耀!” “得了吧,這個時候還要爭論這些有什麼意義。”萊蒂齊婭夫人已經厭倦了和對方爭辯這個二十多年都解決不了的論題,“你覺得我們還有多少時間,傑裡柯的軍隊隨時會攻破城墻,也許是今天,也許是明天,與其爭論這種無聊的事情,不如想想怎麼挽回你的‘榮耀’吧。” 喬瓦尼氣得嘴唇發抖,但洛可已經被母親說服了。 “就這樣吧,隻要傑裡柯能夠保證家族的安全和財產,我願意投降。叔叔,請你……” “我絕不接受!”喬瓦尼怒氣沖沖,堵住了洛可派他去請降的話。 “我去吧,我去見一見傑裡柯,還有阿蘭斯·佩薩。” 萊蒂齊婭夫人嘆了口氣,這個偌大的百年名門,竟然隻有她一個女人能夠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