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侯爵回到臥室時,玫瑰花形狀的金質壁燈還亮著,溫暖的燭光中阿瑪麗女公爵抱著他們的小女兒莫妮卡,哄著哭鬧的孩子。 “怎麼了?”安德烈走上前,摟著被孩子鬧得焦頭爛額的妻子,“亞美莉夫人呢?” “她的孩子生病了,我讓她回家去照顧孩子。”阿瑪麗扭頭白了丈夫一眼,“你最近是不是太忙了,連孩子乳母請假的事情都不知道。” 妻子的質問讓安德烈心生歉意,自從開始把控蔓穀城的大權,他確實對家人疏於關懷。 “抱歉。” 他從妻子手中接過莫妮卡,對著小女兒扮鬼臉,沒把孩子逗樂,反而讓阿瑪麗嗬嗬笑了起來。 “行了吧,瞧你這樣子,要是讓家臣看到了不知道要怎麼笑話你。”她又從丈夫懷中抱過莫妮卡,“說實話,我還真有點想念佛可爵士。倒不是說沙利做得不好,隻是佛可在的時候一切都井井有條,不需要你忙成這樣。” 安德烈聽得不好,趕緊岔開話題:“我剛去花泉宮探望過斯溫了。” “他恢復得還好嗎?”阿瑪麗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馬上詢問起外甥的身體狀況。 “還不錯,已經可以接見利維坦島來的使者了。” “利維坦島來的使者?”阿瑪麗不由麵露驚喜,“是卡洛塔派來的嗎?” 安德烈侯爵稍感無語,自己這位妻子太過天真爛漫,第一時間隻想到了妹妹。 “不,是歐內斯特伯爵派來的。”安德烈嘆息一聲,加重了幾分語氣,“傑裡柯家族已經決定出兵,五月之前歐內斯特伯爵就會率領三萬八千大軍進攻泰拉莫斯領,戈裡尼家族要倒黴了。” 女公爵聞言一怔,旋即神色黯淡下來,幽幽嘆著氣。 “非得要打仗不可嗎?” 這是她發自內心的嘆息和疑問,安德烈能夠理解妻子的想法,但現實不會遷就這天真的願望。 “沒辦法,傑裡柯家族有這樣的實力,他們為什麼要退讓?不到輸得一無所有的絕境,歐內斯特伯爵的野心是不可能會熄滅的。” 阿瑪麗無言,默默把睡著的孩子放回嬰兒床上,倚在床邊看著女兒無聲嘆氣。或許還是家庭更適合這位女公爵,政治和戰爭的事情她既不擅長,也不喜歡。 “穀地領也要出兵嗎?” “我們沒辦法置身事外的。” “那麼隻能讓沙利男爵領兵了,他是領內唯一有資歷和領兵經驗的將領。”女公爵的眼神愈發哀愁,“如果他離開了穀地領,蔓穀城就更需要你來操持了。” 安德烈聽到最後一句話,不禁的心神激蕩起來。但看著妻子哀愁的神色,心中又不免有幾分愧疚和擔憂。 他喜歡權力,但也重視自己的家人。安德烈不算是完美的丈夫,但他還有作為男人的責任心。 “抱歉,讓你煩心了,不喜歡的話我就不和你說這些事情。”安德烈抱住妻子,吻了吻她的額頭,“早點睡覺吧,一個好夢可以消弭所有的煩惱。” 燭燈熄滅,黑漆漆的房內很是安靜。 “對了……” “嗯?” “還有一件事情……算了,明天再和你說吧。” “是讓人煩心的事嗎?” 呼吸聲充作了一秒鐘的回答。 “……是。” “那就現在和我說吧,我做一個好夢之後也許就會把煩惱忘掉了。” “好吧——”黑暗中傳來了安德烈的嘆息聲,“阿蘭斯·佩薩男爵希望約洛王子駕臨德維德斯,以便確立皇位繼承權盡快登基。我覺得這件事應該先問問卡特琳公主的意思,她要是不同意,這事可很不好辦。” “……我明天去看看卡特琳吧。” 阿瑪麗側過身子,依偎在丈夫懷裡。 “快點睡吧,我希望今晚能夠早點結束。” 靜謐之夜,就是夫妻間的密話都被夜晚的黑暗所遮掩,一切都那麼靜悄悄的。女公爵夫婦這一夜並未能安眠,煩惱纏綿了他們一整晚。 而同時,這一晚斯溫和卡特琳公主間的夜話卻才剛剛開始。 卡特琳公主的身體狀態比斯溫要差很多,哪怕有再生藥劑的治療,靜養期間還是謝絕了大部分來探望的訪客。斯溫和卡特琳公主同在花泉宮養傷,但到現在兩人都沒見過一麵。 不過,斯溫的烏鴉卻可以不經過仆人的通報,直接來到公主的窗前。 淺睡的公主被“篤篤篤”的敲擊聲喚醒,虛弱的張開眼,那隻熟悉的烏鴉映入她的眼簾。 這讓卡特琳煩惱的生物鉆過沒闔牢的窗戶,落在精致的羊絨地毯上,月光把它的影子拖得很長,恍惚間卡特琳把那影子看成了斯溫的形狀。 “說實話,我現在並不怎麼想見到你。”她墊高枕頭,勉強支起身體和斯溫說話,白皙的睡衣和月亮一樣皎潔美好。 烏鴉歪著腦袋,猩紅的眼眸盯著卡特琳蒼白的臉龐。 “希望您能早日康復。” “不,不是因為這個。”卡特琳公主太過虛弱,搖頭的幅度都很小,“你的目的已經達成了,這時候來找我,隻可能是出現了新的麻煩。” 烏鴉咧開鋒利的喙,露出嘴裡密密麻麻的利齒,似乎是在笑。 “好吧,我必須佩服您的聰明才智。德維德斯方麵局勢不穩,我父親希望讓約洛殿下去帝都,盡快加冕。” 聽到這個消息,精神不振的卡特琳公主用指甲掐了一下手心,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目前德維德斯在誰的掌控之中?歐內斯特伯爵還沒有南下,阿蘭斯·佩薩男爵實力太過薄弱,可壓製不住帝都紛亂的局勢,怎麼能把約洛送到那樣危險的地方去?我衷心希望您是我的朋友,或許傑裡柯家族有自己的利益考量,但請不要拿約洛的生命當作賭桌上的籌碼!” 卡特琳公主情緒激動的說了一長段話,說完就虛弱的喘息起來。 遭到叱責的烏鴉一動不動,為夜色所朦朧的身形讓人難以揣度其背後之人此時又是什麼樣的表情。 “如果拖延下去,先進入帝都加冕稱帝的可能就是尼古拉斯·特拉維耶了。” 卡特琳公主咬了咬牙,對她來說,家族的復興和弟弟的安全是一個無比艱難的選擇。 “我不要約洛去德維德斯,如果您是我的朋友,請您盡力阻止此事。” 一聲不發的烏鴉讓卡特琳公主不安起來,她沒忘記過,那一晚這小小的東西是如何兇惡撕咬屠魔人的。 “既然您這麼說了,我盡量幫您。” “你打算怎麼做?” “這件事暫時隻有我和傑裡柯家族來的兩位使者知曉,而我告訴安德烈侯爵他們的話是阿蘭斯·佩薩男爵提出了這一要求。” “如果是阿蘭斯·佩薩男爵的要求,帕維爾家族未必會太過在意。” 卡特琳公主立刻明白了斯溫的意圖,奉行孤立主義的帕維爾家族對傑裡柯家族之外的外部勢力都不會太過在意。 “接下來帕維爾家族應該會派人征詢你的意見。” “我知道該怎麼和他們說了。” 卡特琳公主鬆了一口氣,放鬆之後神情又萎靡了不少。 “看來您早有準備,今晚專程來一趟,大概還有別的壞消息要告訴我吧?” “你說的沒錯。” “多糟糕的壞消息?”卡特琳公主繃緊了身體,有些緊張的盯著烏鴉。 “歐內斯特伯爵也提出要求,希望讓約洛王子去往他的軍中。” 去阿蘭斯·佩薩等吉昂家臣雲集的帝都,約洛至少還有一群相對忠誠的人效忠於他,而一旦去了歐內斯特伯爵軍中,吉昂家族最後的王子就真要淪為黑巫師手中的玩偶了。 卡特琳公主一時想不明白斯溫為什麼會幫自己,不過他能不站在家族的立場答應自己的請求,公主殿下還真有些感動。 “我能拒絕嗎?”卡特琳公主問道。 斯溫明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卡特琳公主問的不是“能否拒絕”,而是“如何拒絕”。 “我會想辦法盡力周旋,這件事就交給我,如果實在沒有辦法,就讓約洛王子生病。” “裝病瞞得過蔓穀城的醫生嗎?” “別忘了,我是個巫師。” 卡特琳公主又看到烏鴉咧開嘴角,仿佛其背後的斯溫正在得意微笑。 “好吧,希望您的主意能管用。”卡特琳公主籲著氣,她已經很疲倦了,“如果沒有別的事,能讓我好好休息一下嗎?希望你下次不要深夜來到女性的窗前,即使非得在這個時候來,也請說些適合氛圍的浪漫話題。” 猩紅的鴉眼轉了兩圈,似乎斯溫被卡特琳公主的這句調侃說得有些腦袋發懵。 “下次我會注意的……” 烏鴉“呱呱”叫了兩聲,張開翅膀從窗臺上飛走。 這一晚,卡特琳公主也被煩惱糾纏,未能安心入睡。 而導致公主殿下失眠的罪魁禍首思緒正倘佯於無垠夜空,綢繆著接下來的行動。 “蔓穀城、德維德斯、阿爾登隘口……蔓穀城已經穩定,吉昂家族在這裡的優勢不會動搖;德維德斯則處於鬥爭的漩渦中心,吉昂家族和特拉維耶家族兩方的支持實力在帝都拉鋸,一段時間內不會分出勝負;阿爾登隘口看似被索倫·赫塔爾牢牢掌控,但索倫男爵的身體狀況就是最大的隱患,一旦索倫出了問題,戰爭隨時有可能爆發……” 獨坐在月下的斯溫,抬頭望向高懸的明月。 “還有尼古拉斯的遇刺……這個老狐貍在搞什麼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