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去否(1 / 1)

黑巫師之謎 將軍不語 7160 字 8個月前

阿奇博爾德和布蘭德離開了蔓穀城,但在離開之前,阿奇博爾德將來自歐內斯特伯爵的最新命令交給了斯溫。   歐內斯特伯爵認可了斯溫的判斷,同意約洛王子前往德維德斯穩固局勢,並且以伯爵的身份為馬格努斯和阿蘭斯·佩薩口頭定下的婚約背書。但相應的,歐內斯特也指示斯溫必須說服卡特琳公主,讓約洛王子動身前往德維德斯。   之前斯溫答應卡特琳公主盡力周旋,但現在歐內斯特伯爵已經明確發出了命令,尊重了斯溫的意見,如果再拒絕可就說不過去了。   他的伯父可是一位魔法大師,有著直接傳送到蔓穀城的能力,斯溫要是硬著頭皮不辦事,歐內斯特隨時可能派人空降蔓穀城,將他逮回利維坦島。   不過,在書信的最後一句模棱兩可的話,讓斯溫產生了別樣的心思。   “蔓穀城有兩位吉昂。”   從這句話不難看出,家族對約洛和卡特琳兩人誰成為皇帝並不在意,需要的隻是一個皇帝,或者說,一個傀儡而已。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考慮,似乎卡特琳公主成為皇帝對傑裡柯更加有利,那意味著將來她姓傑裡柯的孩子很有可能會戴上皇冠,登臨那至高的寶座。   然而斯溫一點也不為此覺得高興,他想得很明白,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傑裡柯和特拉維耶就沒有任何差別了。特拉維耶想要爭取皇冠尚且遇到了如此大的阻礙,更何況是傑裡柯,教會就是黑巫師家族難以越過去的一道難關   看到斯溫送來歐內斯特伯爵的最新信函,得知傑裡柯家族也希望約洛王子能去帝都之後,女公爵夫妻倆又頭疼的夜話了一個晚上,最終決定拉著傷勢漸好的斯溫,一起去拜訪卡特琳公主。   “女公爵大人,我曉得您的好意,我們姐弟也素來感念帕維爾家族的庇護和照顧,但約洛隻有八歲,我怎能放心唯一的至親一個人去陌生的德維德斯冒險呢?”   倚在病床上的卡特琳公主麵色蒼白,神情悲戚,楚楚可憐的模樣很快就打動了阿瑪麗女公爵,立馬讓她心軟了下來。上一次女公爵來詢問卡特琳的意見,這位公主殿下也是以同樣的方式一番哀求,這件事便不了了之,如今卡特琳公主故技重施,女公爵依舊被這一招拿下。   但與之前情形不同的是,今天探病的陣容中多了兩位男士。   安德魯侯爵輕咳一聲,提醒妻子不要忘了目的。   “公主殿下,我們也不舍得約洛殿下去德維德斯。”安德魯說道,努力擺出慈祥長輩的表情來,“你和約洛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就好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衷心期望你們倆能在這花園河穀平平安安的長大,我和阿瑪麗盼著看到你穿上婚紗嫁人的一天,也希望能看到約洛長大成人肩負起吉昂家族的榮光。但是啊,這片花園河穀終究不是世間凈土,帕維爾家族也有守護不了自己的時候,總有人得背負著家族前行,明白嗎卡琳?”   安德魯侯爵親昵的喚著卡特琳公主的昵稱,努力扮著慈祥長輩,卻不知道在卡特琳公主心裡他的秘密早就一清二楚,形象從來就沒好到哪裡去。   “我當然理解您的好意,尊敬的安德烈侯爵,但約洛實在太小了,他稚嫩的肩膀暫且還支撐不起如此沉重的責任,難道您舍得他被重擔壓垮嗎?”   卡特琳公主泫然欲泣,竟真的擠出了兩滴眼淚,心軟的阿瑪麗女公爵也跟著紅了眼眶,一把摟住女孩,讓安德烈侯爵後續的話隻能噎在嘴裡。   拿女人沒辦法的安德烈侯爵趕緊給斯溫打眼色,示意幫腔。但斯溫低著頭坐在一邊,不知在想些什麼,全然沒看到安德烈的小動作。   “女公爵大人,自從曾祖父鮑裡斯在灰皇冠戰爭中落敗,我們一家能夠存活至今日,全是仰仗了您這樣的好人!我相信阿蘭斯·佩薩男爵,願意把德維德斯的事情托付給他,我會給他寫信,請這位忠義之士全權代理吉昂家族。這位大人一定能比約洛更好的處理德維德斯的事情,隻怕約洛去了帝都反而會給阿蘭斯男爵拖後腿,還請您憐憫我們這對孤苦無依的姐弟……”   卡特琳公主越說越悲戚,不由潸然淚下,她的哭聲如此淒然,不說同情心泛濫的阿瑪麗女公爵,就連安德魯侯爵都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麼。   哀慟的哭聲鋪滿了房間,卡特琳公主的演奏似乎又將主導聽眾的耳朵,將女公爵夫婦帶入自己指揮的情緒之中。   一直沉默不語的斯溫終於抬起了頭。   “既然您擔心約洛殿下的安全問題,那麼就由我來擔任王子的護衛如何,您應該信得過傑裡柯家族吧?”   斯溫這話一出,卡特琳公主的婆娑淚眼驟然止住了悲傷,驚訝和憤怒在她的眸子中一閃而過。   “您這是什麼意思?”她努力壓抑著情緒,頓挫的語調在她的技巧掩飾下聽起來就像是哭腔。   “目前德維德斯尚未被特拉維耶家族控製,阿蘭斯男爵對王領還有相當的控製力,由我擔任護衛的話,不會有人敢冒著得罪傑裡柯家族的風險傷害約洛殿下。”   淚水攻勢對斯溫並沒有起到效果,這個男人好像是鐵石心腸,感覺遭到背叛的卡特琳公主暗暗握緊了拳頭,然後又緩緩鬆開。從第一次見麵起她就察覺到斯溫·傑裡柯是個什麼樣的人,而有趣的是,她和斯溫也差不多。   “如果這樣當然是最好的,但隻怕會有上次那樣的刺客……”卡特琳公主顫抖著揩拭眼角的淚水,這副柔弱的模樣,讓阿瑪麗女公爵不忍心的緊緊抱住了她,“我就差點死在宣道會刺客的手下,如果當時是約洛挨了那一劍……約洛是我唯一的至親了,要是他出了事,可叫我怎麼在這清冷淒涼的世界上活下去啊……”   被卡特琳公主徹底打動的阿瑪麗女公爵一邊跟著落淚,一邊調轉立場,反過來幫著卡特琳勸說斯溫:“我看這件事要不還是算了吧,約洛年紀確實太小了,斯溫你也受了傷,萬一你遇到什麼危險我沒辦法和卡洛塔交代。不如還是留在蔓穀城,外麵的事情就交給歐內斯特伯爵和阿蘭斯男爵他們去處理吧,好嗎?”   安德魯侯爵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心軟的妻子又犯了老毛病,被卡特琳公主牽著鼻子走。他心裡同樣在猶豫,原本帕維爾家族就不太希望吉昂姐弟離開蔓穀城,現在卡特琳公主又哭了這麼一場,他的立場同樣動搖了起來。   立場不堅定的女公爵夫婦並沒有影響到斯溫,他漠然瞥了眼躊躇不定的安德魯侯爵,說道:“恕我直言,約洛殿下留在蔓穀城恐怕也未必安全。”   “為什麼這麼說?”好脾氣的阿瑪麗女公爵並沒有因為斯溫對蔓穀城的質疑而感到不悅,隻是下意識的提出了疑問。   “宣道會能夠向蔓穀城派出一名刺客,就有可能會派出第二名、第三名。約洛殿下留在蔓穀城太容易被敵人掌握行蹤,而且也缺乏有足夠實力一直保護他的人選。”   “可以將我的護衛——蔓穀城的首席劍士班恩派來保護卡特琳和約洛,他的劍術在全帝國都是首屈一指,不會遜色於宣道會的屠魔人。”阿瑪麗女公爵脫口而出,不假思索便願意將自己最重要的護衛派來保護吉昂姐弟,卡特琳心裡不禁有些感動,同時也生出了些微的歉疚。   “那您的安全怎麼辦?請別忘了,現在您也是特拉維耶的敵人。”   安德魯侯爵按住眉頭緊皺的妻子的肩膀,接過了話頭。   “帕維爾已經為了吉昂貢獻了力量,傑裡柯家族應該不會袖手旁觀吧?”   女公爵反應過來,立刻給丈夫幫腔:“沒錯,如果歐內斯特伯爵不放心的話,可以請他派遣得力的巫師來蔓穀城。”   看起來女公爵夫婦都在幫卡特琳公主說話,但卡特琳並沒有覺得安心,淚痕未乾的雙眼依舊疑惑的盯著斯溫。   “這正是我要說的,麵對宣道會的刺殺,隻有我們傑裡柯家族才能夠提供足夠安全的保護。”斯溫的目光不經意間和卡特琳對上,“但傑裡柯家族也無法分散力量,既對抗特拉維耶和宣道會的壓力,又分派人手來保護約洛殿下。所以,最好的選擇難道不是讓約洛殿下前往德維德斯,處於即將南下的歐內斯特伯爵保護之下嗎?”   斯溫的話聽起來有一定道理,阿瑪麗女公爵和安德魯侯爵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猶豫。   沉默了許久的卡特琳公主在漫長的思考之後,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   “女公爵大人,安德魯侯爵,能讓我和斯溫單獨聊聊嗎?”   安德魯侯爵還想說什麼,但阿瑪麗女公爵拉住了丈夫的手,把房間留給了兩個年輕人。   “您之前和我說的可不是這樣的。”卡特琳公主一把抹乾凈眼淚,褪去了在女公爵夫婦麵前的偽裝,“嗬,明明之前還囑咐我不要答應……現在想想實在太可笑了!”   麵對卡特琳公主的憤怒和挖苦,斯溫還是那麼的平靜,一言不發,隻是靜靜的看著卡特琳。   而卡特琳卻好像被斯溫的平靜給激怒了,如同炸毛了的貓,惡氣騰騰的瞪著斯溫。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斯溫·傑裡柯!你想把約洛奪走,把輔佐皇帝的首功攥在手中,把未來的皇帝納於你的掌控之下!我說的對嗎,斯溫爵士?所以之前你讓我回絕帕維爾家族,現在又跳出來主動承擔護送的任務,不就是為了你那齷齪可恥的權欲嗎!”   卡特琳越說越憤怒,紛亂的發絲看起來就像是從炸毛的貓咪變成了暴怒的雌獅。   而斯溫默默承受著她的怒火。   “我不否認我確實有這樣的想法,但如果我僅僅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卡特琳殿下,我就不會讓約洛殿下去了。如果讓您,讓我弟弟的訂下婚約的未婚妻去帝都戴上皇冠,那不是更有利於傑裡柯?”   “那你為什麼不這麼做?”卡特琳公主咬著嘴唇,恨恨的看斯溫。   “我還不是那麼無情的家夥,隻把別人當作工具使用,榨乾價值之後就拋棄,這種事情我還做不出來。”斯溫在口袋裡摸索了一會兒,拿出了一張信紙,“這是歐內斯特伯爵親自下達的命令。”   卡特琳半信半疑的接過信紙,逐字逐句的瀏覽下去,在那一句“蔓穀城有兩位吉昂”久久沉思。從命令式的冷淡口吻中,她感受到歐內斯特伯爵對吉昂家族完全的利用態度,那位令諸侯們集體感到恐懼的鴉主根本不在意戴上皇冠的會是哪個吉昂,他隻是需要一枚可以捏在手裡的棋子而已。   “這是拋棄約洛也無所謂的意思嗎?真不愧是傑裡柯家族,你們果然乾得出這樣的事情,惡魔的力量是不是把你們的心也腐蝕了?”卡特琳收起信紙,冷冷笑著。她心裡其實已經頗為相信斯溫的話了,但斯溫出爾反爾的背叛讓她還是難以咽下這口氣,說了一句出格的話,把斯溫也嘲諷在內。   對抗佛可·火狐時同心協力的兩人,終於還是因為權力的沖突產生了裂痕,其實斯溫和卡特琳都知道,傑裡柯家族和吉昂家族的同盟早晚有一天出現這樣的情況,隻是因為這次的事情提前爆發了而已。   並且卡特琳·吉昂的這番發作,也說明她終究不是可以為了權力不擇手段的怪物,至少目前還不是。與為了皇冠可以漠視母親孤獨死去的尼古拉斯·特拉維耶相比,她還太過稚嫩,割舍不了對弟弟約洛的親情。   斯溫什麼也沒說,默默承受著公主的怒火。   看著斯溫沒有表情的麵孔,卡特琳終於意識到這是怎麼也改變不了的結果。歐內斯特伯爵已經下令,女公爵夫婦不會為了約洛頂撞黑巫師家族,不論她再如何反抗,眼前這個男人還是會把唯一的弟弟從自己身邊奪走。   再一次的,淚水順著卡特琳的麵龐滑落了下來。相比斯溫在歌劇院中第一次見到這位公主時,她的麵容已經憔悴了許多,昂揚的光彩在她麵容上黯淡,化為了精疲力盡又無可奈何的詠嘆調。   她是真的哭了,落下的不是向任何人乞憐的虛偽淚水,而是切切實實的悲愴心聲。   斯溫遞上了手絹,準備拭去卡特琳臉上的淚痕,卻被內心高傲倔強的公主拍開。   “我會保護好約洛的,以我母親的名義發誓。”   卡特琳抬起頭,淚簾下的雙眼如是受傷的孤狼在兇戾示威。   “你在乎親人嗎?除了權力和力量之外,傑裡柯家族是否還有在乎的東西?”   斯溫握住卡特琳的阻擋的手,強硬的用拇指揩去她眼角的淚珠。   “我有一個妹妹,堂妹,歐內斯特伯爵的獨女,索尼婭。她比你小兩歲,是一個很乖巧、很可愛的女孩。   可是,傑裡柯家族向來不重視女性,男孩都會進入蘇克森魔法學院,修習巫師課程,但女孩卻沒有這個資格。索尼婭很想和我一起去學院,重視祖輩規矩的伯父這一回卻沒有溺愛女兒,她隻能在陰森的夜鴉城,自己鉆研那些最基礎的書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索尼婭受不了這種枯燥和無聊,傑裡柯血脈中對魔法的渴求促使她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她偷了家族的藏書,想要自己舉行儀式掌握魔法。”   抗衡不了斯溫力氣的卡特琳隻能倔強的抿著嘴,聽斯溫把話說完。   “她犯了大錯,家族的書庫有可怕的守護者,伯爵大人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書籍被盜。我的伯父,那位嚴格死板的伯爵絕不容許這種行為,哪怕犯人是他最疼愛的獨女。   為了保護索尼婭,我從手中拿走了書,放在自己房間裡,替她擔下了這份罪責。”   斯溫的眼睛冰冷的就像是冬夜的月亮,隻是高高懸掛夜空俯瞰這個世界,卡特琳被他的目光注視著,內心的殘餘怒氣徹底被寒意熄滅。   “你知道伯爵大人給我的懲罰是什麼嗎?”   斯溫詭異一笑,回憶起那時候遭的罪,斯溫自己都不禁膽寒。   “我最好還是不要告訴你,巫師究竟是多麼可怕且殘忍的生物。”   他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平復了一下情緒。   “我在乎妹妹,就像你在乎弟弟一樣。我也在乎親人,我愛我的母親,我的父親,還有我最重要的索尼婭。我發下的誓言,一定會用性命去守護。”   說完,斯溫的嘴角微微翹起,笑容像是在譏諷卡特琳,又像是在嘲笑境遇相差無幾的自己。   “公主殿下,其實你除了相信我,別無選擇。”   卡特琳公主無力的伏在床上,眼中已經再也哭不出淚水。   斯溫輕輕揉著可憐公主的腦袋,撫平那淩亂的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