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烏鴉的視野,斯溫把敵人的數量和分布位置洞察得一清二楚,可同時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東麵也有埋伏!西麵水渠的敵人是誘餌,快叫羅蘭把騎兵撤回來!” 多納特心裡一驚,兩人的位置在隊首,而羅蘭在隊尾,原本這樣的安排是為了便於控製中間那些戰鬥意誌薄弱的散兵,但現在卻造成了信息傳達上的不便。多納特隻得立刻派出傳令兵,同時親自打旗語告訴羅蘭背後還有埋伏的事。 羅蘭也一直在關注隊伍前方的情況,傳令兵還沒抵達,他就看到了旗語,心中驚訝的同時立刻相信了斯溫的判斷,派人傳令騎兵撤回。 可惜命令晚了一步,披甲完畢的具裝騎兵已經沖出了隊伍準備包抄敵人,剛剛朝南麵馳出幾十步,便遭遇了來自側麵的一輪齊射。所幸羅蘭麾下這些騎兵人馬都披著重甲,敵人的箭矢並沒能造成太大殺死,隻有幾個倒黴蛋被射中盔甲薄弱處落馬身亡。 雖然遭受了一些損失,但騎兵還是成功迂回到了沖到了敵人側麵,幾個沖在最前麵的悍勇騎兵隔著十幾米就投出了手中的長槍,然後縱馬躍入水渠中,用馬刀奔馳砍殺,敵人的弓箭手在這群重甲騎兵麵前幾乎毫無還手之力。其他騎兵則在岸上用長槍刺殺渠裡的敵人,依靠著精銳的裝備和剽悍的戰力,這幾十名騎兵便壓製住了西側的敵人 可羅蘭手下隻有這麼多騎兵,東麵敵人的射擊還在繼續,他必須獲得穀地人的幫助,於是在扈從護衛下羅蘭穿過隊伍,前來找斯溫和多納特商量。 三人一碰頭,也沒有什麼廢話,羅蘭第一句話便道:“多納特爵士,請把你的騎兵都交給我,我親自帶隊去沖擊東麵的敵人。” 盡管在遇襲時多納特的應對明顯遜色於羅蘭,但這個時候他的腦袋很清楚,沒有絲毫的猶豫,便把手中騎兵的指揮權交給了羅蘭。 “東側的敵人要比西側多不少,西側隻是誘餌。”斯溫把烏鴉看到的情況詳細告訴了羅蘭,“東麵至少有五六百人,零散分布在前後幾條水渠裡,你要當心敵人交叉射擊。” “明白。”羅蘭嚴肅的點頭,他對自己的武藝有自信,但敵人的埋伏顯然有著充分的準備,再如何謹慎也不為過。 “我會帶著長矛兵向前推進,掩護你的側襲。”多納特也說道,或許水平不及羅蘭,但他也是穀地領出類拔萃的年輕騎士,這種危機時刻不會怯戰。 “那就拜托您了。”羅蘭拉下麵頰,騎上馬帶著帕維爾家族的騎兵沿著街道向北出發,準備繞襲東麵的敵人。 “斯溫爵士,約洛王子就交給您了。”多納特拔出劍來,大聲呼喝著站在自家的長矛兵陣列的最前麵,率領著部隊穩穩向東推進。 斯溫看著這兩人離去的背影,微微吐出一口氣,在危急時刻三人都能合舟共濟,一齊出力應對危機,倒讓本不看好這支隊伍的斯溫有了點信心。 不過,有了信心的同時,斯溫也很是疑惑,究竟是哪個不開眼的家夥,敢在百合花大道上襲擊傑裡柯家族護衛的約洛王子? “不管是哪個家夥,都得給我付出代價來。” 烏鴉群再次出動,敵人的弓箭手在不過一百來米開外,完全處於斯溫的魔法範圍內,數百隻烏鴉如傍晚覓食的獵群,朝著東麵的敵人發起了致命的沖鋒。多納特隻感到自己頭頂上忽然暗淡了幾分,一陣烏雲乘風蓋上了敵人的陣地,伴隨著黑羽的狂亂飛舞和敵人的悚然驚叫,烏鴉的風暴席卷了敵人。 在鴉群的襲擾下,隻有寥寥幾支箭矢越過盾牌陣,砸中少數倒黴蛋的頭盔,這讓多納特率領的長矛手們信心大增。雖然來自穀地領的士兵仍舊本能的對魔法感到畏懼,可當巫師站在自己這一邊時,他們反而不那麼害怕了。 被烏鴉糾纏住的弓箭手沒有太多輪射擊的機會,多納特怒吼著下令沖鋒,身先士卒的沖入最近的水渠,一劍刺進一名被烏鴉咬住耳朵而嗚嗚亂叫的弓箭手的胸膛。 深紅的血給水渠中的流水染上了刺眼的色彩,血腥味愈發濃鬱,食腐的烏鴉這一次不是等待著盛宴,而是親手製造了一場大快朵頤的盛宴。 近身肉搏戰中,這些隻穿著了輕便皮甲的弓箭手,完全無法對抗挺著兩米長矛又有盾牌鐵甲保護的長矛兵,很快第一道水渠裡的敵人便開始潰逃,倉惶爬出水渠向後方逃跑。在他們的身後還有數道錯綜復雜的水渠陣地,裡麵埋伏的弓箭手本可以通過交叉射擊掩護前方的戰友,但突然出現在側麵的騎兵破壞了他們的計劃。 羅蘭·圖爾率領的穀地騎兵及時趕到,如暴雨般血洗了水渠裡的敵人。 敵人在一開始占據了有利位置成功壓製住了約洛的護衛隊,但在羅蘭和多納特的奮戰下,這些散兵遊勇終究不是正規軍的對手,不到半個小時的廝殺後,敵人徹底陷入潰敗,帕維爾和凱撒家族的騎兵在戰場上肆意收割著人頭,就連原本怯懦畏戰的鄉下農兵們這時候也有了信心,拿著簡陋的武器開始追擊敵人。 多納特和羅蘭退出了戰鬥,危機已經解除,不需要他們身先士卒去鼓舞士氣了。更何況割取這些敵人的人頭也不會給他們增添戰功和榮譽,這支隊伍名義上的領袖約洛王子可沒辦法給他們除了口頭嘉獎以外的任何獎賞。 戰鬥進行到這個時候,勝負已經沒有了懸念,斯溫沒有放鬆警惕,繼續用鴉群監視著周圍。 小王子從馬車探出頭,望向屍橫遍野的戰場,既害怕又好奇。這枚溫室中的花骨朵第一次經歷戰爭的洗禮,尚且不清楚,戰爭中最危險的時刻,往往是自己最接近勝利的那一刻。 一具倒在水渠邊的“屍體”,在鄉下農兵都敢欺負自己同伴的時候,悄悄拿起了手邊的弩。 這家夥隱藏得很好,當烏鴉發現時,他的弩矢已經上弦,對準了小王子約洛。 邵利和毛諾雖然遵從著斯溫的命令,半步都沒有離開小王子的馬車,但心思早就追逐落荒而逃的敵人去了,他們無比想參加戰鬥,卻忽略了近在咫尺的危險。 “當心!” 弩矢離弦,斯溫來不及多想,隻能用身體去幫小王子擋下這支箭。 弩矢射中了斯溫的肩膀,他悶哼一聲,咬了咬牙,用力折斷了箭桿,仍舊用身體牢牢護著約洛。作為一名時常會傷害自己身體的巫師,斯溫對疼痛的忍受力不低,這點傷勢還不足以打垮他。 嚇壞了的小王子緊緊躲在斯溫背後,牢牢攥著對方的衣服。邵利趕忙架起盾牌,護在斯溫身前,勃然大怒的毛諾跨上馬,擎著長槍去追那個裝死偷襲的家夥。 當多納特和羅蘭回到車隊裡時,隻見邵利拿著一把鉗子,正使勁幫斯溫拔出肩上的箭頭。看得出箭頭紮得很深,邵利這樣的壯漢都得咬緊牙憋紅臉,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沾血帶肉的箭簇從斯溫肩頭拔出來。 這一幕,就是多納特和羅蘭兩個剛打完仗殺過人的騎士都看得眼皮直跳,斯溫雖然在疼痛中額頭的青筋猙獰暴起,但居然硬是忍著一聲不吭,直到箭頭拔出才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猙獰慢慢退去。 多納特和羅蘭兩人不由對斯溫刮目相看,盡管剛才斯溫沒有直接參與戰鬥與敵人廝殺,但這份堅韌的意誌力,誰也不敢說這位巫師是隻會躲在盾牌後麵的懦夫。 邵利幫著給斯溫上藥,這個粗手粗腳的萊瑪人下手著實沒有輕重,塗抹藥劑時惹得斯溫眉頭連跳。但邵利完全沒察覺到這一點,一臉認真地對斯溫說道:“您應該去找個正經醫生看看,或者像金砂城的那個煉金術師也行,最近您受傷次數太頻繁了,兩個月流了三次血,馬格努斯爵士知道了一定會責怪我們沒保護好您的。” 斯溫沒理邵利,轉頭對毛諾問道:“王子怎麼樣?” 毛諾撇撇嘴,指了指馬車,斯溫順勢望了眼小王子的馬車,小王子也在偷偷看他,兩個目光對上,那顆小腦袋馬上縮回馬車裡。 “有抓到俘虜嗎?” “抓到一些,隻可惜那個射傷您的家夥被毛諾這夯貨一矛攮死了。粗略審問了幾個,都是橡木森林和勞倫斯山的匪盜,按照這些人的說法,有一個叫‘矮子’查理的強盜頭子把這些人召集了起來,準備搶一票大的,也就是我們。”多納特給出了回答,最後打掃戰場的基本都是他的長槍兵,羅蘭把卸了甲的騎兵撒出去充當斥候,在遭遇過一次襲擊後他對周圍的動靜格外警惕。 “背後肯定是別人指使的,能聚攏幾百個土匪的強盜頭子怎麼會是那種初出茅廬的蟊賊,沒知道打聽清楚這是誰家的隊伍就出手?”或許是受傷的緣故,斯溫現在脾氣有些暴躁,而那些土匪就成了他的出氣筒,“毛諾,你去審那些俘虜,這麼多人肯定有領頭的,不管你用什麼手段,就是把這些混蛋的腸子扯出來,我也要看到他們肚子裡藏的是什麼秘密!” “明白,保證讓您滿意!”毛諾露出殘忍的笑容,剛才他被斯溫派去保護約洛沒能參戰,現在摩拳擦掌忍不住要大乾一場。 一旁的羅蘭聽著不由蹙起了眉頭,他雖然也是北加爾省的人,但對斯溫和毛諾這兩個利維坦人的野蠻做法不是很認同。隻是要挨刑的畢竟是一群匪盜,這話又是斯溫說出來的,羅蘭最後還是沒有阻攔,轉而說道:“其實指使這些土匪強盜襲擊我們的幕後黑手隻有兩個可能:莉莉魯姆的特拉維耶家族支持者,和吉拉德爾的巴奇尼家族。” 多納特點點頭,他的看法和羅蘭差不多。 “我覺得巴奇尼家族的可能性多一些。” 還在點頭的多納特一怔,下意識問道:“為什麼?” “因為敵人的第一目標明顯是我。”斯溫背過身,看向約洛的馬車,“如果是特拉維耶家族的支持者,那麼第一輪齊射就應該集火馬車,但馬車上隻有少數幾根流矢,而且射的還是我的座位,沒有瞄準小王子。” 多納特和德洛兄弟順著斯溫的視線,看向了約洛的馬車,確實如斯溫所說,射向純白烈日紋章的箭矢反而比士兵盾牌上少一些。 斯溫摸了摸肩膀上剛包紮好的傷口,眉頭緊緊蹙起。 “阿爾·巴奇尼的父親,前代的吉拉德爾伯爵就是被我的伯父歐內斯特伯爵所殺,他一直惦記著這段仇恨,安排強盜趁我經過泰拉莫斯領時截殺,算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但是……” “但現在這個時機不對。”羅蘭補上了斯溫的沒說完的話,“傑裡柯家族的軍隊已經在集結了,我從雙橋鎮出發時,北韋農河上遊宴灣地的約翰·方納爵士和羅伯特·傑裡柯爵士已經在征召家臣、集結部隊了,預計歐內斯特伯爵的主力在五月,天堂海的暴風雨降臨之前就該渡海抵達宴灣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要是這個時間點一位傑裡柯死在了泰拉莫斯領,歐內斯特伯爵馬上就有了對戈裡尼家族宣戰的理由。巴奇尼家族的領地吉拉德爾就位於北韋農河的南岸,和宴灣地隻有一河之隔,歐內斯特伯爵南下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他。” “以兩家的仇恨,我的伯父一定不會給他任何求饒的機會,肯定要把巴奇尼家族趕盡殺絕,然後順勢占領吉拉德爾。”斯溫眉頭皺得更緊了,“阿爾·巴奇尼隻要還有點腦子,就不會在這個時候動手。” “所以應該是特拉維耶家族的支持者?”多納特發現自己隻能勉強跟上斯溫和羅蘭兩人的思路,如果再不插句話,自己看起來就和那對壓根聽不懂的德洛兄弟一樣了。 “或許不是兩種可能,從一開始就隻有一種可能。”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多納特確實沒明白斯溫的意思。 好在羅蘭不像斯溫那麼喜歡打啞謎,詳盡解釋了一番:“或許阿爾·巴奇尼也是站在特拉維耶家族一邊的,傑裡柯家族是他的死敵,那麼敵人的敵人自然就是他的盟友。即使這些強盜真是巴奇尼家族指使的,其背後大概率還是特拉維耶。也許正是特拉維耶的支持,才讓巴奇尼敢在這個時間點刺殺斯溫爵士。” 多納特腦子轉了好幾圈,大致明白了斯溫和羅蘭兩人的猜測。他再用餘光瞧了瞧斯溫背後的德洛兄弟,這兩個熊一樣的壯漢不是在發呆想心事就是在左顧右盼,看起來壓根就沒打算動腦子。 於是多納特心裡多少感到了些安慰,至少他不是這裡最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