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溫等人在橡木城休整了一晚,第二天便帶上伊塔羅伯爵資助的給養和八百名士兵,踏上南下的道路。 從橡木城到德維德斯還有近一周的路程,百合花大道又十分便捷好走,斯溫本悠然行軍。但在橡木城他聽說了幾條不那麼妙的消息,眼下情形對他們而言似乎有些復雜,他不得不下令加速行軍,盡快抵達帝都。 首先是在薩克莊園窩了兩個月的阿蘭斯·佩薩男爵,在四月下旬終於進入了帝都。帝國元帥阿道弗斯·奧爾巴赫親自出麵斡旋,阿蘭斯勉為其難的同意參加內閣會議,而作為交換,掌璽大臣梅利·秋斯得在近期召開禦前會議,商討卡特琳二世的葬禮事宜,和下一任皇帝的繼位人選。盡管內閣中大部分人都不支持吉昂家族,可眼下夠資格參加禦前會議的諸侯大多接受了阿蘭斯的拉攏,算是吉昂家族的利好局麵,阿蘭斯贏得了一個小勝利。 接接著就是一條壞消息,駐守帝都的獵鷹軍團和餓狼軍團被尼古拉斯皇儲拉攏,正式倒向了特拉維耶家族一方,在阿蘭斯進入德維德斯後不久便發動政變,試圖殺死阿蘭斯,摧毀眼下吉昂派的核心人物。兩軍團合兵後麾下有兩萬多職業士兵,而阿蘭斯身邊隻有三千名士兵護衛,根本不是兩大軍團的對手,佩薩家族的宅邸被兩軍團圍了一天一夜,最危險的時候餓狼軍團指揮官甚至把大炮開進了帝都。麵對數倍於自己的人數和火炮的威脅,阿蘭斯還是不肯低頭,追隨者們都做好了奮死一戰的準備。 好在關鍵時刻阿道弗斯元帥出馬了,作為邀請阿蘭斯進入帝都的擔保人,他自然不能坐視獵鷹和餓狼兩軍團逼死阿蘭斯,否則便會被視作是兩軍團的同黨,故意誘騙阿蘭斯進入圈套。 重視名譽的阿道弗斯元帥穿著盔甲,身配家族寶劍,匹馬單刀擋在佩薩宅邸門前,厲聲嗬斥克魯格和李斯特這兩名軍團指揮官,氣勢生生鎮住了政變的上萬士兵。六大軍團的指揮官都曾是老元帥的部下,哪怕沒有了兵權,其在軍隊中的威信依舊不容置疑,再加上因火炮進城而感到恐慌的帝都貴族們的抗議,隻能撤去包圍。 最終,這場差點要了阿蘭斯性命的政變草草收場,但其撕開的創傷沒有那麼容易愈合,如今帝都的兩派人劍拔弩張,隨時可能爆發大戰。 帝都的局勢如此緊張,帶著小王子約洛南下的斯溫不得不提高警惕,獵鷹和餓狼兩軍團敢在帝都襲擊阿蘭斯,就有可能在路上伏擊約洛。 抵達泰拉莫斯領和奧珂瑞特領邊境的鹿港時,從身後追來的一則消息更讓人吃驚:傑裡柯家族奇襲了吉拉德爾,吉拉德爾和亞森港已經被占領,巴奇尼家族倉惶逃往福寧,約翰·方納和羅伯特·傑裡柯的軍隊緊追不舍。 迄今為止,吉昂和特拉維耶雙方的爭鬥還保持著一定的克製,基本是政治層麵的對抗,互相拉攏支持者,期待著在禦前會議上決出勝負。可隨著帝都的政變和傑裡柯家族的不宣而戰,這一底線被徹底打破,戰爭的號角已被吹響,一場足以將帝國撕成兩半的大戰即將到來。 而在這場波濤洶湧的浩大戰爭中,斯溫唯一的倚仗,便是身邊這支名義上屬於小王子約洛的護衛隊伍。帕維爾、凱撒和葵拉等家族湊出來的近三千人的軍隊人數固然不少,但在帝國兩分的全麵戰爭中可遠不夠看。 在鹿港休息的這一晚,斯溫幾乎一夜沒睡,連夜向蔓穀城、雷根斯、宴灣和薩克莊園寫了多封信件,一方麵向盟友通報約洛王子的近況,另一方麵也要向這些關注約洛王子的人尋求更多幫助。 為了寫好這些信,斯溫整晚上都在斟酌措辭,把各個收信人的性格、利益訴求和實力對比都考慮在內,盡可能讓自己的信發揮作用。 或許是因為這一晚的過度疲勞,也可能是之前積累的勞累一起發作了,第二天斯溫相當的疲憊,坐在馬車上竟然歪著頭斜靠著椅背上,沉沉的睡著了。 坐在斯溫對麵的小王子悄悄抬起頭,瞄了眼輕聲打鼾的斯溫,心裡對這位黑巫師沒有了抵觸。那天斯溫擋在自己身前,用身體保護自己的畫麵牢牢印在了約洛腦海裡,男孩緊緊抓住了保護者衣角的那一刻,不知不覺間已經產生了對斯溫的依賴。 或許是肩膀上裹了繃帶的緣故,斯溫睡得並不太舒服,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 小王子繼續看著《長牙紀年》,盡管一開始因為是斯溫的推薦而有些不喜歡,但仔細閱讀之後,他很快發現這本書比自己學的那些教材要生動得多,作者胡尼奧蒂與其說是歷史學家,倒更像是一位旅行者,把在歷史旅途中的點滴細節記錄下來,文字有趣又不粗俗,像是在聽人講訴一個個親身經歷過的故事一樣。 約洛正讀到第二代利維坦伯爵西格蒙德·傑裡柯的歷史,從這位伯爵開始,傑裡柯家族正式走上了黑巫師的道路,公然挑戰教會,並最終引發了第二次獵巫運動。即使是客觀中立的胡尼奧蒂,對這位伯爵的評價也是過大於功,認為從西格蒙德伯爵開始,傑裡柯家族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無論他們如何強大,也始終擺脫不了利維坦島的桎梏,無法站到政治舞臺的中心位置,隻能每次都做一個邊緣人。 這和約洛對傑裡柯的印象稍有不同,在八歲孩子的想象中,黑巫師的形象顯得更加邪惡一些,他能想象出的歐內斯特伯爵,就和童話故事裡總是藏在荒野古堡中的尖帽子巫師一樣,用蛤蟆、蜘蛛和蝙蝠煉製“咕嚕咕嚕”冒著泡的惡心藥劑,臉上還有癩蛤蟆一樣的膿包,身體和心靈都極度醜陋。 當然,在見過斯溫之後,約洛知道傑裡柯並不會戴著尖帽子,臉上也沒有癩蛤蟆一樣的膿包,但某種程度上來說,傑裡柯留給他的印象可比童話故事裡的巫師還要讓人不安。 “自大的西格蒙德伯爵堅信,沒有人能夠在天堂海上戰勝利維坦島的萊瑪海盜,他手下的巫師們還獲得了一種可以操控天氣的魔法,馭使了海潮與波濤的傑裡柯家族公開挑釁皇室優士丁家族和教會。怒不可遏的聖馬爾達製訂了幾十種剿滅黑巫師的計劃,然而曾親手斬殺炎魔領主的活聖人卻奈何不了大海。傑裡柯在海島上自鳴得意,而大海另一邊的宣道會卻無處宣泄怒火……” 在一片安靜中,斯溫忽然發出了痛苦的夢囈聲。約洛被嚇了一跳,抬頭瞪大眼睛看著斯溫,緊張得以為這是巫師在念誦咒語,直到過了好一會兒確認斯溫沒有醒來的跡象,他的心跳才稍微平緩了一些。 不知道斯溫夢見了什麼,或許是一段往事,或許是一個噩夢,僅從隻言片語裡約洛確實沒法聽出故事的梗概。他凝視了一會兒斯溫麵龐上化不開的擔憂,輕輕嘆了一口氣,踮起腳尖給斯溫腦後墊了一隻靠墊,然後回到座位上拿起書本繼續閱讀胡尼奧蒂筆下的故事。 可能約洛的關心確實起到了作用,斯溫睡得舒服了一些,沒再發出夢囈聲。 隻可惜這份安寧並沒持續太久,邵利的聲音粗魯闖進了馬車: “斯溫大人,瓦爾特利家的人說遇到了一支來投靠咱們的隊伍,要請您去看看!” 被驚醒的斯溫睡眼惺忪,撓了撓頭發帶著幾分茫然的抬頭望向車窗外。 靠墊無聲無息的落在了斯溫腳下。 “如果是哪兒來的流浪騎士就讓多納特自己處理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也許是因為難得的睡眠被打擾的緣故,斯溫的語氣有些生硬,便把起床氣撒在了邵利身上。 “不是騎士。”邵利撓了撓腮,表情頗為的怪異,“是一群……昆蠻人傭兵,他們說是被阿蘭斯男爵雇傭的,特意來協助保護約洛王子。” “昆蠻人?昆蠻人能分辨得出吉昂家族的純白烈日旗幟?” 這個出人意料的消息讓斯溫的睡意醒了大半,他打起精神,思考著這些昆蠻人是否可以相信。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反正領頭那大塊頭看起來挺……”邵利想了好一會兒,才別扭的吐出了一個和昆蠻人極為不搭的詞匯:“看起來挺有禮貌的。” 這回斯溫的表情也怪異了起來,比德洛兄弟還要粗俗野蠻的昆蠻人居然會得到“有禮貌”的評價,斯溫不由得懷疑邵利是不是把普通的胖子和昆蠻人搞混了。 不過很快他就想起了,在金砂城時確實遇見過一個表現不同尋常的昆蠻傭兵,稍稍思考了一會兒,斯溫叫車夫停下馬車,推開車門走下車來。 “帶我去看看吧。” 走了幾步,斯溫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對毛諾吩咐道:“毛諾,你留在這裡保護約洛殿下。” 跟在斯溫身後的毛諾臉孔頓時臭了起來,隻是斯溫眼神一掃過來他馬上端正表情,隻是輕聲嘀咕了兩句就老老實實回到自己崗位上。 而在馬車內,又獨自一人的小王子嘟著嘴,拾起掉在地上的靠墊,拍掉上麵沾染的塵埃,擺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