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變則殆(1 / 1)

韋鄉南留亭。   秋剛過,天氣還未轉涼。   時值正午,陽光依舊炙熱地烘烤著大地。   一群農民伏首彎腰在廣袤的田地上,手裡的鋤頭上下刨翻著黃土,他們不嫌烈日灼膚,不嫌口乾舌燥,隻顧著揮動鋤頭,將雜草挖出將土塊填平。   偶有微風拂過,這才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樸素的笑臉。   陳盛站在田邊,水噠噠的汗珠掛在他英俊寬闊的臉上,他目光深邃,看著一望無際的田野,嘆了一口涼氣。   就算日日辛勤,月末也不過領一袋糧米,一家三張嘴根本不夠吃,遇到生病或者日頭不好,缺斤少兩是常有的事,餓死也是遲早的事!   一眼就能看得到的結局,怎麼能不讓人心涼呢?   “不變則殆,先把賣身契贖回來吧。”   陳盛扛著鋤頭,朝著道路不遠處一顆大榆樹走去,大樹茂密可以遮陽,底下坐著三個熟人,正是今早遇到的張伯他們。   正如陳盛早上所說他會晚點上田,不過是為了商量賣身契的事,順便探查下對方的情況,防止他們有惡意報復之心。   “喂!懶東西!還沒到休息的時間呢!”   張伯恢復往日跋扈的神采,手拿蒲扇遠遠地指著眼前來人大聲叫罵,一邊吩咐著手下,等看清來人是誰,就把他名字記下,月末少不得給他克扣一點糧食。   “喂!我說你呢!”張伯搖著蒲扇走向前去,定晴一看立馬改口,“哎呀!這不是阿盛嗎?我剛才不是說你......我說後麵那個懶貨來著......”   準備記人的劉樹嚇得站了起來,隱隱間左腳肚子傳來疼痛。   “張管事,不用緊張,你看我帶刀箭了嗎?”陳盛一臉和煦,沒有離他們太近,隔著三五步的距離,“有些問題需要請教一下。”   “緊張?哈哈嗬嗬......不不,我不緊張。”張伯堆著一臉尷尬的笑容,看起來很燦爛,“阿盛你盡管問,知無不答。”   “我們家的賣身契要怎麼贖回?多少錢能贖回?”陳盛直言了當問道。   搖著的蒲扇突然停了下來,張伯踱著小碎步,將圓球般的身體滾近兩位壯漢手下,雖然知道這倆也不是陳盛的對手,好歹會有些安全感。   “阿盛吶!早上的事不是說算了嗎?我也沒想再找你麻煩啊?你怎麼還......”   陳盛舉起手打斷了張伯的話,認真道:“我也不想找事,隻是真心求問。”   見陳盛態度真誠,不像是想來硬的,張伯這才放心下來,咳了咳嗓子道:   “阿盛我實話與你說,你家大人簽的是十年的契約,如今還剩八年,呃......”   張伯頓了頓。   “贖回去做什麼?你家本來就沒地,贖回去你們去哪裡種地?吃什麼?咱們這種地是辛苦了點,好歹有的吃呀......”   陳盛將肩膀上的鋤頭放下,用雙手拄著,顯得有些不耐煩。   “五千錢。”張伯眼神閃爍,伸出五根手指,輕聲試探道。   “我拿真心待你,你卻是這般誆騙我?”陳盛凝起眉頭佯怒道,“說個公道的價,伱家的田少我一個不少,這事你自己就可以做主吧?”   身為張家農事大管家,張伯確實能做主。   “怎麼說?交個朋友?”陳盛催促道。   受製於人終究不妥,不管多少錢也得先贖回賣身契。   張伯圓碩的臉上寫滿了為難,眉頭皺得快陷阱肉縫裡,表情像是被割了肉一般難受,隨後吱呀一聲大叫道:“好!就沖阿盛你這句話,隻要兩千錢!不過隻能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超過時間還是五千,怎麼樣?”   “成交。”陳盛一口認定,“一個月之內我把兩千錢給你,你把契約書給我。”   “可!”張伯也乾脆回道。   “我這個月的農事就免了吧?總得給我湊錢的時間。”陳盛自問自答不多廢話,點了點頭轉身就走,免得張伯喋喋不休繼續還價。   等陳盛走遠,張伯這才小聲氣憤道:“免你一個月農事豈不是虧了?哎算了......”   反正一個月他也湊不到兩千錢,賣他一個麵子,不虧!咦?這樣豈不是白放他一個月的假了嗎?   一旁的壯漢麻七湊上來說道:“張管事,這不便宜他了嗎?”   “是呀,踢得我腿老疼了!”劉樹應和道。   “去去去!你們懂什麼?”張伯揮退他們,“那些老實巴交的農民可以欺負,這少年郎可不老實!而且還有本事,我可從來都是佩服有本事的人。”   說好聽點是佩服,難聽點就是輕軟怕硬,張伯可不認為陳盛射偏的那一箭是故意為之,恰恰是想殺了他,結果他運氣好躲過了而已。   這樣的狠人你理他做什麼?張伯活了三十幾年犯不著跟一小孩計較什麼,隻要自己腰包鼓鼓,能在那些沒本事的農民麵前耍耍威風,人生已經足矣。   “走!跟我去田上訓訓那些懶貨!”   ......   碎石泥土磊成半人高的矮墻,風一吹就吹落墻上的土塊,兩間小小的土屋坐落在墻內,是黃土木板搭成的屋子,一大一小,房頂都鋪著麥穗雜草。   “家雖破小,好歹還有容身之地。”   陳盛推開破舊的院門,發出摩擦刺耳的聲音。   “大兄?是大兄回來了嗎?”   興奮的聲音從旁邊的菜地傳來,陳蘭匆匆跑了過去,她雙手捧著菜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抬起頭臉上還是臟兮兮的,顯得一雙眼睛特別乾凈。   “你在做什麼呢?把臉弄這麼臟?”陳盛露出溫和的笑容,伸出右手擦了擦陳蘭的臉蛋。   “今天我去幫王嬸家種菜地,她送了我一點菜苗,我把它們種在小屋那邊。”她先是將手中的菜苗展示給陳盛看,又指了指房子旁邊剛整出的小菜地。   “真乖,大兄也來幫幫你。”   陳盛摸了摸陳蘭的頭,把她領在身側,朝著菜地走去,陳蘭靠在陳盛的大腿側,露出滿足的笑容,“大兄比以前更愛笑了。”   菜地很小也就能種十株左右的菜苗,將剩餘的菜苗種在地裡,陳盛領著陳蘭打水清洗,陳蘭雖然才八歲,但很懂事,自己洗完還要幫陳盛洗腳。   二人剛走進屋裡,迎麵就是滾滾濃煙,隻見陳衛鉆在灶臺底下,撿著樹枝往灶口扔,他深吸一口氣,對著灶口用力吹,接著喚氣繼續吹。   “二兄,你行不行啊,不行的話我來噢。”   陳蘭先是看了眼陳盛,隨後開口問道。   “噗!呸!”   陳衛嘴裡吐著煙還有一些灰塵,一張臉黑乎乎的跟大黑貓一樣,他看了眼陳盛,然後有點氣呼呼的對陳蘭說:“不用你,我能做好。”   “行了你也去洗洗,我來吧。”陳盛說著走向灶臺。   都說七八歲的小孩狗都嫌,陳盛的弟弟妹妹卻一個比一個懂事,前世他是家裡最小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弟弟妹妹原來可以這麼乖。   溫情之餘也不免擔憂,身處亂世,帶著兩孩子也不知能不能照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