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修！齊！你他媽還算個男人嗎？” 　　伴隨著一聲獅子吼，無數碗碟被一雙女人的手驅趕著從灶臺上跳下，玉碎一地。女兒的哭聲驟然而起，從壓抑的嗚咽，試探著變成了嚎啕。那條女兒三個月前非要撿回家的流浪小狗，眼見主人一家爭吵，連忙夾著尾巴，惶然無措地趴到了沙發底下，不知該如何是好。 　　黃修齊默然無語地走進臥室，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順帶反鎖，隨即無力地倚著墻，像一坨無脊椎動物一樣，順著墻滑到了地上。 　　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次吵架了。自從半年前黃修齊被公司“優化”後，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工作，夫妻間的吵架頻率就直線上升。說來也是，一個36歲的中年男人，僅有的一技之長是在建築工地擰鋼筋，要是能夠很輕易地再就業，怕不是見鬼了。 　　黃修齊從小品學兼優，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失誤就是大學填誌願的時候選擇了土木專業。他原本以為憑著自己善於學習和吃苦耐勞，在工地上做不多久就可以轉到管理崗，或者再不濟起碼也是個設計、監理之類的位置，卻沒曾想到每次有選調、提拔的機會，都有人非常詭異地比他的條件更合適。一再蹉跎，黃修齊終於在工地上，活成了“紮根基層一線”的勞動模範。除了不給加工資獎金，他們公司的勞動模範要啥有啥，尤其是獎狀，夠貼滿他們小夫妻二人的78平蝸居了。 　　但即便是這樣賣命，在公司陷入業務困境的時候，黃修齊還是第一批被優化了。理由？沒有理由。領導隻是不痛不癢地和黃修齊談了一些當下建築行業麵臨的困境，又非常誠懇地對黃修齊過去13年的奉獻表示了肯定，最後還非常動情地希望黃修齊有時間了常回公司看看。黃修齊就被這麼簡單地打發了。那天晚上回到家裡，老婆第一次發了火，她吭哧吭哧地把一疊勞動模範、先進個人的獎狀翻了出來，摔到了黃修齊的臉上，大聲質問這些紙除了擦屁股，還有沒有其他作用。 　　“靠！”黃修齊狠狠地一蹬床腳，床頭與墻之間發出一聲悶響，也不知道是沖誰。 　　黃修齊不傻，明白家裡吵翻天的病根，還是在於自己失業帶來的經濟困頓。不算七零八碎，光房貸一個月就要還1萬1，還有孩子的學費、補習費，每個月的剛性支出起碼在1萬3，老婆在一家本地連鎖超市做財務，一個月滿打滿算隻拿5000塊錢，父母的那一點點退休工資，隻夠自己勉強糊口，還得是在健健康康沒病沒災的情況下。黃修齊理解老婆承受的壓力。 　　黃修齊不是沒找過工作。失業後，他隻頹廢迷茫了一天，就開始跑人才市場了，沒錢的情況下，頹廢和迷茫也是一種奢侈，他頹不起。但是自己的年齡和技能，就像是一個笑話，每每簡歷遞上，都隻能換來別人嘴角那一抹似有若無的笑。也怪不得別人，三番五次碰壁後，黃修齊自己反思過，還是得怪自己抹不開麵子，應聘的都是一些“光鮮亮麗”的職位，什麼CAD製圖員、人資專職......你一個工地上臭擰鋼筋的，去應聘人資專職，合適嗎？黃修齊想著想著，自己都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家裡的經濟狀況，黃修齊再清楚不過，這半年的坐吃山空，已經讓這個小家庭走到了破產的邊緣，家裡存折上的錢已經隻剩四位數了。無論如何，明天起，自己必須有進賬，哪怕打零工呢。 　　自己曾經的驕傲與麵子？再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