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們兒,連電瓶車的租金都出不起的,你是我見過的頭一個。”卷毛猛嘬一口手中的煙屁股,讓最後一點煙葉香消玉殞,隨即心滿意足地把煙屁股戳進了眼前不知道幾天未曾清理過的煙灰缸裡。 黃修齊滿臉尷尬地陪著笑,從口袋裡掏出那包進門前狠下心剛買的硬中華,小心翼翼地又給卷毛遞上了一根。卷毛沒有接,繞過了黃修齊遞煙的右手,直奔他的左手,在黃修齊詫異的目光中,坦然拿走了那包華子。 “誰讓我心好呢,最見不得人為難。”卷毛自己給自己續上一根煙,歪著嘴邪魅一笑,“你把身份證壓我這,電瓶車的租金我先幫你墊上,等你下個月拿工資了,再還我。” 黃修齊正要送上自己卑微的謝意,卷毛又補上一句,“先說好,到時候我額外扣一百塊錢,算你謝我的煙錢,沒毛病吧?” 黃修齊尷尬地笑笑,“應該的,毛哥。” “那就把合同簽了,去找前臺領一套衣服。哦,對了,明天記得去把健康證辦一下。” “知道了,毛哥。” 卷毛真姓毛,叫毛成,是百佳團在Q市河東區的外賣站長。黃修齊兩周前就從抖音裡刷到毛成這裡缺人,一直猶豫著沒來應聘,直到眼下再也拖不下去了。送外賣曾經是黃修齊最不想乾的工作,原因很簡單,自己當年的初中同學、高中同學,學不進去的,現在有好幾個都在跑外賣。自己好歹是大學本科,現在也跟著他們一起送外賣,不得被人把大牙笑掉了。 前臺小妹挺漂亮,身材高挑,紮一束高馬尾,戴一副黑邊框眼鏡,塗著艷俗的口紅,戴著一對招搖的大耳環,正嚼著口香糖。黃修齊心裡暗暗詫異,心想這姿色怎麼也淪落到外賣配送站點做前臺了,邊想邊遞上了毛成給的領料單。 “你好。領工裝。” 小妹抬頭看了黃修齊一眼,見黃修齊濃眉大眼,長得還算過得去,就沒話找話地問到:“新來的?” “嗯。” 小妹站起身,從抽屜裡翻出一串鑰匙,沖黃修齊一招手,便向拐角處的一個儲物間走去。“原來是做什麼的?” “土木施工。” “哦,土木。”小妹一笑,“也是天坑。” 黃修齊沒想到一個前臺小妹似乎對自己的專業也有所了解,長嘆一聲,“如假包換的坑。” “我是生醫專業的,比你隻差不好。” 這下輪到黃修齊大吃一驚。看年齡看打扮,黃修齊原本以為前臺小妹最多中專文化,卻不曾想到竟然也是大學學歷,再轉念一想,如果前臺小妹都是大學學歷,這個小小的外賣站點怕不是臥虎藏龍?這一下自己那點可憐的優越感也蕩然無存了。自己對自己的矯情,也產生了十二萬分的鄙夷。 小妹側過頭,見黃修齊若有所思,沒有接自己的話,就自我介紹說,“我叫肖蒙,你叫什麼?” “黃修齊,修身齊家的修齊。” 小妹忽然笑出了聲,見黃修齊麵露尷尬,連忙解釋道,“不是笑你的名字,我是笑自己快老年癡呆了,你這名兒明明白白寫在這上麵呢。”她晃晃手中的物料單。 黃修齊尷尬笑笑。 說話間,儲物間的門開了。肖蒙站在門口,沒有進去的意思,“你自己進去找吧。一套衣服褲子,一個頭盔,別的不要拿。” 黃修齊點點頭。 走出外賣站,已經過了中午了。從早上出門到現在,一晃半天就過去了。黃修齊在心裡默默算了算賬,今天又是沒進賬的一天,還花了54塊錢,老婆罷工不做早飯,早上出門買了兩個包子一杯豆漿5塊,硬中華一包花了45塊,過來時公交2塊,等會兒回去還得花2塊。黃修齊的心在滴血。不過好歹明天開始應該就要有進賬了,這麼一想,黃修齊心裡又隱約有些輕鬆起來。 往公交站臺走的路上,黃修齊路過一家好味鴨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昨天老婆發飆的由頭,就是好味鴨脖。女兒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鹵味了,昨天饞蟲出動,纏著黃修齊給她點外賣。黃修齊看著百佳團上8塊8一個的鴨頭、9塊9三小段的鴨脖實在下不去手,於是就自作主張,去菜市場買了點鴨頭,自己回家給女兒煮,可是女兒不依不饒,說爸爸煮的鴨頭味道一點也不好。黃修齊氣不過,責罵女兒不懂事,老婆心疼女兒,於是才又吵了起來。 黃修齊站在好味鴨脖的櫃臺前左看看右看看,還是覺得價格離譜。不過想想女兒投胎到自己家,也沒享過什麼福,別人家的女兒都是捧在手心裡當做寶,自己沒這個能力,難道還不能伸出頭去挨頓宰,給女兒買點零食嗎?於是顫顫巍巍地給女兒點了三個鴨頭,一小份鴨脖,心裡半是開心半是酸楚地買了單。 上公交前,公交站臺上來了一隻流浪狗,人立在垃圾桶那裡,嗅探翻撿,黃修齊遠遠看著,心裡忽然泛起了一股難以言表的感受。摸了摸口袋,還有早上吃剩下的半個包子,沒舍得扔,原本是想帶回家吃掉的。這會兒想了想,黃修齊把裝包子的塑料袋拿出來,解開口,放到了流浪狗的旁邊,流浪狗望望黃修齊,警惕地嗅了嗅包子,小心翼翼地吃了起來。 黃修齊看著流浪狗文氣地吃著這半個包子,忽然產生了錯覺,恍惚間,流浪狗啃食的仿佛是自己的臉麵,再眨眨眼,還是包子。半個包子很快被流浪狗吃完了,流浪狗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塑料袋,又轉身去垃圾桶裡翻撿了起來。黃修齊抹了一把臉,鉆上了到站的公交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