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修齊身體健康得很，辦理健康證不過是走了個流程，隔天就正式上崗了。領健康證的時候，黃修齊想起小時候，村裡有個年紀很大的老婆婆，日子過得苦不堪言，卻硬是沒病沒災，活到了98歲高齡。老婆婆說過一句話：“越是命賤命苦，老天爺反而越是讓你命硬，生生要你把每一分痛苦都感受得清清楚楚。”黃修齊一直覺得自己距離命賤還有一段距離，不知道他這是屬於頭鐵，還是屬於嘴硬。 　　“23019527，你的工號，也是你登錄係統的賬號，記得跟自己手機號綁定一下，做個實名。”第二次見到毛成，他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黃修齊遞上去的健康證，他連翻都懶得翻一下。黃修齊特意瞄了一眼，發現昨天那包本屬於自己的硬中華已經不見了，今天毛成手邊靜靜躺著一包黃金葉，顯然，毛成也屬於資深煙鬼。 　　“9527？”黃修齊忽然發現了什麼，嘴角不禁上揚了起來。 　　毛成一揚腦袋，“係統分配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黃修齊還是覺得很有意思，“這不是唐伯虎點秋香裡麵，周星馳在華府當奴隸時候的編號嗎？” 　　“沒看過。”毛成斜著眼睛看黃修齊，很不耐煩，“你去找老彪，今天你第一天跑，讓他帶你一下。機靈點。” 　　黃修齊訕訕告退，去找老彪的路上，又忍不住苦笑，“9527，這是提醒我，這回真賣身為奴了。” 　　這會兒將近八點，已經過了早高峰。站裡十幾個專職外賣員都集中在一個大廳裡，等著開晨會打雞血。黃修齊走了進去，本來還在聊天的一眾人漸次沒了聲音，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這個新人。 　　“哪位是老彪師傅？毛主管讓我來找你。” 　　沉寂的大廳裡忽然爆發出一陣哄笑。“彪子，你成師傅了。”“哈哈哈哈……”“彪子，你出息了，你看你這徒弟，怕是比你這個師傅年紀還要大吧。”“哈哈哈哈……” 　　黃修齊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這才發現，老彪師傅並不老，看起來不過20出頭的樣子，自己先入為主，剛來就鬧了個不大不小的笑話，頓時覺得臉上一陣燥熱。 　　“都吵個幾把毛。”老彪架不住眾人起哄，站起身來，“怎麼，看老子收徒弟了，眼紅？”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正不知如何收場時，毛成拖著拖鞋啪嗒啪嗒地走了過來，手上拿著本花名冊，眼神睥睨，不怒自威。剛才還七歪八斜的十幾條漢子，都一股腦兒地利索起身，站成了兩排。 　　“一大早就在這裡嚎喪，是怕樓上樓下鄰居還不夠嫌棄我們還是咋滴？”毛成掃視大夥兒一圈，“都他媽說了多少回了，在站裡的時候聲音小點，樓下理發店的那個傻逼女人都投訴了我們多少回了，你們不嫌煩老子還嫌煩呢。” 　　見眾人低頭不語，大氣也不敢出，毛成身心舒暢，臉色和緩了下來。 　　“點名！姚家棟。” 　　“到！” 　　“施波晨。” 　　“到！” 　　“王耀東。” 　　…… 　　“王耀東？” 　　…… 　　“媽了個巴子的，這小子又曠工，這個月第二次了。還乾不乾了，不乾給老子滾。”毛成嘀嘀咕咕，在王耀東名字後麵打了個大大的叉，力透紙背。 　　點完名，毛成又例行公事地宣貫了幾個注意事項，然後就開始帶著十幾個漢子跳起操來。黃修齊驚訝地發現，他們跳的赫然是自己上小學時的那套古董廣播體操。多少年沒跳了，這熟悉的音樂，熟悉的動作，不由得勾起了黃修齊美好的回憶。黃修齊正在憑著模糊的記憶找感覺呢，音樂聲戛然而止。 　　黃修齊向音箱望去，看到一個彪悍的女人雙手叉腰，橫眉怒目地望向了這邊，雖然還沒開始罵街，但黃修齊已經感到了那股撲麵而來的殺氣。 　　毛成一點聲音都沒有地溜了，其他十幾個人也一哄而散，開始乾活兒了。黃修齊還在發呆，那個叫彪子的小夥子拉了他一把，說“開工了！”黃修齊便跟著他走了，他送外賣的職業生涯就這麼稀裡糊塗地拉開了序幕。 　　黃修齊和毛成簽的是專送合同，簡單來說就是，他是一個專職外賣員。百佳團平臺會優先把優質的單子派給他，但代價是，黃修齊沒有說不的權力，在工作期間，平臺給他派的單子，他必須來者不拒。 　　“拿來。”來到樓下，坐上各自電瓶車，彪子沖黃修齊一伸手。 　　黃修齊一驚，“啥？”有了昨天的經歷，他第一反應是，彪子在向他要煙。 　　“手機啊。”彪子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黃修齊，“你不是要我帶帶你嗎？” 　　黃修齊挺不好意思地掏出手機，遞給彪子，感覺也不是誰都跟毛成一樣，吃拿卡要。 　　彪子教黃修齊登錄賬號，告訴他，隻要點擊了“上線”按鈕，找書苑 www．zhaoshuyｕan.com 就算是開工了，接下來所有的事，全部都聽平臺的就行。 　　“那我乾什麼？”黃修齊愣愣地問。 　　彪子給氣笑了，“你說你是不是木頭腦袋？你隻要做一件事，就是跟著app給你安排的導航，死命地跑，跑去取餐，跑去送餐，隻要不耽擱，你跑著跑著，賬戶上的錢就嘩嘩來了。” 　　“就這麼簡單？”黃修齊一臉不可思議，“我聽別人說送外賣收入還挺高，我以為應該很累很復雜才對。” 　　彪子埋著頭操作自己的手機，頭也不抬地回道，“你這純粹屬於乾活乾傻了的。”又把手機往支架上一安，盯著黃修齊眼睛，說，“送外賣很累是不假，但並不比進廠更累，收入倒真的比進廠更多。收入高就一定要付出多嗎？錢多事少離家近，躺在家裡數錢的，也多了去了，隻是你我沒有這個命罷了。”正說著，手機上叮咚一聲響，彪子瞟了一眼，說聲“不聊了，來活兒了。”便一扭油門，走了。 　　隔了兩分鐘，黃修齊看到自己的手機上也有了反應，顯示是讓他到1.5公裡外的甜蜜蜜奶茶店取餐，送到廣安小區9號樓203。看到廣安小區幾個字，黃修齊心理鬆快了不少，這個小區離自己家挺遠，也沒有熟人，不會尷尬。 　　這一天快結束的時候，黃修齊的百佳團賬號上一共跑了31單，進賬202塊錢。此時正是盛夏，黃修齊身上的T恤濕了乾，又乾了濕了，反復不知幾回。200塊錢，雖然跟自己之前的日均工資沒法兒比，但好歹是有進賬了，是個好的開始。黃修齊非常欣慰。